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师弟反目成仇后

作者:云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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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9 章


      连澄何等机敏,只这一句,便已明白了七八分,他缓缓开口,笃定而感慨:“成春翃是代人受过。”
      陆清看着连澄,苦笑着点头,道:“他虽然认罪,但我心里总有一点惴惴,那日他认罪极快…….”
      连澄道:“仿佛就在等着这一刻。”
      陆清点点头,又道:“还有,这案子里有些关窍,并无解释,比如玉佛,为何没人提起玉佛?”
      连澄道:“因为成春翃和他想保护的人,不知道此事已经泄露。而他们不提,正说明,这玉佛才是本案最重要的一环。”
      陆清颔首,道:“于不世曾说要派人去当铺打听,只不过第二日我们便去了小溟山,紧接着成春翃伏法,倒是把此事耽搁下来。”
      连澄望着陆清,直望进他心里去,“但你……在犹豫,不知是不是该揭开这一切。”
      陆清一笑,忽生出些灵犀之感,原来他一句,连澄就能悟出如此许多。
      这样的灵犀,他早就该知道,可三年前,只道是寻常,自以为这只是日久天长,培养出的默契。这种默契,或许世间任何两个人都能养成。
      然而分别三年,再见时,陆清才觉得他们之间的灵犀,并非是默契那么简单,更多时候,是无需多言,是一种轻松自在,是心底一点契合。
      这点契合,不是日久天长便可拥有,譬如世间多少夫妻朋友,纵使了解至深,纵使青丝换白发,可还是不会有相视一笑,心底一霎的松快。

      陆清这么一笑,连澄莫名有些别扭,他别开眼,淡淡道:“可你还是想知道真相,你特意不带关捕头来,是怕她两难。”
      陆清玩笑道:“知我者,连教主也。”
      一句玩笑,连澄耳根却红了,那双望向别处的眼,生出一抹异样的华彩。
      也许就是因为了解,所以对陆清的怨怼、怀疑,才这么容易烟消云散,而一副铁石心肠也溃败成柔肠百结。

      连澄轻声道:“我带你潜进去。”
      陆清此时心中主意尚且不定,堂而皇之回去,动静不小,怕是难以随心所欲,所以连澄才说潜进去,届时知道真相,再相机而动。

      陆清点点头。
      连澄便拦起他的腰,展开身形,悄无声息重回桑寄萍处。

      桑寄萍这回,正在廊下枯坐,神色凄婉。
      霞竹站在她身后,目光却是坚毅。

      漫天细雨斜洒,卷帘西风横扫。

      桑寄萍听见脚步声,缓缓抬头,见是陆清返回,淡淡一笑,这笑释然而轻松,一开口,却是:“下雨了,你们怎么不打伞?”
      陆清没有说话,那霞竹却上前一步,护在桑寄萍身前,冷硬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陆清看着她,她肃然回望,没有半点退让之意。

      陆清心里倒有些佩服起这个少女,她看着是柔弱的,其实却坚强的如磐石如山岳,甚至可以荫蔽一方天地。
      或许,在关府,只有这样的坚韧女子,才能存活。

      陆清温声道:“我来,只想问一个问题。”
      霞竹道:“无论你想问什么,我们都没有可回答的,该说的,你已全知道了。”
      陆清道:“可我偏偏想知道那些不该说的。”
      霞竹道:“既然不该说,我们自然不会开口。”

      陆清静了片刻,淡淡道:“莺如何诉燕如何语,伯母,你可知晓?”

      院内一时寂静,只有风声飒飒,雨声滴答。

      连澄忽然上前几步,像雷动云近,气势迫得霞竹一惊。
      连澄却道:“我只是想借伞。”
      霞竹盯他看了一阵,不敢动作。
      连澄难得的和颜悦色,又道:“雨大了,我哥哥病还没好。”

      雨势陡然一急,天色随之暗沉。

      桑寄萍叹口气,道:“霞竹,请客人一道进屋罢。”
      霞竹回首,露出些小女儿的嗔怪,她道:“夫人!既然下雨了,应该让他们回去才是。”
      桑寄萍朝她柔柔一笑,道:“小竹,他死了只有几日,这几日,我却像过了许多年。我本意非是如此,却因为纠结软弱,和心底的自私,终于走到这步。现在,陆大人来了,我想问问他,我是不是做错了。”
      霞竹道:“他非神非佛,问他,岂能可靠?”
      桑寄萍道:“他是局外人,而且……是个玲珑剔透的好人。”

      霞竹一愣,桑寄萍却已绕开她,请了陆清连澄进门。

      他们进的,是关长茂生前居住的屋子,这里一尘不染,好似主人犹在。
      落座后,陆清开门见山,道:“伯母,我无意和你兜圈子,有些话,我便直说了。”
      桑寄萍道:“事到如今,自然无需兜圈子。”
      陆清道:“翡翠玉佛何在?”
      桑寄萍道:“你知道玉佛?”
      陆清缓缓点头。
      桑寄萍道:“可你怎知玉佛是我的?”

      戚令乔虽是成春翃所杀,但成春翃却不知道玉佛一事已被聂明诏知晓,这只能说明,戚令乔至死保留了这个秘密。
      也许,戚令乔是期待着这一点变数,能给自己昭雪。

      牵一发而动全身,大风起于青萍之末,世上很多无头绪之事,关键所在,都是一丝一发。

      陆清道:“先前一切推论,是建立在每个人供词都可靠的情况下。那晚你院中的动静,原本有海飞和霞竹证明,我没有多加怀疑。可是,现在我知道海飞当晚不在府内,那么那晚这院子发生了什么,便只有你们主仆二人知道。依着你们的关系,串供,并非没有可能,所以你们的证言靠不住。如此一来,这案的嫌疑人,就多了两个,是你和霞竹。原本的嫌疑人孔永轩,那夜在小溟山,根本没时间作案,而戚令乔若是真凶,成春翃便用不着杀了他。所以,嫌疑人只剩下你们二人。若是你们二人合力,杀一位成年男子,再移尸,这并非不可能。”
      霞竹道:“成管家呢,你怎么不怀疑成管家?”

      陆清沉吟不语,忽地站起身,走到那副王选的画下,负手而立,细细观摩,继而吟道:“千叠山,云拥天,百步九折,乡关何在?伯母,这画的可是你的家乡?”
      桑寄萍也回首望向那画,眉目中逐渐有了温柔之色。眼角皱纹舒展,敛去的往事便从中跃出。

      人生如寄,飘零浮萍。
      少时并非无愁,但因未来可盼,对忧愁是那么不屑一顾,对谶语似的注解,也只赋与一笑。
      如今会想起,怀念的,不过是当时那种心境,那种因为年轻而生出的,对一切困境的嘲笑。
      可现在,岁月消耗,身心褶皱,未来,到底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桑寄萍不禁喃喃:“乡关何处?”

      陆清面露不忍,这种不忍让他踌躇许久,终于,还是一伸手,扯掉那画。

      只见画后的墙上,有一摊血迹。血迹中,有一枚铁钉,簇新,却不牢靠,因为陆清扯画的力道大了些,铁钉已跟着摇摇欲坠。

      霞竹面色一变,问道:“你当真只是了无司的小捕快?”
      陆清无意再隐瞒,轻声道:“在下陆清,三尊山掌门。”

      关家不涉江湖,但三尊山的大名不可能不知道,镇定如霞竹,也不免大惊。

      桑寄萍却似有所预料,只苍白一笑,道:“我生在锦南,那里多玉,家中自前朝起便以此为业。关长茂和我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因此使得我父亲。我父亲见他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关家名头在长临也响亮,便将我千里迢迢嫁来。我不愿意,可又不敢违抗父命,只好远嫁。到了关家,才知道这里已日薄西山,我与其说是嫁来,不如说是来陪葬。非但嫁妆都让关长茂填了亏空,我也像后院一株老树,枯萎、死亡。关长茂话不多,我原以为极好相处,可后来我才知道,我恨极了他话不多。夫妻之间,冷淡和忽视,比争吵还伤人。争吵,他对你的不好,还有迹可循,你的不满还能发泄,然而那种冷淡,除了你之外,无人能体会,无人能倾诉。无论你抱怨什么,你如何歇斯底里,对方都是一样的冷漠,一样的不为所动,甚至他还会笑,不屑的笑。这感觉,就像你掷出无数柄飞刀,对方却是一汪死水,你以为看见了波澜,可仔细一看,还是静悄悄的一潭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桑寄萍逐渐激动起来,霞竹也流了泪。

      桑寄萍深吸一口气,冲着霞竹安慰一笑,又道:“女儿出嫁后,我想过和离,可他不允,说他母亲不喜欢朝三暮四之人。好笑,当真好笑,夫妻间喜不喜欢的,和那老太太何干?总之,也是我软弱,又在关府蹉跎了许多年岁。还好,春翃带了霞竹进府,霞竹是个好姑娘,她像我的女儿,她比我坚强。”
      霞竹擦干眼泪,笑笑,道:“我是夫人救的孤儿,一直长在关府外,由成叔照顾。后来,我知道桑姨处境,想陪着她,便求成叔带我进府。”
      桑寄萍慈爱地凝视片刻霞竹,接着拍拍霞竹手背,道:“小竹,你先出去,接下来的话,我想单独给陆掌门说。”
      桑竹却道:“桑姨,我哪也不去,只在这陪着你,成叔说过,让我照顾好你。”
      提到成春翃,桑寄萍有一瞬茫然,接着叹道:“他这是何苦,你这又是何苦。”
      桑竹斩钉截铁道:“桑姨,一饭之恩,尚且千金为报,何况是活命教养的恩情。其实,在我心中,你便是我的娘亲,成叔便是爹爹,我们像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共进退。”

      桑寄萍叹口气,泪光盈盈,道:“陆掌门,无论如何,请保小竹平安,她真的什么也没做。”
      半响,又幽幽道:“几日前,锦南传来消息,我父亲得罪了什么人物,已被下了大狱,家中也被查抄,打击之下,母亲病倒了。哥哥想了许多办法,可还是救不出父亲,救不活母亲。哥哥只好求我,让我出些钱给他,他好想办法将父亲保出。可我哪有钱,关家凋敝,嫁妆也都没了,只剩一尊玉佛。玉佛是我家传之物,价值连城,我为救母亲想当这无价之宝,却发现它早一步被关长茂拿去。这些日子,他生意更加不顺,还欠下许多外债,非但如此,老太太还要逼他交出管家权,也许是急昏了头,他从我屋里偷走玉佛,便是他死那晚……那晚,我和他说娘家变故,他心事重重,三言两语,竟然打发我回屋。我憋着一口气,回到小楼之上,辗转反侧,也是那时,我下定决心要走。于是,我拿出玉佛的匣子,想带着它走,将它当了换成银子,一来救父亲,二来可以用剩下的钱做些生意,用以自立。可是,匣子却空了!联想到关长茂最近种种行为,我便知道这东西是叫他拿去了。这可是我的指望啊!我怎能忍耐,便去找关长茂对质。”
      说到此处,桑寄萍眼神一空,嘴角泛起冷笑,“他不在,我便坐在屋里等他,等他回来时,一身酒气,踉跄极了。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和戚令乔谈妥,二人把酒庆祝。我问他玉佛在哪,他居然说已经当了!我救父亲、离开关家的希望,就让他这么当了!我质问他,当去了哪里,他没有回答,但却少见的有了回应,只是……这回应是拳打脚踢!也许是他因为醉酒,也许是因为内外交困,被逼迫到极限,他有他的理由,但我也不想再去体谅他的理由,在乎他的理由,于是我发疯了一样反抗,和他扭打在一处。他身上的伤便是那时造成。可是我没想到……他因为醉酒,早已无力,不知何时,我用力一推,他便向后倒去,重重地撞在墙上,那墙上……有一枚铁钉,挂画用的,那天旧画被他取下,新画还未挂上,他…..撞在铁钉上,就那么……死了。我惊慌极了,飞奔出门,可出了门,看见夜色无边,雨幕如瀑,心中居然是前所未有的轻快,这种感觉大约就叫解脱。慢慢地,我心绪便定了,开始思考善后。我见今夜雨大,便有意造成他失足的假象,恰好海飞不在,无人知晓,我便打扫了屋子,挂起新画,接着找来春翃移尸后山。再后来的事,你们便知道了。”

      陆清想到,原来那日关长茂并非只在酒楼喝了一杯酒,回府后,他又在戚令乔处大醉,这样一来,因为他醉酒之故,便是桑寄萍一人也杀得了他。

      桑寄萍眼圈已红,面色惨白,她靠于椅背,微微仰头,目光不知落于何处,“原本,我们以为此事可以就此揭过,因为关府之中,其实无人在意他的死活。老太太本就惦记着将管家权移交给长离,如此一来,正好顺手推舟。长盛懦弱没有主见,老太太没有异议,他自然也不敢质疑。至于关长离,他当然巴不得取而代之!若不是你们来,除了他,谁也不用死,谁也不用。春翃他都是为了我,才杀了人,他本不是这样的人。他应该有好大一生,不该待在这关府,和我一样化为淤泥”

      桑寄萍缩在椅内,像枯萎的花,摧折的枝。
      但不知想起什么,眼里却泛起光。

      陆清默然凝望桑寄萍,心中明白,她仍在回护霞竹。
      院中如此变故,霞竹不可能一无所知,且后来种种表现,也证明她不但知情,甚至还在设计东移中充当了很重要的角色。
      但陆清已经不想问了,时运不齐,命途坎坷,桑寄萍已受了半辈子折磨,难道她最后一点,想要保护霞竹的心愿也不能成全吗?

      可霞竹忽地跪地,哽咽道:“是我,是我杀的关长茂!成叔也是为我隐瞒!因为我们知道那日关长茂曾见过戚令乔,恰好你们又在怀疑他,所以我喝成叔便故意将线索引向他。成叔杀了他,实则想造成失踪的假象。我们想,人犯失踪,你们总不会一直在此搜寻,最后也只是发下海捕文书了事。接着这事就会逐渐被人淡忘!因为没有人在乎关长茂!没有人!”
      这番话说得极快,好似怕被人打断。

      桑寄萍猛地站起身,一推霞竹,声色俱厉地喝道:“瞎说!快走!我叫你快走!”

      霞竹却不退不让,挺直身子,又道:“关记在关长茂手中每况愈下,偏偏他又虚荣心极强,刚愎自用,努力装出一副极高明的样子,真让人恶心。在家中,不但算计桑姨嫁妆和体己,对待桑姨的态度更是冷冰冰。桑姨心情郁结,身体虚弱,多半是他造成的!我恨他,所以杀了他,这一切和桑姨无关。陆掌门,放了桑姨吧。”
      说着,又转过身去看桑寄萍,道:“桑姨,小姐她就该回来了,和她走,离开关府,离开长临!”
      桑寄萍不答,只一个劲推霞竹,用尽全力,似乎不止想想让她远离这场恩怨,更想让她远离人间一切阴暗纠葛。

      陆清叹口气,只问道:“玉佛怎么会落到戚令乔手上?”
      霞竹道:“成叔抓住戚令乔后,据他说,那玉佛是关长茂主动给他,因为关长茂想让他帮着当玉佛。他知道关长茂爱面子,绝不会自己去典当,而且这是桑姨之物,关长茂半夜送来,多半是偷到手的,所以趁机要挟了一些银子……就是那些银票。 ”略一顿,看了桑寄萍一眼,才道:“桑姨原以为玉佛早已被当,所以让成叔一家家典当行去找,谁知道碰见了正在询价的戚令乔。哼,说来也是天意,戚令乔原本不敢在长临出手玉佛,但因为赌坊逼得太紧,无奈之下,他才铤而走险,谁知道,正好撞在成叔手上。”
      陆清道:“所以成春翃说,那晚他听见戚令乔和关长茂争吵,还去拉架,也是假的?”
      这回开口的是桑寄萍,她道:“春翃巡夜,见到关长茂去找戚令乔是真,说二人争吵扭打却是假的。我们打定主意要嫁祸后,便伪造了那件血衣,还有勾丝的玉佩。玉佩是春翃潜入长盛院里偷拿来的,拿来一看,发现缺了一角,想是我和关长茂推搡时磕碰到,因为怕你们到时怀疑为何玉碎,所以编了这么个理由,说他们二人曾动过手,又伪造了勾丝,让此言可信。至于丢失的银票,我们本不知去了哪里,待抓住戚令乔,知道内情,也知道了他曾用此银票去赌坊还钱,我们知道,他曾还钱这件事瞒不过你们,所以,怕你们怀疑此钱何来,便编了个来历,说是关长茂给他些钱,让他不要再去钱庄闹事,一来佐证他二人有矛盾,二来,让你们别再纠结于此,现在想来,这实在是个破绽……”
      霞竹突然打断,道:“陆掌门,关长茂真是我杀的,你带我走吧,放过桑姨,求求你。”

      原本坚毅的少女,脆弱绝望,满目哀求。

      陆清扶起她,提给她一方帕子,温声道:“擦擦泪,未来,伯母还要靠你照顾。”
      桑竹猛然抬头,看着面前一脸沉静的陆清,讷讷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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