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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
阳光倾斜地照在松软的被衾,云泽的眼睫微微颤动,站在床榻旁守候已久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瘦削的身躯完全陷在了雪白的布绸中,整个身躯如同纸片一般轻薄。并不平稳的呼吸让她睡梦中的眉间微蹙。被衾的衣角下滑,露出了随着呼吸欺负的锁骨,深深凹陷。平日里看上去圆润有福气的姑娘且有几分伶仃感。
云海静坐在一旁,看着自家闺女的睡颜。
这丫头小的时候他就觉得和自己像,相貌、性情如出一辙,不愧是父女。等丫头彻底张开了,才觉得云泽啊,还是像她娘。
程瑶若是有在天之灵,看到自家闺女被人欺负,就算前面有万千鬼神阻挡,也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冲出重围,重返人间,然后气呼呼地拎着剑,拧着他耳朵,再恶狠狠地吼上一句,“我不在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云海无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自己亏待了泽丫头,如今她的下颌竟是与程瑶说不出的相似,带着几分精瘦。
如蝉翼般的睫毛闪动得越来越快,最后霎那间猛然睁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与云海茂密的络腮胡子直接对上了。
“……”不是我过分直言,只是爹,您的胡子是不是很久没打理了。
云泽眨巴着眼睛不说话,经验告诉她自家爹要开始训人了。云海却异常地沉默,一言不发地和她大眼瞪小眼。
爹的眼神里有很陌生的东西,那目光里的意蕴,像临别前的沈满,也像被污蔑的疏涣之,含着万事皆枯、世事无常的苍凉,云泽觉得自己看不懂,也不想懂。
试探性地从被衾里伸出来一只手,还未颤颤巍巍地向云海发出父女情深的呼唤,一把被云海抓住,重新用力按回了被窝中。
云海似乎带着一些控制不住的怒气,力道竟是大得惊人,就连一向自称抗摔打的云泽都忍不住暗哼了一声。
云泽低头瞅着手心被压出来的红指印,顿时感觉非常委屈,自家爹已经在沉默和压抑中逐渐变态了吗?
爹,我对不起你!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像孝女,云泽假惺惺地挤出了几滴眼泪,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云海,如同水晶般剔透,“爹,我嗓子疼。”
云海面无表情地递过一杯茶,云泽迟疑地接住抿了一口,下一秒剧烈咳嗽起来,又苦又烫,您老是故意的吗?
下定决心为父女情谊留下最后一丝信任,云泽没有罢休,带着哭腔说道,“爹,我牙酸肚疼。”
云海又面无表情地抛去一个冰凉的李子,云泽身手果然不凡,强行拦住了冲着脸飞来的果子,犹豫地咬了一口,酸的当场假哭变真泪,这李子估计再过八百年才能成熟,难为您老给我把它摘来。
意识到自家爹可能真的雷霆大怒了,云泽放弃作妖的小把戏,重新在被衾中缩回一团,低声呢喃道,“爹,我知道错了。”
云海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云泽,根本看不到她委屈,但此刻再不加以管教,她迟早有一天能把祸闯上天,那时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错哪了?”云海克制住自己的恻隐之心,不去看委屈巴巴的云泽,冷漠地说。
我错哪了?云泽在被褥下悄咪咪地抠了抠手,不是我不想说,是我真的无从说起啊。如果所有的功绩最后都要归结为错误,那我的存在就是一个滔天大错。
“我不应该挟持唐颂亦。”略带不服气的声音从层层布绸的遮掩中传出来。
云泽把自己蒙在被衾中,三两下卷成了蝉蛹状,翻身打起了转来。
回复她的是半响的沉寂。
糟糕,回答少了。云泽在心中怒骂道,这不就相当于公开鞭笞自己嘛?腹诽了几句和蔼可亲的父亲,云泽动了动灵光的小脑袋,“我当初不应该去当归阁?“
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云海暗自点了点头,心感孺子可教也,然而为了保持父亲的威望,他并没有出口赞同,低沉的声音挤出喉间,“你还做错了什么?”
云泽:你还有完没完!
竭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想和自家爹一决高下的冲动已经让她变得活龙生虎,比当初病床前的大鸡腿还管用。但从人身自由的长远角度考虑,云泽觉得当一个弱柳扶风的病人能够更好的谋取福利。
所以,她抑制住了怒火,彻底咸鱼般躺平。
眨了眨眼,云泽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我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疏涣之?”
云海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半响连个清晰的字节都没有吞吐出来。
生怕自家爹误解了什么,云泽狗腿地连声解释道,“爹,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关心在乎疏涣之,我就知道你最心疼他,比心疼我还心疼你这个嫡亲的弟子,但是您真的误解了……”
“我真是绝对没有这样想”,云泽的声音像念咒一般缠着这位百感交加的老父亲,“我要是不在乎能当机立断劫持住唐颂亦来为您赢得处理时间嘛?他要是出事了,你这个作师尊的还不心疼死,想要把我从岁晚山里丢出去。”
“我啊,一看到心心念念的爹安然无恙地守候在我的窗前,我就知道疏涣之肯定没事,不然您怎么能有心思管我呢?”云泽朝着老父亲做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云海:???
听你这么一说,搞得我好想对不住你这个亲闺女一样。你摸摸你仅剩不多的良心说说话,在岁晚山,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长老怕你拆了他的屋,弟子怕你缠着他们练武,哪个不是对你退避三舍,差你半点威风不!
提起疏涣之,云泽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从扭成蚕蛹的被衾中钻出了半个小脑袋,四处瞅着。屋内只有一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云海。
云海看着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的闺女,心里微微发酸,鼻尖上堆积着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用带茧的指腹摩擦了两下自己的鼻尖,“你到底还想看到谁啊?”
这话问到云泽心坎里面了,她利索地从床上钻了出来,“疏涣之那个没良心的,怎么不第一个来看我?”
云海:你这胳膊肘还能再往外拐一点吗?你就不能多看看眼前为你操碎了心、还有苦说不出的爹吗?
心里臭骂疏涣之这小子几句,云海硬生生地板着个脸说,“没看到他。”
“我为他操碎了多少心,他怎么不记挂我一下?”云泽很不满地蹙着眉。
云海的头发眼看着就要被自家闺女气得根根直立,我也为你操碎了心,你怎么就不记挂我一下。
不想跟这个傻丫头继续争吵,云海此刻心里只有“烂泥扶不上墙”,“疏涣之他自然是来不了了。人在唐门,自然是唐门说得算,纵使是我也没办法救他出来,他现在还在唐门地牢里面和魔教那小子作伴呢。”
也就是说他真的被拉去切脉了?云海可能不太清楚疏涣之的遭遇,但经历了这几日的遭遇,云泽对疏涣之的处境比谁都了解。万一进了地牢逼问出了什么,他可就真的出不来了。
云泽顿时没有跟爹斗嘴的心思,挣扎便要从床上爬下来,两脚把鞋一蹬,急匆匆往外跑。
手眼看着都要推开门了,云海不急不慢的声音才幽幽传来,“他又没真中什么蛊,身正不怕影子歪,你下着急个什么?”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脑中像是有无数根雷电鞭打过,巨大的震惊后紧接而来的是无力的虚脱感。当云泽意识已经回笼时,半个身躯已经完全依靠在门上。
“没中蛊?”云泽难以置信地哝哝道,双手抱住头顺着门往下滑。怎么可能?当初陆云裳明明说过中的是魔教的蛊,并且凶性极毒,以毒攻毒连带着其他的蛊都能杀死,她分明是亲眼看到这一切的!
即使疏涣之避重就轻,不愿谈及往事,可他并没有否定这一点。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陆云裳能切出来的蛊,擅毒的唐门自然也能脉出来。疏涣之今日与他形影不离,在唐门这一小番天地,他还这能解了在自己身上停留数年的蛊吗?
云海眯着个眼,看着云泽恍惚的样子狠狠饮了一口茶水,心里怒吼着解气,“怎么,刚不是在心疼疏涣之吗?如今听见他没事,怎么还很失望的样子?”
再分不出半点心思,云泽随意挥挥手打发云海,“我就是想他既然没事怎么还在地牢里呢?”
云海长叹了一口气,“这个你可就要问他自己了……”
因为你俩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疏涣之虽说没中蛊,魔教那小子的话也就不攻自破了。但——”云海拖长了语调,话音微转,“他把唐颂亦打了!”
云泽想起了自己还挟持了人家呢,便很不要脸地开脱到,“这就叫作正当防卫!”
“什么正当防卫!正常切磋一下就算了,关键是后面这小子也没做什么好事。”云海想到这里就咬紧了牙关,“你被唐颂亦下毒晕倒后,疏涣之直接动手把你抢过来,还用扇子在人家头上狠狠敲了两下!唐公子至今头上还顶着俩巨大的包!”
云泽惊喜若狂,“此话但真?”
“你是没见到唐蒙那当时这脸色,跟猪肝一样,自己儿子被当众强人,啧,真是解气。就是太记仇了,找个借口让疏涣之现在还待在地牢里,不过也快放出来了,料他也没这么大胆子直接抓人。”
云海砸吧着嘴回味了好久,突然感觉自己闺女的反应为何如此不对劲,眼里竟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你脸红个什么!”云泽脸上浮起诡异的红晕,云海则直接唾沫星子飞溅。
“嘿嘿。”云泽痴痴地笑了两下。
云海更生气了,“当时疏涣之抱你的时候全武林正派的掌门都看着呢,你还没出嫁,姑娘家的脸面还要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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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泽与云海父女奇葩相处日常。
相信云海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徒弟的危机感。
云海,我看好你!拿出讲父母爱情故事的气势来!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