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之殇

　　林森茂舍命一刀，斩下了顾欣欣的头颅，而他的灵体在巨爪即将砸下来的前一秒刚好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中。

　　离开了混种怪的身体，那颗脑袋在地面上一路翻滚，顾欣欣过去的记忆也像雪花般不断地在脑内飘散，最终两者都停留在了尤兰的面前。

　　顾欣欣两次濒临死亡，尤兰都在场，两次都哭成了泪人。

　　上一次她被烧死，被怪物吞噬，从此灵魂受到禁锢和扭曲，变成了真实的“怪人”。

　　这一次，她脱离了怪物塑造的身体，虽然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自愈能力和生命力，但灵魂终究得到了解脱，不再记恨，回归平静。

　　庞大的混种怪尸体轰然倒塌，滚滚灰烬迅速地剥离它的皮肉，带着这具邪恶的躯壳去往另一个世界。

　　“尤兰。”

　　弥留之际，顾欣欣的脸上不再有任何仇恨的表情，只是温柔地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女孩。

　　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

　　不是尤兰对她的过往不闻不问，是她自己不愿意把父母死亡的真相告诉这个女孩。

　　在那短短一年的相处中，她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在操场上奔跑。

　　一起哭，一起笑。

　　一起躺着看满天繁星，尤兰跟她讲述自己的过往。说她自己从一个小镇出来，多么自卑和无助。说她被自己的室友欺负，却又不敢去反抗她们。说她和室友们一起被火焰吞没，说她曾经多么地痛苦。

　　那时候，尤兰转过头，问她是不是过的很幸福。

　　顾欣欣难得在她面前板起了脸，倔强地噘着嘴，没有说出心中隐藏多年的秘密。

　　“尤兰。”顾欣欣又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尤兰没有回应，只是把她的脑袋捧在怀里，低头默默哭泣。

　　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林森茂，容思语，苏醒的司马怜，重伤的小宛。

　　顾欣欣艰难地移动视线，缓缓看向这几个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容思语的身上。

　　“我太嫉妒你了，曾经我只想把尤兰据为己有。”虽然这么说，但她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

　　容思语半跪在地，十分庄严又带有歉意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说道：“对不起，那一晚如果我能出来帮忙，也许就会是另外一个结果。”

　　“别这么说，你帮不了我的。”顾欣欣顿了顿，露出了一个更善意的笑容。

　　“谢谢你能一直照顾尤兰。”

　　容思语垂下眼，略显羞愧地点了点头，而尤兰把怀中的脑袋抱得更紧了。

　　顾欣欣又把目光投向了另外几人，满脸歉意地说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种时刻，本就不善言语的林森茂一言不发，神色凝重。就算是平时最爱说话的狼人，也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要如何回答。小宛则冲着顾欣欣笑了笑，算是对她曾经行为的谅解。

　　“请代我向那个男生说声抱歉，那时候的我，疯了。”

　　顾欣欣指的是不久前害死常建树的事情，他那个叫王强的朋友现在还在宿舍里担心着。

　　“好。”林森茂的回答简短而郑重，顾欣欣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尤兰。”

　　她第三次呼唤把自己抱在怀里的女孩，尤兰哭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很用力地点头。

　　“把我转过来，让我再看看你的脸。”

　　尤兰轻轻地旋转了怀中的脑袋，让顾欣欣的脸正对着自己。

　　“不要哭了，你哭起来不好看。”如果顾欣欣现在有手，一定会温柔地替女孩擦去脸上的眼泪。

　　尤兰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依旧无声。

　　“别这样，我现在很好，比做怪物的时候好多了。”

　　顾欣欣的脖子断口处突然开始飘散出灰烬，她脸上的皮肤也一点一点地被剥离开来，化为灰烬飞向高空。

　　终究到了要告别的时候。

　　大家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只有尤兰轻微的啜泣声。

　　片刻之后，顾欣欣再次开口，她要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解开她对尤兰唯一的隔阂。

　　“我的父母，不是因为普通的车祸死的。”她说的有些吃力，时间不多了，她必须长话短说。

　　众人静静地听着，没有一个人打断她。

　　“他们撞到了一种会飞的怪物。”她闭上眼喘着气，灰烬飘散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还要快。她一边回忆一边休息，过了会接着开口说道：“黑色的，长着巨大翅膀的怪物。”

　　“有好几只，有些有长长的尾巴，有些没有。”

　　“它们的翅膀像蝙蝠一样，没有毛。”

　　“脸很吓人，三角形的，长着又长又尖的鼻子，眼睛是血红色的。”

　　顾欣欣还想继续说下去，可她快支撑不住了，被迫停了下来。

　　灰烬损坏了她仅有的头颅，像蛀虫一样啃噬了这个女孩美丽的脸。

　　“别走……”

　　尤兰终于说话了，虽然很小声，却蕴含了巨大的依赖和不舍。她把怀中的脑袋抱得愈加紧，却阻止不了脑袋上的皮肤迅速地分离消散。

　　“不要走……别再离开我……”

　　她终于抬起头放声大哭，像个撒泼的孩子一样腾出一只手胡乱地捶打地面。她寄希望于奇迹能够出现，希望自己可以再次爆发出力量，期望自己能把顾欣欣的灵魂留下来。

　　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灰烬越来越多，把尤兰的身体都包裹在里面。顾欣欣剧烈地喘息着，等待地终结的来临。

　　司马怜想去拨开灰烬，却被林森茂制止。他冲同伴摇了摇头，狼人会意，收回了手。

　　这是告别的时刻，只属于尤兰和顾欣欣的时刻。

　　尤兰感觉到手中的脑袋越来越轻，顾欣欣原本美丽的脸庞已经已经被腐蚀地不忍直视。她唯有更加用力地护住剩余的一小半张脸，可她紧紧的守护终究抵不了灰烬的侵蚀。

　　就连那仅剩的小半张脸，在短短几十秒内，也全部被分离殆尽，纷纷化为灰烬。

　　包围尤兰的灰烬形成一道黑柱，迅速地飞向天空的上方。

　　“尤兰，跟你相处的日子是我今生最幸福的时候。”

　　顾欣欣的灵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留下这句告别的话语，黑柱像云朵般朝四周散开，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欣欣！”尤兰徒劳地把手伸向天空，想要抓住什么，最后什么也没抓住。

　　容思语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以作安慰，尤兰却一头扑进了小宛的怀里。苏美尔后裔内心一震，感受到了对方心中对她的不满。她没有表露出来，依旧轻轻拍打她的肩膀。

　　林森茂叹了一口气，转向司马怜，突然一声惊呼：“你哭了？”

　　司马怜立刻转过头抹了抹眼睛，用力地摇了摇头。

　　“你朋友会安息的，别哭了。”小宛拍着尤兰的后背，转头看向树林的方向。

　　林森茂同样转过头，有些担忧地看着树林。

　　“不知道白剑衣怎么了？”

　　小宛低头思考了一下，白剑衣肯定不会同意他们太过靠近。但是现在混种怪都已经死了，他们也无其他地方可去。

　　她转头看了看道路两边漆黑的尽头，看样子结界还没有破，他们依旧停留在异空间里。

　　“走，去找白剑衣，兴许还能帮得上忙。”

　　小宛扶起尤兰，容思语扶着小宛，司马怜和林森茂走在前面，戒备地走进树林。

　　此时白剑衣队长正坐在一个圆滚滚的石头上面，轻轻地喘着气。

　　他略微抬起头，朝一个方向看去，他已经感知到了小宛一行人。

　　很快，几个人走了过来。

　　原本还在哭哭啼啼的尤兰被眼前的景象吓到，突然惊叫一声，随即立刻捂住了嘴。林森茂和司马怜只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差点当场吐出来。小宛虽然经历过多场血战，依旧厌恶地摇了摇头，容思语这个外表冷淡的人，此刻也露出了不适的表情。

　　怪物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一点动静。

　　说它是躺着的，是因为白剑衣把它的八条腿全部切了下来，这些腿比混种怪的巨爪还要粗壮，全部东倒西歪地落在怪物的周围。

　　怪物那四条强有力的胳膊，也被一根根笔直地插进了地里。白剑衣不知出于怎样的心里，把胳膊整整齐齐地摆放成正方形的四个角。

　　所有这些残肢的断口处，全都流出了黑色的液体。那是它的血液，烂泥怪第一次流出了血。这污秽的血液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引得两个男人干呕不已。

　　“你们来了。”白剑衣冲他们轻轻点头，好像预见到了他们会过来。他又朝怪物的身体兼脑袋扬了扬下巴。

　　“这东西真是难缠，还活着呢，不过现在还弄不出什么动静。”

　　怪物硕大的巨眼上插着一把剑，并不是白剑衣常用的光剑，而是把看起来很普通的靛青色的长剑。怪物的眼睛好像被冷冻一样，覆盖了一层薄冰。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绕过怪物的躯体和残肢，慢慢地挪到白剑衣的身边。

　　“别被我吓到了，我也伤的不轻。”看到众人靠近，他淡淡地提醒道。他所在的地方正好在阴影处，如果不是特别靠近，一般人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影子。

　　“别动！我先过去看看！”小宛明白队长的意思，他说伤的不轻的时候，多半是断胳膊断腿了。

　　她凑近白剑衣，看清了对方的伤势，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剑衣的背部被挖去了一大块肉，那正是他所吸收的眼睛的位置。他的左手也不见了，只剩一个血窟窿汩汩地留着血。

　　“你……你没事吧？”

　　小宛头一次见白剑衣伤的这么重，她朝后摇了摇手，示意其他人别靠的太近。

　　“一个没注意，被阴了。”白剑衣依旧惜字如金，不愿多说。

　　“好不容易弄来的眼睛都没了，真是可惜，这玩意挺好用的。”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颇为不舍。

　　司马怜不同于别人，很早就闻到了血腥味。他从这浓重的味道中判断出白剑衣的伤势确实不轻，不免皱了皱眉头。

　　“连你都受伤了，那这个怪物怎么办？”

　　众人看向怪物，全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如果不解决这只怪物，恐怕他们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个异空间里。

　　“等我一会。”白剑衣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它逼我弄掉了好不容易得到的眼睛，我要把它那只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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