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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又是一夜梦魇,她整个人如同浸入了水中,万籁俱寂,窒息感随着起起伏伏的浪潮,如影随形地伴着她。
记忆中的场景一幕接着一幕闪过,轮转变换,从红绸花球锣鼓喧天,烛下英俊体贴的无脸郎君,突然被一道女人的尖叫撕裂,转换成暗夜下令人作呕的剧烈喘息声。
无数张带着面具的脸孔在眼前闪现,阴冷的,狠毒的,狡诈的,正义凛然的,都像是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倏然惊醒。
额间贴着被冷汗浸湿的发丝,她急促呼吸着,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字笺,将之紧紧贴放于起伏的胸口上。
字笺仿佛有一种魔力,渐渐抚平了她不安的情绪。
她拥被坐起,发现桌上的蜡烛已灭,正冒着一丝青烟,身旁的阿娘已经出去了。
外头,天已青亮。
“吧嗒”一声响起,门被轻轻阖上,桃柳和菱儿端着洗漱的铜盆进来了。
“姑娘,您起了?”
“嗯。”她听到外面有些闹,双手撑着床榻探了探头,“母亲在外头?”
桃柳挤着面巾上的水,笑道,“是小公子回来了,据说是听闻您归家,从崇明书院连夜赶回来的。”
“夫人怕他扰着您,没让他进来打搅您。”
秦芷瑜愣了一瞬,“阿桓?”
她的弟弟,秦桓,年纪比她小三岁,因常年在外习武读书,姐弟俩聚少离多,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
她已经记不清,上回见到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姑娘,早膳是在咱们院里用,还是去老爷夫人那儿用?”桃柳从菱儿手里拿过熏完香的月青色襦裙,为秦芷瑜更换上。
“去父亲母亲那儿罢。”她思忖了片刻,轻声道。
五更天,绛帻鸡人传呼报晓已毕,这会儿秦大人该是在早朝上了。
秦芷瑜抵达惜合堂时,只看见母亲和一个身材健壮颀长的少年坐在堂前说话。
少年背对着门,他身着一身武学堂的青色圆领窄袖袍,腰间系着革带,头发松垮,似乎刚接受过风的洗礼,全身灰扑扑的,杜云婌说着话,他时不时点头附和。
突然,他仿佛有所感应似的回头,略显稚嫩的面容换上了喜悦的神情,只见他快速站起身,大步迎了上去。
“阿姐——”
似乎正处于换声期,他的声音带着这时期少年独有的沙哑低沉。
他张口还想说什么,可一想起阿姐以往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思及她或许不喜自己靠近,一时间有些踌躇。
然而到底是年龄不大,即便性子比同龄人沉稳,心里也是同样渴求姐弟亲情,一双和秦芷瑜如出一辙的杏眸中,出卖了他全部的心思。
若是以前,秦芷瑜定然不会注意,或者说是根本不关心。
她自幼身体病弱,心思比旁人来得都要敏感。
三岁以前,父亲和母亲的目光几乎是眨也不眨地放在她身上,稍稍咳嗽了一声,全府上下都会草木皆兵。
三岁后,弟弟出生了,年幼的她渐渐感受到了身边的不同,不仅父亲母亲的注意力被分走了部分,连身边的仆从,都会不时常讨论起这“身体健康”、让人“省心”的弟弟来。
她不喜欢这个弟弟,很小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
她有自己的小心机,她会在弟弟饿了的时候,啜泣着喊身子疼,也会在弟弟刚学会爬行的时候,假意被他撞得跌倒在地……她总会用自己的法子,将父亲和母亲的注意力争到自己这边来。
秦芷瑜看着离自己几步之遥的腼腆少年,眸中出现一抹痛楚,她主动上前,走到他跟前,张开手臂抱了抱他。
“阿桓,许久不见,你长得比姐姐高了。”她的声音有些轻颤。
秦桓年纪不大,性子却十分沉稳,他克制地回抱了一下她,然而眼中却难掩欣喜。
这可是阿姐头一次主动抱他!
杜云婌浅笑着走过来,“好了,你姐姐身体还没恢复,小心点,可别抱太紧。”
随后又摸了摸秦芷瑜微凉的脸蛋,心疼道:“怎的不让余嬷嬷和桃柳将饭食摆到定熙院,我们去你那儿,省得叫你跑这一趟。”
秦芷瑜垂眸道:“只是离家许久,有些想念府中的景色,便想出来瞧瞧这府里与我走时有没有不一样的。”
杜云婌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随后让春杏去和厨房知会一声,做点养胃的粥食。
“不等爹了?”秦芷瑜问。
“不等他了。”杜云婌挥挥手,“谁知道他几时下朝,难不成让我们娘仨饿着肚皮等他?”
秦桓似乎想说什么,可看了眼秦芷瑜,又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
“来,阿瑜,和娘说说,那荆州到底怎么一回事儿,还有你外祖母身体如何了?”她拉着女儿到位置上,给她倒了杯热茶。
荆州的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杜冕在信中又说得不甚详细,她心中自然是着急。
秦芷瑜握着手中热腾腾的茶,斟酌了一下,也不想让他们担忧,便略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将其他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们听。
杜云婌听完,差点拍案而起,“怎会有如此歹毒的人!”
偷别人家的孩子拿去卖,这些孩子不用想都能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更叫人讽刺的是,和那些死不瞑目冰冷的尸体比起来,流落烟花巷柳这类肮脏之地,竟然还算是幸运的。
堂前是人世间慈悲万象的佛,墙内却藏着十八层地狱的罪恶,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杜云婌气得不轻,“还好是叫荣安王府的那位去的,任谁贪赃枉法,他都不会是那一个。”
“只盼望他能早日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秦芷瑜发现,谢扶瑾好似特别得京都中年妇女的信任与喜欢。
她想了想,猜测兴许是这位大理寺少卿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未有过污点,是以在她们心中一直是一个完美的形象。
秦桓对此事也是厌恶无比,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说起荣安王府,我最近听闻一件事。”
见两人都好奇地转过头来,他道:“几日前,王爷从民间认回了一个儿子,说是幼时被拐子拐走的,王爷去宜城听戏时,偶然从戏台后面寻到的,听说这些年过得不太好。”
两人俱是一愣。
杜云婌还有些印象,十几年前,那是闹得满城风雨。
皇家派出一支又一支左右羽林军,从京城搜到徐州、衮州、扬州、荆州……几乎将大魏境内都翻了个底朝天,不想,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人找到了啊……”她唏嘘不已,那时每家每户都有几张画像,听说只要提供一丝线索,便能获万两黄金!
秦芷瑜回想起当初谢扶瑾审案时的不折手段,不由心下一默,江夏郡的这案子,许是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早膳过后,秦芷瑜才得知,不日便是端午的龙舟比赛。
而秦桓,赫然在此次龙舟赛的受邀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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