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离

　　下雪了。

　　天地蒙上了一层白色轻纱，世上有万千风景与颜色，唯有雪色最光彩夺目、最能直刺人心。

　　枫城是南方的一座小城，很少下雪，冬天也来得尤其的晚。
　　不过今年好像都提前了。

　　上一次见雪还是五年前，那时孟灼还在大学校园里上学，他走哪都习惯独来独往，性子也孤僻，人总是随时神游发愣，站在人群中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格格不入的一个。

　　记得他的人很少，相对的，他能记住的人也很少。

　　孟灼拨开窗帘，看向外面，楼下树丛没有了蹲点的监视的人，只有几个不怕冷的顽皮小孩在打雪仗。

　　那批监视的人不知怎么就消失了，好像是狗剩离家出走后，楼下就再也没有人蹲守了。

　　这事是否跟周旋有关，他也没问，不知名的侦探社估计也没多少恶意，周旋至多吓唬他们一下而已。

　　今日新闻，清昀山的火灭了，无人员伤亡，虚惊一场，孟灼提心吊胆了一晚，现在才放心。

　　今天要出门，梁小斌生日，生日宴在南苑举行。
　　出门前，孟灼给傻鱼们换了水，喂了食，等这群小傻蛋们吃饱，逗它们玩了一会儿，他才作罢。

　　不知周旋什么时候回来，离开家前，孟灼给他发了短信，本想打电话，想想怕耽误他工作，也就没打。

　　在路上时，孟灼不停地翻出手机查看消息，周旋一直没有回复。

　　看来，还在忙。
　　车穿过一条长长的大道，拐了无数道弯，缓缓停在一幢别墅前，车窗外还飘着雪，雪越来越大。

　　“勺子，你怎么来这么早？”梁小斌跑到车前，接替了管家开门的动作，为孟灼打开车门。

　　管家老伯笑道：“孟公子，我们家公子早早就等着你了。”

　　“老伯好。”孟灼礼貌地问好，转头对梁小斌说：“天气这么冷，你干嘛在外面等。”

　　梁小斌不甚在意：“没事，我跟你说我得了一个好玩具，一会儿带你见识一下，你先见过我爸，我爸一个老古板正和我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聊局势，难得聚一聚，聊天都这么无趣。”

　　孟灼被拽到客厅，客厅装修气派又宽敞，不过这客厅里没几个年轻人，大都是正如梁小斌所说的七大姑八大姨。

　　他们穿着得体，却不是什么宴会服装，与梁父交谈就像是亲朋好友一般自然，这场宴会好像就一个家庭聚会。

　　梁小斌长相随了梁父，都是那种宽厚和蔼的慈祥面孔。
　　梁父瞧见孟灼，两眼笑眯眯道：“孟灼来了。”

　　孟灼回应：“伯父好，好久不见，伯父身体可好？”

　　梁父说：“都是老毛病了，难得你记得，有心了。今天是小斌生日，都是家里人，你不要拘束。”

　　“好的，伯父。”

　　“他们一群老年人无趣得很，走我带你去见见我妈，我妈最近又研究出了一个新菜品，可好吃了。”梁小斌拽着孟灼跑向厨房，“等晚饭的时候，你就知道有多好吃了。”

　　孟灼笑着道：“好。”

　　梁小斌：“我妈晚饭还没做好，晚点才开饭，”

　　“没事。”孟灼道。

　　梁母是孟灼见过最温和娴静的人，她喜好养花种草，在枫城开了一家民宿，那民宿周围都是花草，就像一个美丽的花园，是梁小斌最喜欢待的地方。

　　梁母笑着道：“小灼来了，好久没见你，你气色比以前红润了许多。”

　　这……
　　孟灼无措道：“……是吗？”

　　“对哦，以前见你脸色都是白得如纸，皮肤下的血管青筋异常明显，要不是因为你不能晒太阳的原因，我都以为你是吸血鬼呢。”梁小斌凑近仔细打量孟灼，“还真红润了不少，你是吃什么了？补得这么红润？”

　　孟灼尴尬地说道：“没补什么，应该是多运动的原因。”

　　梁小斌满脸不信，说：“你骗谁呢，你，我还不知道吗，极度懒人，能坐着你会费力站着？还运动呢，也就心血来潮几天的事。”

　　“呃，最近尤其勤奋。”孟灼厚着脸皮说道。
　　若不是有周旋监督，还真是心血来潮几天的事。

　　当然这也不是脸色红润的主要原因。

　　自己好友突然改性是不可能的，不过若是有人监督的情况下，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作为孟灼的唯一好友，他自然是知道孟灼家最近住进一个新室友。

　　不过听孟灼说，那人受生活所累暂时借住孟灼家里。

　　梁小斌问：“哎，你那个朋友周旋呢，你怎么没叫上他，我妈做饭可好吃了，也让他品尝品尝。”

　　“他正在忙工作，下次我叫上他。”孟灼说。
　　这么一提醒，也不知道周旋回信息没有，他有点想翻看手机了。

　　“就你捧场。”梁母慈爱地瞥了一眼梁小斌，转而笑着对孟灼说，“小灼先到前厅等一会儿，晚饭马上就好。”

　　“没事的阿姨，我还不饿。”孟灼回应道。
　　“妈，不急不急，你慢慢做。”梁小斌说，“今天下了好大的雪，我带勺子去前面玩。”

　　梁母微微一笑：“好，开饭时我给你打电话，注意安全。”

　　路过客厅时，孟灼又看了一眼，里面客人依旧很少。
　　依稀记得，梁小斌上一次生日会，宾朋满座。

　　孟灼纳闷一问：“你那些哥哥姐姐们没来吗？”

　　“大家工作都忙，今天又不是周末，没空才正常。”梁小斌，”我都24岁了，生日也没什么好过的，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请亲朋好友吃一顿饭而已，不是什么必须到的场合。”

　　孟灼拿出口袋里的礼物，不说他都忘了口袋里的礼物。
　　他道：“生日快乐。”

　　梁小斌看着礼物盒一愣，笑道：“你怎么还准备礼物呀，我已经不是那个期待收礼物的小孩子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能来，也谢谢你的礼物。”

　　梁小斌朋友很多，但深交的也就几个，他性格好，是那种对人对事都礼让三分的性子。
　　刚开始认识他时，孟灼觉得这人就像一个活菩萨，好像不会生气一样。
　　以为他们是情绪波动少的同类。
　　后来见了梁父梁母，孟灼才知道这是家教好的原因。

　　孟灼以前曾问过梁小斌，为何会把他当做很要好的朋友，明明他帮不了他什么忙，反而是梁小斌一直在帮他。

　　他只说：“因为我们没有利益的牵扯没有复杂的关系挂钩，你我相处真诚，我会感到比较轻松。”

　　孟灼又问：“那如果有一天变了呢？我们之间有利益的牵扯呢？”
　　他笑笑说：“那也没关系，那我就费些力，小心权衡利弊就好。”

　　“这样真的不累吗？”
　　“什么样的人活着不累？身在这个社会摸爬滚打的人，无论是谁背后都有一张复杂的关系网利益链，我只是趋利避害选择我能选择的罢了，谈不上累与不累。”

　　“我不是很明白。”
　　“那就不要明白，这世上的人都是井底之蛙，只能窥见自己所见的一方世界，也只能持自己的片面观点，没有谁什么都懂的。”

　　“你好像骂了所有人。”
　　“哎，别当真，唠叨惯了，难免有吐人生哲理的时候，我一定是受到我爸爸的毒害……”

　　“你可以像阿姨。”
　　“嗯，我也想。”
　　……

　　“哎，你想什么呢？想这么入神，我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梁小斌说，“勺子，你发呆愣神的毛病又加重了？”

　　孟灼从回忆中抽出思绪，摇头说道：“没有，我室友把我照顾得很好，经他调养，我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以前爱神游发呆的毛病也减轻了很多。”

　　“他这么厉害？他是营养师？”梁对周旋好奇不已。

　　“不是。”孟灼否认。

　　梁小斌靠近孟灼，悄悄问道：“他真的是你的室友？”

　　“是啊，为……为什么这么问？”孟灼并不想隐瞒他与周旋的关系，可周旋在人间是不存在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梁小斌说：“就上次我去你家找你，我看见他穿睡衣和你的一模一样。总觉得你们关系有些奇怪。”

　　孟灼咳了一声，解释：“那可能是同款，不小心撞衫了。”

　　“那他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梁小斌又问。
　　孟灼扯着老红脸，说道：“我其实和他不是很……熟，不太了解，他人也比较……冷漠，咳咳……就不爱说话，他只是帮我做饭算是相抵房租。”

　　梁小斌随口又问：“那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不是说不让家里住别的男性吗？怎么让他住进来了？”

　　孟灼顿住，灵机一动说道：“就……一个远房表哥，没有办法。”

　　“原来是这样呀，我说你怎么会让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住进家里。”

　　梁小斌又道：“当初他说你包养了他，我一点没信，后见他住进你家，我信了三分，虽然你不是金主，但想着他有可能图你身子，也不是没有假意被包养的可能。现在看来就是接济远房亲戚，是我想多了。”

　　有人图你朋友身子，这么淡定？

　　孟灼不淡定了，问：“要是他真图我身子，你都不担心我？”
　　他记得，梁小斌知道他性向之后，总担心他不懂人情世故处世不够圆滑，担心他被别的男人骗财骗色。

　　“我担心啊，可是……”梁小斌满脸皱起，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实在没憋住，悄悄对孟灼道：“我觉得他那模样一瞧就是个性冷淡，人也没多少肌肉，没有作案条件。”

　　孟灼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性冷淡跟周旋……配？
　　眼睛出问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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