一生识君

　　林君咬了咬唇，觉得自己又被耍了，嘴硬道：“没什么感觉！”
　　“那就……”他拖长了语气。
　　“再来一次吧。”随后又再一次亲了上去。这不同于刚刚那样浅尝辄止，季远珩一手扣住林君的后脑勺，一手撑着床边，只将这个吻加至最深。他灵活的撬开林君抿着的嘴唇，舌尖划过他微颤的两排贝齿，攻城略池一般的闯进去，挑起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林君被他吻得堵在口中的哼唧声模糊不清，他出乎意料自己竟然没有激烈的反抗和躲闪，只是顺着他的带动，无尽的沉下去，像是回到了那日的池子里一样，全身的力气都被卸了下去，半睁着湿漉漉的眼，朦胧的瞧着面前闭目吻得专心致志的季远珩。
　　直到林君错觉的以为自己会被季远珩就这样拆吞入腹，他才终于缓下了阵势，轻柔的撤离了自己的唇。
　　他拉开些许距离，眼眉低垂的扫过林君发烫的脸颊。复又意犹未尽的凑上去轻吻他被咬的殷红的嘴唇，低喃道：“……这次，怎么样？”
　　“季远珩……你真是……无赖一个！”
　　“好，我是无赖，我最无赖。”
　　他讨好的说着，终于肯松开林君，从他手中接过空空的药碗，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狡猾样：“没办法，这镇子太小了，我走遍所有商铺，没有一家卖蜜饯的。”
　　“那你骗我做什么！”
　　“我若不这样骗，你肯吃药？”
　　“那你为何不直接把白糖给我，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好，是我错了，下次我一定不骗你了。不过拜你所赐，我之前可已经试过那炒菜的白糖，又粗又干，你喉咙还没好利索，若融成糖水又怕冲淡药效，只好出此下策。”
　　抛去乘人之危不谈，季远珩说的确实是实话，只是再林君听来，总觉得他是在狡辩。他也不与他在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上斤斤计较。只摸摸肚子转了个话题道：“我饿了。有东西吃没？”
　　“有，都给你准备好了，还是热的，我去给你端来。”季远珩说着就要起身。
　　林君一把拽住他，拦着说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能自己下地，去桌上吃。”
　　说完，掀开搭在腰间的被子，起身穿鞋。
　　季远珩站在一旁等着扶他，但林君休息了多日，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此时眼睛也恢复了，早就不需要他来扶，穿好鞋几步便走去桌前坐下。
　　他跟过去，给林君盛了碗饭，自己也坐下来。
　　“阿君，你尝尝这个鸡汤，味道还算新鲜。你病刚刚好些，尽量别吃这肉，多喝点汤养养胃先，这小镇里也没什么好酒家，你就将就一些。等回去我让刘厨给你做一整桌你爱吃的。”
　　“我嘴可没你那么挑，这饭菜已经很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听话的舀了半碗鸡汤喝。季远珩挑挑拣拣的给他往碗里夹了几筷，被他拦下了：“我吃什么自己夹，你也别光看着我，一起吃一些吧。”
　　“我先前吃过东西了。”他说着，也盛了一些汤喝，顺便在饭桌陪着他。
　　林君默默埋头吃饭。季远珩就瞄着他，两人半晌没有讲话。
　　他心里掂量了许久，总是找不到更好的机会，便从怀中将东西取出来放到桌上，声音低了些许道：“阿君，这东西是你落下的吗？”
　　林君抬起头来一看，桌上放的，正是他当日从田师手里接过悬赏季远珩的悬红令。
　　他紧盯着桌上的令牌。那牌子正面朝下的放在桌上，背面的红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君原本以为是连夜赶路不小心将悬红令落在了船上，却没承想，这东西竟然是在季远珩的手上。
　　他缓缓放下筷子，从桌上把牌子拿起，低声道：“……是我的。”
　　“是你的东西，就快收起来吧。”季远珩状似无意地说着，又端起碗来喝了一小口鸡汤，似乎不打算细问。
　　林君抬头看了看季远珩，他却一直低着头不与他对视，林君手中拿着那块牌子，攥了又攥，许久才开口坦白道：“我，在赏杀楼里当杀手。”
　　“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七岁。”
　　“也就是已经三年了？”
　　“嗯……”林君应了一声又道：“只是偶尔闲着无聊，我也不接棘手的任务，想着打发时间顺便赚些银子。”
　　季远珩又尝了尝其他的菜，觉得味道还行，就给林君也夹了一些，又问：“你缺钱用？为什么不跟我说？”
　　“也不缺。只是捎带着……”
　　“捎带着？”他话没说完，季远珩把话抢过去反问一声道：“阿君，你是不是想攒下些钱，离开剑庄？”
　　“我……”
　　离开君明剑庄？季远珩问的直戳林君心底，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根本找不到自己为什么要离开的理由。季远珩对他足够好，他现在也是君明剑庄合格入门的弟子，在剑庄里吃得好穿的暖住的舒服，又有什么值得他非要离开。
　　不，他没有要离开。
　　“我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不愿意用我给你的钱？”
　　“是。”
　　“阿君，你我之间有必要分的这么清楚吗？”季远珩没来由的觉得心里一阵发寒。
　　“季远珩，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手有脚，没道理要你养着。”
　　“好，我相信。”他顿了顿又问：“还有吗？”
　　“季远珩，我不想骗你。”
　　“那就不要骗我。”
　　“那块牌子是你的悬赏令。”林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哦？这赏杀楼还真会挑人，你要杀我，只怕不费吹灰之力，随便就能去交差了。”
　　“我不是要杀你。我不跟你说，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想剑谷那日，我放走那人，你已经疑我。我出身禁阁，虽被你所救，带回了剑庄，可这摆脱不了我始终是从禁阁走出来的。那日我见那人的暗器手法，便知他也是禁阁中人，我没有紧追上去，也是怕……怕他认识我。”
　　“禁阁那种地方，非死永不叛出。我怕他认出我来。”林君说着手不自觉的有些抖，他努力抑制着，眼前像是又回到那段最黑暗的日子，被同门毒害，形同废人，抛弃师兄，从南疆落荒而逃。他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昔日里那些同去的禁阁弟子，在南疆的土地上血肉翻滚的狰狞面孔。他像是闻到了那股死人的腥臭味，忽然胃里一阵翻涌。林君干呕了一声，起身跑去门口，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本就没吃下去多少的饭，几乎全都吐出去了。季远珩也吓到了，赶忙过去扶住他：“你怎么了？”
　　“呕——！”他又干呕了两声，本来已经消化得差不多的药苦味，又全都泛了上来。
　　季远珩见他脸色发青，也不敢再多问了，不停的帮他顺背道：“别想了，不要想了。”
　　“季远珩，我不想骗你……可我，我是真的怕……”他缓缓地倚着门蹲了下来，垂着头双目无神絮絮自语道：“我不想回去。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季远珩见他这样，心尖像是被无名小虫突然咬了一口，他半蹲在他面前，板着他的脸抬起来，迫使他看着自己，缓声道：“阿君，你信不信我？”
　　信？
　　不信？
　　被怀疑的，被不信任的，不是自己吗？
　　“……什么？”他小声疑问道。
　　“你如果信我，就要信到底。我不管你是禁阁叛徒还是赏杀楼杀手，你就是阿君，是我的阿君。你怎么会以为剑谷之事我是怀疑你？我是怕将你牵连进去。”
　　“……我。”林君双目微微发酸，不明白自己为何莫名想哭，他瞪着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季远珩，又听他继续对自己说道：“阿君，我纵然想你信我，可我不会强迫你，我只是要你明白，你是林君，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我喜欢你，我在乎你，所以才会担惊受怕。你在我身边可以做你自己，你不用小心翼翼万般防备，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我还只怕是你不肯相信我对你的真心……噗——”他说到一半看着林君呆住的样子，突然笑出声来，笑的林君一愣，便又听他继续道：“我怎么变得这么矫情了。”
　　“阿君，我只要你明白，无论你以前是什么样的，那都过去了，我不在乎。我所亏欠的，我会用这辈子对你好，只要你以后别疑我，厌我，弃我，就足够了。”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与林君彼此对视，再不言语。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林君吐出一个字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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