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无月明

作者:慕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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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峙



      年与让月桉避着,要用法术洗尽身上污秽,月桉却揉过他的脊骨,沉声道:“从前以为是妖异殊于常人……这骨处怎的多了红迹?”
      年与哑嗓:“……约莫是先天的。”
      月桉用食指抵住他的唇,让年与噤声。另一只手的指尖在红痕处点了点,那红痕蔓延得长,从脖颈已经微微显露,直蔓延到腰侧,像是两行锁链。月桉仔细瞧着年与,对上他的眼,便知道打探不出什么来,叹了声:“从前人间大狱里也有一种刑罚,是穿琵琶骨的……你那日究竟是一身红衣……还是已经干透的,隔着叫人察不出味来的血衣?”
      “我总归不能日日穿血衣……”年与笑了,避开他的指尖看他,眼眸上挑,避重就轻倒是拿捏得十分得当。
      小狐狸。
      “红梅下的酒坛精,我埋下不过二十年,王气也不至于此。天地灵华,众生百相,怎的就让你成了个精怪?”月桉将他的手握住了,耳鬓厮磨,若有烛影照,真当是人间恩爱夫妻。
      年与与他相对多少年,自是将话的缺漏找了明白:“天地大德,怎容你我揣测?”
      月桉气笑了,将他的手反到身后,年与咬牙哼了一声,被牢牢制在榻上:“年与,我从前防你万分,也不过鼻端敏锐,察觉到那梅香下的血气。仙界我不清楚,但龙墟魔气重,多煞鬼怨魂。纵然你是半个仙,也绝不可长留……”
      说到这里,倒是先将自己的心说软了。他慢慢放松年与,看他挣扎着起身,那人似乎被吓到了,睫微颤着,像脆弱的蝶:“你留下来了……”他嗓音有些涩意,上前将那人拢在怀里,“你在这里,年与。”
      年与没化法,与他肌肤相贴着,像要被这火一般的热度灼伤。但月桉不让他走:“你不是仙。”
      这回月桉没有感觉到他的反抗,这乱动的狐狸似乎消停了,也不忙着和他绕。半晌,月桉才听他有些疲累道:“莫猜了。”
      月桉不肯,他摸不透他,从前与现在,都像隔着初遇时那层纱帐。年与也不肯叫人猜透,有时月桉觉得他不是不言,而是觉得没必要说,天地于他都似过客,年与迟早会像来时一般飘渺而来,如烟散去。所以他只能尝试去接近他,一开始月桉觉得他自己会说出来,但他已经等了两世。
      “没有魔息干扰。”月桉抚住他的脉,“那此事定然与羽老有系,龙墟困不住,那池子防不了,天帝也纵着你……”他这句本是猜的,但年与眼眸一闪,月桉便知道自己猜了个十成,“师父……精怪,我沿着这条线找下去,你猜我要找到几时?”
      年与果真疼他,此刻月桉防卫开了,也没有用魔息去强挣开,只是抽了手:“龙墟已经有百年了。”
      月桉不解其意,道:“近千年了,约莫还要多。”
      年与直看着他:“这里不是所有魔修都记得,月央也不可能。这里的人早就将人间踏入尘土,没有来路,不知归去。”
      月桉愣了愣,一时没有接上话。
      “你从前知这三界之事,从月央话里头知道全部,这说法是没人信的。”年与似乎呛了一下,眼中有些仓皇,又有些得意,虚弱地攀了个上风,“本就知晓,却不知从何而来,徒儿,与其管着为师,不如先照顾好自己。”
      月桉沉默了一会,看他是真愉悦,便将他肩头扳过了,绕着他的发玩,带着几分随性道:“我做帝王时却是不知,独独到了此生便知了,要说中间有什么变数,终归还是要算到你身上。”他咬牙,看着年与无话可说,带着占有道,“却是因为你,终归还是你。”
      “将这空穴来风之事推到我身上,陛下是太高看物灵了,还是想把自己洗得干净?”年与带了些忿忿,月桉看着他颓然看了看自己,看着月桉留下的痕迹,看着这初生般瓷白的身躯,连举手都带着绵软无力,“我……今时今日不过是妖异罢了。”
      月桉听到这声陛下便知道他是动了气,便没有步步紧逼。他抚着年与的眼眸,带着他的颈微微向上仰,露出青丝遮不住的锁骨和喉结,他这声妖异倒是没错,否则怎会轻易叫人动了情?月桉眼沉沉,看得年与心惊:“你藏着掖着,我不逼。但若是你要拿自己去冒险,就莫要怪我……”
      年与屏了呼吸,月桉本是剑眉,若是面色沉下来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他得勉强自己,才能与他的隐怒和悲伤对视:“莫要怪我……将你锁在身边了。”
      年与松了气,讪笑道:“你既一点不知,又是怎的要一直痴缠?”
      月桉于是想,世上也只有他能说出这般话来。于无形处伤人最深,这仿佛调笑一般,却是轻易而准确地,将他两世情深揭过了。偏偏这人不晓,生得漂亮,空洞的漂亮,缺了些月桉一直找寻的东西。
      年与看着月桉眼底的失望又漫上来,这次带着疲累,心中募得一紧,想出声道歉却又不知说什么,这一转瞬间,月桉又将怅然神情收得干净,变成了一片平静。他仿佛明悟了,向来都是他在不断恳求,这本就是不平等的感情。这么想想,突然觉得由内而外的倦。
      “算了。”他道,“愿意怎样就怎样罢。我不纠缠,到时不过就散了。”
      这是年与听得他说的最随性的一句话,也是最刺人的。
      “你要是信我,我不得不瞒……”
      “羽老……”月桉打断他,他不想再继续话题,“他点透我,从前竹元恒待我冷落,但终归还是留下了些器物之术,当是想我传下去。”
      年与开口,也移了话题:“……当是存了这份心,也是要继续在方肆身边埋把刀,令他不痛快。”
      月桉将他的红衣拢了,松松散散要从肩头滑落,他皱眉又提了提:“一把刀倒是过了,他没对我抱这么大期望。况且从前方肆也是处处遭人暗算,这北部并非都是忠心之人,暴戾之主必不长久,他应当是要将让这野狗顺着他的性情放了,从这泥沼里脱出来。”
      “这么说倒是用情至深?”年与哼了声,漫不经心道。月桉爱看他懒散样子,像只吃饱喝足的狸儿,蜷曲着身子缩在他怀里。
      “你看不出,我离得近,他怎样看护方肆便一清二楚。”月桉叹道,“他若不在他身上留下烙印,北部谁还会相信他不是竹元恒逆反的细作?他若不设计林子里那一出,怎么把那些二心人的底给刨出来。细细想想便知道,竹元恒这么折腾对他自居没有好处,容易猜出来是为了什么。”
      年与想了想,摇摇头:“我看方肆是猜到了也不愿信,隔阂太深。”
      月桉捧起他的发吻,有一丝清泉的凉意:“但他留在这里,自欺欺人也不能蒙过多久。”然后又似随意的,“有些人不愿说,连信都谈不上。”
      年与斥了他一声,闷头不说话了。

      月桉原以为这个人好找,却不想表面上没脸,私下里架子却是打得结实。若非有竹元恒这层旧事在,那守殷家门的估摸理都不理他。
      外头受了冷落,内里殷家家主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对谁都笑脸相迎。月桉冷着脸,他也愿意往前凑,谁管方才是不是给他下了脸子。
      月桉依稀记得这人名叫殷染,从前年少有名,也算个人物。上回来这里见过一次,殷染便能将他记住了,还能侃侃而谈,月桉虽在大魔间游走过,却也不得不佩服。
      龙墟不食不睡,说不上招待。那殷染也能投其所好,将一些竹家旧谱拿上来,月桉一扫,面都是向下盖着的,殷染留着筹码,还在斟酌。
      “原是竹家旧物。”月桉知他圆滑,当初竹元恒向殷家索来的,定然并非全部。那旧谱多是曲法,是竹家吹箫一门,精悍有力,是强有力的扰乱内息的法子,“我得了些点化,说来也知道些,若家主有兴趣探讨……”
      那殷染笑意更甚,忙点头:“小兄弟少年英才,这么迅速便能掌握竹家法子,果真不同凡响。”他手指屈着扣了扣那书页,“我这恰好有人交了来,不及送过去的几本谱子,若是小兄弟看得上,那便赠予你了。”
      殷染比他大许多,修为也长成许多,换做常人定然是要感恩戴德,月桉从前见惯这些受礼的路数,不急着将自己期望摆出来,淡淡应了声好。
      殷染见他神色寡淡,以为礼不合心。但到底算前辈,心中不满压了下来,只笑道:“年纪轻些,见识果真比我们这些老的广,这些破书都看不上了。”虽说如此,但他也不敢小瞧月桉,将那书推了推,示意他受,眼珠一转,还是没另拿出东西来。
      “说来你的师父,我的堂兄如何了?我本想将他接过,奈何找不着人。”殷染笑眯眯看他。
      月桉想着他脸真厚,谎话一串一串,说是殷切,恐怕连门都没有为殷言开过。而这几日殷言下落不明,心境也没了响动,有时甚至感觉那一缕咒的牵绊也没了。但月桉不是来求人的,也不是来寻人的,面无表情地刺了一句:“托家主的福,没像我进这个门,想来生性自由,这小小一扇门也束不住。”
      殷染面色一僵,讪讪笑道:“这不是没在,已经罚过下人了。”
      月桉不理会,看着窗外道:“家主日子也是安生,这外头杏树都种起来了。大概是有了方主坐镇,这一带终究可以太平了。殷家跟着方主讨日子,也终归更好了。”
      殷染没动,笑了笑:“大家都如此作想。”
      月桉看他,殷染眼是有些碧色,不知修习什么术法,与殷家其他人都不太一样。那眼眸藏得深,含了一湾水月般的笑,更叫人猜不透。这殷家家主,若是将滑稽的冠服和圆滑的派头去了,还是很耐看的。
      月桉道:“只是最近北部动荡多,不知家主可会为方主分忧?”
      殷染大笑:“鄙贱之人,能做什么?若想真正安平,就看方主会不会自己回北部的窝,将窝里的老狐狸清一清了!”他的笑戛然而止,面上有些凶色,死死盯住月桉。
      “北部不安,你如何知晓?”
      月桉勾唇,却没有得意之色:“故人所告罢了。”
      殷染衔着笑:“方主结界外人不可私入,你倒是有能耐。”
      月桉知道他还在探,便不痛不痒地挡了回去:“人缘广罢了,比不上家主。”
      “方主不知?”
      月桉笑:“结界不可私入,却未言不可私出。”
      殷染收了笑,盯着他半晌,恍然道:“小看了你。”
      月桉也看他,只是他面上有笑,眼里生寒,顿了半晌道:“你令我想起一人。”
      殷染一愣:“谁?”
      月桉挑了眉,想着是前生世,那人也是面上和太傅一般温和,暗地里却给他使了不少绊子,最后还费了一番力气,才将残余势力打压下去:“一位故人,记得模糊了,只留了个印象。”
      月桉拢了手收了曲谱,殷染看他话里终于有些人气:“在下告辞了,家中内子还等着。”
      说着转身便走,殷染寻思这回这崽子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倒不是来详谈的,殷染开始瞧不上,此刻也只能顺着他的脾性来。
      哦,还有,殷染看着他异常飞扬的神采想,估摸也是为炫耀这一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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