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欢

　　在崖底时还不曾感觉，但回到开封府以后公孙筱玥却是连着好几个晚上被噩梦惊醒，梦里白玉堂护着她从悬崖上跌落，崖底没有寒潭亦没有别的遮挡，他们直直的掉在大石头上，白玉堂摔的奄奄一息血肉模糊。
　　每次从梦里惊醒公孙筱玥都浑身冷汗，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做这样的梦，只是梦里白玉堂惨死的一幕就算是清醒过来还是清清楚楚印在脑子里。
　　这些话她没对任何人说起，包括梦儿。
　　可是那些潜藏在心底里的恐惧却从一点都没有随着时间的消失而不见，她甚至都开始认真的想要不要找她爹开点药吃吃，这样一直不能好好睡觉太折磨人了。
　　是夜，微凉如水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厨房附近的小院，公孙筱玥躲过众人偷偷拎了两坛酒打算试试喝到微醺能不能睡个好觉，因为没有什么开心或是不开心，所以她也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打发时间。
　　“你果然在这儿。”

　　包璟铭闲庭信步的走进院子，难得眼角带着一丝笑意，公孙筱玥抬头瞄了一眼到也不怎么意外，只是刚刚还很饿的感觉突然就没那么想吃东西了，她恹恹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包璟铭都被她给气乐了，他无奈的摇头道，“我若是没记错，这里开封府。”
　　这不废话嘛，公孙筱玥不语。
　　“这里，现任府尹大人是包拯。”包璟铭见公孙筱玥的表情一脸嫌弃，于是又说了一句。
　　公孙筱玥差点就真的翻了白眼，“所以？”
　　“我是包家少爷，所以，我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包璟铭觉得彻底无语了。
　　“所以，你承认自己是包家大少爷喽。”公孙筱玥将注意力又转回到面前的碗里，希望可以找回刚才的食欲。
　　为了喝酒她还特意去给自己认真做了两个菜，别浪费。
　　包璟铭听她这话忽然就安静沉默了许多，刚刚闲淡轻松的心情也忽然没了，他有些沉默的坐在一张空椅子上，淡淡道，“无论承认与否，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
　　“承认是面对的第一步。”公孙筱玥连头都没抬，“事实的确改变不了，不过，未来可以。”
　　“什么意思？”包璟铭皱眉。

　　公孙筱玥好容易又找到点吃的感觉，所以她暂时不想搭理他，包璟铭情绪没了刚刚的轻松惬意，所以一时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两个人对坐而饮谁都没再说话，包璟铭原本心情还不错但现在却似乎不怎么明朗了，公孙筱玥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干脆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包璟铭，“大哥，改变不一定是坏事，你有必要一脸壮烈赴死的表情嘛！”
　　包璟铭不语，只是抬眸看着公孙筱玥，他发现自己就算再好的心情碰见这丫头也会变的不好，说不准以后还是少遇见她的好。
　　公孙筱玥也不躲，只是她多少也能理解包璟铭心里的苦闷，那些不高兴和不开心并不是几句安慰可以抚平，再多人，再多劝解，也无法抵消他心里的那个结。
　　不想不代表能忘，人若是真的能将过往的那些不开心说忘就忘了，那这世界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无妄的烦恼了。

　　两人静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包璟铭开口道，“算了，本来我也只是路过。看见你在这里，就想过来看看你好些没有。”他的目光又上下扫了一眼公孙筱玥，这才继续道，“不过，现在看来，你应该已经没事了。”
　　包璟铭打算要走，可还没起身，公孙筱玥却幽幽的问了一句，“好或不好，看能看的出来嘛。”
　　什么意思？包璟铭的动作一滞，皱眉看向公孙筱玥的眼里全是不解。
　　不好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真的伤了吧，不是明明都说了只是疲累而已，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公孙先生总不会故意隐瞒自己女儿的病情吧。
　　见包璟铭站在那看她，公孙筱玥淡淡一笑，抬眸道，“我没事。来都来了，干嘛急着走，吃完再走呗。”
　　也不等包璟铭拒绝，公孙筱玥已经转身去厨房拿了碗和酒回来，见包璟铭还站在那没动于是半装出可怜的样子道，“包公子，你忍心，看一个身体虚弱的人，喝醉以后连院子都回不去嘛？”
　　“知道自己身体虚弱就不该喝酒，”包璟铭坐回凳子顺手拿过公孙筱玥手里的酒坛，然后才淡淡的问，“为什么想起喝酒？我不记得你是酒徒，到是……”
　　“到是什么？”公孙筱玥问了一句。
　　不过她也并不期待包璟铭的回答，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的是白玉堂，这开封府上下但凡有人想起酒都会想起白玉堂吧。

　　公孙筱玥低头喝酒，随便将那双眸子从脑海中抹去，回来这么多天她没再见过白玉堂，她知道他就在那儿，可是每每走近心里就生出怯意，她怕看见他，更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与其见了面尴尬到不如不见，她这算不算是忘恩负义了？
　　伸手给自己的碗里也倒上酒，公孙筱玥喝了一口，酒不是她平日喝的淡酒，一口辛辣的感觉忽然就让她有些鼻酸眼胀，“我只是这几天折腾惨了，所以就想安慰一下自己。”
　　“安慰自己喝这么烈的酒。”包璟铭根本不信她的胡说。
　　公孙筱玥听他这么说自嘲的笑了笑，好在就算鼻酸眼胀也只是因为酒却并无其它，她干脆一抬手喝掉了碗里剩下的酒，“喝多了能睡个好觉，不用胡思乱想，我就当是安神了。酒再烈也总比药汤子好喝多了。”

　　“为什么会睡不好？”包璟铭侧目，“是因为这两天受了惊吓，所以才……”
　　“惊吓？”公孙筱玥苦笑，她到希望真的是惊吓才好，“哪有什么惊吓啊，不过就是……不过就是有点还不适应罢了。”
　　“回来反而不适应了？”包璟铭忍不住笑道，“还真不知道你这么‘安贫’，所以……还是我多事了。”
　　“‘安贫’？什么鬼”，公孙筱玥觉得无语，包璟铭还真是高看她，半晌，她开口换了个话题，“不过说真的，那天……你也真是够……你冒那么大的风险就是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猜测，那万一我们要是不在崖底，又或者，我们已经死在下面，那你该怎么办。”
　　“你们若是不再崖底那自然就是在别处，你们若是死了，我当然要带你们回家，无论怎样，你们在与不在对我来说都要下去看看，这样才能心安。”包璟铭淡淡道。
　　他的话让公孙筱她想起那个梦，想起白玉堂血肉模糊的样子，于是她有些恍惚那些心里的话也不觉喃喃说了出口，“还有他，马车掉下悬崖的时候他明明可以走，可他却非要跟我一起吃这些苦。值得嘛？为了别人的命，你们就要冒险搭上自己的命，难道你们的命就不是命。”
　　“值不值得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真的弃你而去，他也就不是白玉堂了。不过，就算如你所说，我也还是会去试试。”包璟铭无所谓道，“算了，不说这些，既然在意，你为什么都不去看看他？虽然他喜欢清静，但我不觉得他会将你挡在门外。你们一起经历过生死，你却能如此寡淡的将他放在一旁，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真是无情？公孙筱玥看着碗里的酒，语气平淡，“看与不看又能如何，反正有我爹在，他不会有事的。”
　　“再说……”公孙筱玥开口似带着几分辩解，又或者只是为了解释给自己听，“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又哪来的那么多‘眼见为实’。就算我看见他好好的在那，也不代表他就真的没事。所以，看不看的又有什么关系。”她轻叹了口气，幽幽道，“有时候，眼睛看见的也未必就是真的，那不过就是自己骗自己的虚幻而已。”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落寞，她自问不是一个喜欢多愁善感的人，但是人总有逃不过的东西，那些她不愿深思也不敢深思的东西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
　　“歪理。说的自己好像历经过多少沧桑一样，”包璟铭也不在意，只是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还是……”包璟铭皱眉看她，“你是因为觉得连累他受伤，所以不好意思去见他。不见又担心，所以，才一个人躲在这儿喝闷酒。”
　　“误会。”公孙筱玥避重就轻道，“不是闷酒，也没有什么因果，就是，单纯的觉得没必要，单纯的想喝酒。”

　　见包璟铭皱眉不语的看着她，公孙筱玥忽然就觉得心里更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她苦笑一声又喝干了一碗酒。
　　“你这样，还叫不是闷酒。”包璟铭沉声低低说了一句。他也不是一定要拆穿什么，他就只是奇怪她怎么就这样了。
　　“你想没想过，”公孙筱玥也不去看他，只是淡淡的问，“若我们并不在悬崖下面，到时候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没想过。多想无益，所以又何必多想。”包璟铭答的丝毫都没犹豫。
　　但其实她说的可能他都想过，所以这件事事先他没同任何人商量，包括展昭，因为他知道商量的结果八成是无法成事，所以他不如干脆先做了再说。
　　公孙筱玥虽然心里大概有个答案，但听他说的如此轻松随意还是忍不住侧目，“你这人还真是奇怪。”明明是讨厌她却偏偏还要来救她。

　　她不知该说什么，或许，于他而言，无论山崖下的人是谁他都会做一样的事，但事虽如此她却不能真的就这样心安理得，半晌，她才喃喃的开口道，“我欠你一条命。”
　　包璟铭到是被她这话给说的一愣，他怎么都没想到，忽然有一天会有一个女子如此郑重其事对他说出这句话，好一会他才收了心神淡淡的开口道，“算了，这件事本就该我去做，无论掉下去的是谁，我都这样做。”
　　“我知道。”公孙筱玥道，“我知道无论是谁，你都会这么做。但我却不能心安理得，于我而言，你不惜用自己的命来救我，这本就是大恩，所以……”她眸光闪烁，忽然看着包璟铭笑道，“所以，以后咱们做个朋友吧。以后无论什么事，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去做。能做到，我一定竭尽全力，若不能做到……我一定想尽办法也要做到。”

　　“你……”什么叫“想尽办法也要做到”，她这古灵精怪的脑袋里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包璟铭被她这话说的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转头对上公孙筱玥含笑的眸子，好久，他败下阵来，无奈苦笑道，“你这一句‘朋友’我还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算了，喝酒吧。”
　　“行吧。就这么说定了。”公孙筱玥笑着举起手里的碗，“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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