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杯六安茶

　　终于放暑假了，六安表面对着父母做个热爱念书的好孩子，在父母关上门去上班后，抓紧时间做练习卷，然后从家里偷偷溜出来。袁景安在楼底小花园里等着她，两个人一起出去疯玩。六安总会在父母下班前回家，伏案假装专心思索，奋笔疾书，素兰也欣慰的很。

　　袁景安奶奶的阁子楼太小，祖孙二人住着实在挤得慌，袁爸爸出钱给他们在外面再买了套新房。

　　一天中午天气实在闷热，两个人恹着哪边都不想去，袁景安兴致勃勃地请六安参观他的新房子，隔着两条街的新公房。

　　六安走进去就感觉到一阵清凉，抬头才发现袁景安打开了空调，这小子现在可有钱了，居然在新买的房子里装了空调，大大方方给六安吹个够。

　　六安舒适极了，几乎不想回家（家里为了省钱，平时都不给开），袁景安打开DVD机拿出片子放映，两个人挤在床头（房间里没有沙发，最大件的就是最中间的床）一同观赏，偶尔惊叹，偶尔发笑。

　　袁景安喜欢舒展开手脚躺在床头看片子，浑身瘫软得像条死鱼，手长脚长地占了大半张床。而六安习惯坐在床头，两手抱着膝盖。

　　袁景安拿出的是好些年前热映的“泰坦尼克号”，六安早如雷贯耳，耳熟能详。当年周围几乎所有人都声称该影片多么多么华丽，多么多么感动，男主角多么多么英俊，结尾多么多么凄惨。
　　多么多么值得一看，有人甚至欣赏了数十遍有余。

　　可惜六安并没有亲眼看过。她这些年只知道学习，对电影大片之流实在陌生，不上电影院，家中也没有DVD机可用。难得袁景安还有当年的碟片，自然又敬畏又期待地坐稳了，眼睛紧紧盯着屏幕。

　　男主角叫杰克的果然很帅气，那张脸跟袁景安有得一拼，甚至比他还王子。杰克和富家女柔丝见面的场面，美的不像话，从两人合乎默契心灵相通的聊天对视中，六安几乎可以看见电闪雷鸣的那一刻，火光四射。

　　当看到艺术家倾向的杰克给柔丝画像之时，柔丝坦然地脱光衣物，坦荡荡正对镜头。六安张着嘴，忽然觉得尴尬。她心里打鼓，不敢看，悄悄撇过头，看袁景安在边上，他会不会觉得同样的紧张与震惊？

　　可惜她太低估了袁景安，那小子看的认真，正正经经的表情，像在欣赏艺术画。

　　电视里的杰克很镇定，袁景安也很镇定，虽然老师说人体艺术也是一种艺术美，可是……可是……袁景安真的懂得欣赏艺术吗？

　　六安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等她回过神来，屏幕上已经是一场大型鸡尾酒会。（如果有错不要抽我，我只是凭着N年前模糊的记忆写的，似乎有那么回事~~）觥筹交错中，男女主角只是不停地交换眼神，总是擦肩而过。他们期待相拥舞蹈，却只能在低劣的三等舱里实现自己的梦想。

　　他们两情相悦，他们激情共舞，拥抱，接吻，到最后的一气呵成，一切都顺其自然。

　　当然，这只是以现在的眼光看起来的，但在当时，沉浸在高二暑假的六安眼里，这一切的一切，太过冲击。

　　她看到杰克抱着柔丝拥吻，在那辆废弃的旧马车里慢慢倒下去，留下煽情的一道手痕，她觉得自己的气息都快停滞了。

　　气氛太过诡异，心跳也失去控制咚咚地跳个不停。

　　袁景安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

　　她忽然仓促起来，手足无措地四下张望，就是不敢看电视屏幕。慌张之下身子向床后靠去，枕到了袁景安舒展开搁在床头的手臂。
　　触电一般，浑身一震。
　　“你害怕了？”
　　啊！
　　六安受到惊吓。直入眼帘的是袁景安凑近了放大N倍的脸，比电影镜头高清晰多了。袁景安坏笑着：“六安，你真胆小。”
　　“谁……谁胆小了？”她在嘴硬。

　　“那你怕什么，根本不敢看！”他早看穿了她，偏偏现在才揭穿，分明是故意的。
　　他在鄙视她，赤裸裸的鄙视。

　　六安瞪他：“胡说！”
　　袁景安到起了兴致，他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嘲笑欺负她的机会。

　　“六安，你那么胆小，连电视里的都不敢看，竟然还误会我和别人谈恋爱！六安，你知道什么是谈恋爱吗，你知道情侣之间要做些什么吗？”

　　他靠的好近，身上的气息沾染了她的鼻尖，身后是她僵硬地靠在他的臂上，电视里男女主角激情后相拥，暧昧流淌，忽然之间就觉得心慌，“知……知道啊！”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那么心慌，连看都不敢看？”
　　“有什么不敢看的，不就是……”她假装镇定的去看电视机，刚才的煽情镜头早就过了，场景都换成了另一个，袁景安不出所料地啧啧着：“小丫头片子，不懂就不要学人家装成熟，小心被人骗……”

　　“谁说我不懂？”
　　“你懂？”袁景安挑衅着她，一边眉头挑高，露出半信半疑，要好好考验她一番的神情。
　　“六安，闭上眼睛。”

　　“嗯。”
　　“六安，你懂得亲吻的区别吗？”
　　亲吻……还有区别？

　　额头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很轻，羽毛般的一扫而过。

　　“六安，告诉你，这是朋友般的亲吻，代表纯洁的友谊。”

　　他在教她……

　　脸颊又被亲了一下，她的睫毛煽动，最终没敢睁眼。

　　“这是亲人间的亲吻，代表亲近的关系。”

　　恩恩，她跟他也像亲人一般亲昵。

　　然后是唇角，她连指尖都颤动，不敢乱动。

　　轻轻的耳语：“这是比朋友和亲人更接近的……”

　　那该是什么……

　　她大脑一片混沌，感觉他的气息迎面扑来，睫毛剧烈颤动，像是蝴蝶受惊般的抖动翅膀。

　　“六安，下面才是……恋人之间的……”

　　声音柔软的像是一声叹息，尾音消失在唇角边。

　　六安在很久以后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吻了，她的初吻。

　　那个人是袁景安。

　　留在唇畔上的触觉，味道，全然沾染了另一人的，霸道的久久不愿离去。

　　她记得唇与唇接触的出人意料的柔软，她记得唇畔被挑开的瞬间惊慌，她记得舌尖辗转纠缠的浑身僵硬，像是猛然间通上了一股子电流，很快就没了意识。

　　如果说一个女孩子总有要接受的第一次，六安的第一次接吻是完全属于袁景安的，是令人悸动而事后又觉得无悔的。事实上，她有太多的第一次与他一起分享，但在那个时候，一切只是个开端。

　　那天的六安如同做梦般，直到分手回家，抬眼见厨房的灯亮着，才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素兰正在做饭，看见六安略微诧异，“刚才去哪儿了？”

　　她手心里都冒汗，如同谎言被人揭穿，脸都红到了脖子跟，“去……出去逛了会儿。”

　　幸好素兰并未在意，点点头继续炒她的菜，六安一溜烟溜进房里。

　　她坐在书桌前心神不宁，什么也看不进去，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唇，还有那人的味道，他的气息……刚才……刚才……

　　她忍不住将脸埋进手掌心里，脑子里满是先前发生的事。
　　她觉得有些事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超出了预定的轨迹。他们是朋友，他们是亲密无间很好很好的朋友没错，可是亲吻……这是会发生在朋友之间的事么？太过了，她简直不敢相信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

　　明明只是在看电影啊，怎么会……怎么会……发生到那一步？他吻她的时候她一动不动，不敢动弹一下，心里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那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她能清晰感觉到他靠她那么近，近到口干舌燥，脖根泛红，浑身的气力也像被抽空了。

　　那种滋味，算不上难受，像是架下不下来的秋千，一直在空中飞，腾云驾雾，舒爽又忐忑。明知道这秋千会越来越快，失去控制，越来越找不到踏回陆地的时机，那一刻甚至是期待的，忘却一切的疯狂、失神。

　　他放开她，她大口大口呼吸，低着头心里穷打鼓，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面对他，干脆装傻，一个劲盯着自己的脚踝。

　　“六安。”
　　他叫她名字，她浑身一震。
　　“六安……”
　　他有话要说，等了半晌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六安。”

　　他再次提起勇气叫她的名字，她忽然跳起来，站得离他远远的，他无措地望着她。

　　“那个……我……我要回去了。”她假装镇定，眼神私下乱转却根本不敢看他的脸。

　　六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那间屋子的。只知道自己一路奔出来，根本无法停下，风在耳边刮，心跳无法停息却越跳越激烈，傍晚的风吹在身上，没有感觉到清凉，反而愈加燥热。

　　紧张，涣散，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绕了小区走了三圈。

　　等到心跳没那么快了，天色渐黑，她才慢慢走回家。

　　“六安。”

　　“六安！”

　　她手一抖，将筷子掉落桌上。素兰皱眉：“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吃个饭想什么心事？”
　　她做贼心虚地偷偷看母亲的脸色，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捡起筷子迅速扒饭。

　　“六安。”

　　“啊？”

　　“听袁奶奶说要把她家孙子的东西搬到新房子里去，六安啊，我明天要上班，你放假在家就去帮帮忙，大家这么多年的邻居，人家对我们家也不错，能帮就去帮帮。明天就休息一天吧，这些天也挺忙的，整天学习准备高考也不要太拼命……还有他们家袁景安听说要回来读书了，他父母在那么远地方办手续什么的总不太方便，你帮着人家去联系联系学校，你们都是同学，也应该互相帮助……”

　　素兰还在絮絮叨叨，六安的脸都微微发红，她支支吾吾地答应着，低头慌乱地吃饭。

　　“六安，你怎么就知道光吃饭，菜也多吃点啊！这要考大学的人了，要多吃菜补充营养！”

　　六安的一顿饭在走神和慌乱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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