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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虞然头回过这样忙碌而充实的寒假假期,补课,兼职,看望封隋,日复一日。
不觉得累,反倒有股新鲜劲儿,前夜的英文听力过耳百来遍,几乎能默背出来,他在病房外摘下耳机。
门口的两位西装大哥都放假了,而病房那两位仍处在冷战,尽管是单方面的。
进去之后,虞然照旧趴在封隋床尾写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声。
他每天一来放下夜宵就是摘书包做题,都是封隋自个儿没话找话,“照你这勤奋的架势,下学期一定能拿回被林时清抢走的第一名。”
虞然手里的笔杆子一顿,封隋立马认怂道:“错了错了,林时清她堂堂正正!”
封隋话密,耳边一直絮叨个不停,这阵子虞然已经渐渐习惯。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对我一落千丈的成绩,你不好奇?”
“其实你想问的是:好学生怎么会干架吧,咱俩干架认识的,我更好奇你怎么那么能打,”封隋说,“你那烂命一条就是干的势头……”
虞然侧过头看看他,封隋跟他虚地抱拳:“真吓人。”
他说着话头一转,神色骄傲:“不过吧,成绩差就成天惹事生非那都是刻板印象,至于成绩牛逼又会干架的,可不止你一个,我哥也是!”
虞然垂下眼睫,“这样。”
封隋啄着手指上沾到的芝士酱,满含期待地问:“明天还来吗,鱼仔?”
虞然没接话,听他接着问明天与后天,还说他哥要来接他,但他不想回去,回家也一样是坐牢。
虞然眼皮略掀,瞥眼背对他们而卧的周和宁,“明天还这儿过二人世界?”
他扫过封隋像被砸傻的表情,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地说:“你们真浪漫。”
封隋当即呕一声,脸都青了,“鱼仔,你人真好,谢谢你成功抑制我的食欲。”
说着真就放下手里的炸鸡,胡乱收拾一通将奶茶炸鸡全都扔进了垃圾桶,嘴里还念叨着:“操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虞然看差不多到十点,他把题册收进书包,起身往门口走,说句开学见。
“等等,让我哥送你,他人一会儿就该到了!”封隋着急忙慌地追上来。
虞然在他眼前一把拉上病房门,拒绝道:“不用麻烦。”
“帅哥夜里独行不安全,信我,门神都放假了,你听我——”
虞然戴上耳机,拉起黑色外套的连帽,钻进电梯里,把高喊的尾音隔绝在外。
公交站距离医院不到百米,他站在电子屏前看线路图,背后响起鸣笛,他没回头。
司机执着地又按喇叭,并扬言:“免费载年二十九半夜还要等公交的小朋友回家。”
虞然猛地转向声源处,摘下耳机,司机正冲他侧了侧头,笑道:“过来。”
“不是小朋友。”他匆匆跨过去,弯腰望进车里,纠正对方。
他不喜欢这个称呼,意味着幼龄、幼稚,也像是被委婉地提醒他们之间的差距。
他回头看一眼电子屏说:“您去接封隋吧,公交马上到了。”
封晋显然不信,作势解开安全带,他先从里打开副驾驶门,说:“要我下去请你?”
虞然拗不过他,只好上车,刚关上门,后头搭乘的公交就来了。
虞然看着从侧边驶过的车,再对上封晋的目光,眉梢微挑。
“我错了,”封晋收回余光,上手揉他发茬,“你呢,几天不见,又叫上‘您’了。”
虞然顺从地由他造,张口就答:“23天。”
说完自己先愣了,倏地转头看几秒窗外,再转回来解释:“英文听力,有22篇了。”
第一篇是从元旦假后开始的,很好记。
“至于称呼,出于礼貌。”虞然说。
“你可太礼貌了,”封晋感觉在摸一头软刺,哼笑,“这礼貌劲儿分点给封隋多好。”
他望着少年比前段时间见到时更瘦削的下颌线条,“天天来送宵夜,惯得他。”
下飞机之后他给封隋打电话,打算给他带宵夜,被他一副炫耀的语气拒绝了。
这段时间忙,没怎么管封隋,一杀青就连忙赶回来接人,担心封隋委屈,回来买了一堆礼物想弥补他。
封晋漆黑的眼睛直盯着给封隋底气炫耀的人,“结果他过得最舒坦,让他这年在医院过都行了。”
想必不行,虞然心道,跟着回了句顺路。
封隋常点他们店里的奶茶,他反正要送来的。
封晋轻嗤:“这块儿在你们店的配送范围吗?你顺哪门子路?嗯?”
虞然被噎得说不出话,封晋不再看他,驱车驶入车流。
车内长久沉寂,暖风口中途被封晋拨弄过,正对着脸,吹得虞然几度泛困。
脑袋稍微清醒,他用力咬腮上的软肉,缓缓道:“不顺路,没有下次,我保……”
想起自己不久前才作过保证,都还尚未实现,声音彻底低下去。
封晋默不作声地瞥他,掠过正瞧着自己的那对浅色瞳仁,碎玻璃似的。
“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医院和你家方向一南一北,来回折腾,也不嫌累。”他语气完全软和下来。
虞然抿着唇摇头,听封晋敏锐地来一句:“突然又心虚什么?”
心里不合时宜地感叹他的洞察力,虞然拉开背包外层拉链,往驾驶座方向一亮。
封晋嚯一声,继而注意到少年低下的颈脖,仿佛拉满的弓,稍一碰便会绷断。
他不由握住那截颈脖,按在他耳后高骨穴附近的手指发力,强制将那张弓收回来,并面朝自己。
虞然眼皮轻颤几下,干燥温暖的手掌已经从后颈拿开,他长久保持着扭头的姿势没动,被定住了般。
这是第几次了,封晋低声嘀咕着,在他的注视下拿颗糖,咬开封口。
虞然见他腮边鼓出形状,像在品咂,腮面偶尔凹陷,反复几次。
封晋的确在品尝,还行,不算太甜,他不消多想就能猜到,这是虞然的戒烟糖。
“你的戒烟监督员很好说话的,”封晋快速扫他一眼,“你以为呢?”
虞然垂着眼,认同地点头,挺乖,封晋满意地弯了弯嘴角。
他伸手将虞然脑袋归正,收回来时捏一把人僵硬的肩膀,“小虞,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放松。”
虞然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听从这道语气很温和的命令,轻轻吐气。
封晋在导航里输入一串地址,闲聊的口吻说:“有件事,想让你为我解惑。”
“什么?”虞然接道。
封晋从后视镜里收回目光,说:“我似乎让你很有压力吧。”
语气相当笃定,虞然一时挺无语的。
封晋很直接地说:“有点郁闷,今天就开诚布公地聊聊,你觉得合适吗?”
说得好像虞然真的很讨厌他,虞然神色复杂地沉默起来,他哪来这样的错觉?
被吴白玉轻易点破心思的时候,他还担忧自己哪天就被封晋本人洞察。
他想过,真叫封晋看出来的话,他不会否认。
“不合适,您看走眼了。”虞然言尽于此。
在他看来,封晋有洞悉万事万物的本领,他因此常常感到心虚。
在许成辉的私房菜馆里,他打断了周和宁对自己的探究,他还不问缘由地问他需不需要教导,高铁站里,也似乎早明了他的来向。
封晋哼道:“这么说,是我误解你了?”
虞然扭头看着飞速闪过的街景,咬牙道:“很深的误解。”
着重强调了,封晋瞄向后视镜里锋利的轮廓,虞然转回脑袋,他不期然对那双上色如琉璃的眼睛。
少年的眼神直白而较真,由不得封晋不信,他轻呻:“看来是我想错了。”
如此,虞然的紧张,全然来源于他背负的秘密,他暗忖。
而他数次表明自己正在了解的是现在的虞然,而不是那位人人称赞的模范生虞然,估计让他感觉很不安。
不再谈及这个话题,封晋指向侧前方,“前边巷子里面新开了家馆子,咱去吃点夜宵,再送你回去?”
虞然点头道:“我请客。”
封晋一口拒绝,在泊车处停好车,他解掉安全带,一转身虞然抓着糖捧至他跟前。
车里的灯全熄了,一臂之距,路灯的柔光穿透玻璃,将澄澈的眸子照得明亮如炬。
好一阵过后,封晋顶了下腮边的糖,呼吸里充斥着甘醇的果香。
他垂眼看向漂亮的彩色糖纸,然后重新望进不逊于糖纸的眼睛,喊道:“虞然。”
虞然小幅度点一下头回应他,眼神紧追上来,轻声问:“行吗?”
“贿赂我啊,才给点暗示,转头就收买我来了。”封晋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虞然摸不准他到底是气是笑,终于察觉捧着糖请求的动作很傻,手还没完全收回来,封晋先从他手里取了一粒。
“唉,我很好说话。”他说服自己,把糖抵进口袋里。
馆子在居民楼巷子深处,位置隐蔽,但里面装修古朴,木质餐桌上年轮切面直而密,看起来也干净。
点完招牌海鲜砂锅粥,两份清炒时蔬,虞然手里的菜单就封晋被抽走了。
菜上齐后,封晋率先尝了尝,招手示意他脑袋伸过去。
靠近后,封晋低声跟他耳语:“比起我们小虞师傅的手艺,还稍微差点儿。”
虞然坐回去,耳根逐渐发烫,夹了块藕片,食不知味。
迷失在源源不绝的夸声里,全程都没尝出好歹来。
回去的路上,虞然选了今天的材料,车停在别墅园外,封晋现场帮他录英文听力。
流畅动听的英文在密狭的空间里流动,如同开了环绕音效。
虞然紧攥着手机,眼神跳得厉害,无意识扣到车窗开关按钮。
冷气陡然扑进来的刹那,正好听到封晋说结束,他忙抓起书包起身下车。
封晋一把拉住他的包带,从后座拿礼盒出来,“来,小……大朋友的新年礼物。”
虞然一只脚刚落地,被拉着转回身,封晋见他不动,固执地把礼盒往他怀里塞。
“不你独有,”封晋示意他看车后座,一堆大小盒子挤在那儿,“他们都有,一年一度,也就图个喜庆。”
虞然仍然不愿意收,听封晋又说:“因为你的最朴素?不然你自己挑一个?”
他先前都没注意,那堆礼盒都是红色,唯独他这份是芒果黄。
对峙半晌,他抱住礼盒道谢,低头摩挲算不上精致的拉花,“这都您自己拉的?”
“跟经纪人通力完成的,”封晋告诉他,“但你这份是我个人精心手作。”
虞然轻声道:“我的荣幸。”
封晋支着方向盘笑:“是挺幸运的,荣幸不至于,快回去吧。”
“外头冷,回去拆。”封晋摸出口袋的糖含着,催他动作,然后消失在街道尽头。
虞然慢吞吞地往回走,手机震了震,同时收到了封隋跟吴白玉发来的消息。
封隋:【鱼仔,到家没?】
妈妈:【太晚了,再不报平安,老娘要睡着了】
吴白玉最近对“老娘”这个称呼意外倾心,能帮她增长长辈的架势,管着虞然。
以前擦脂抹粉不容一丝皮肤瑕疵与老态外露的人,如今丝毫不介意自称带老字。
他喜欢这种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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