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锋

　　离过年只剩两天，在外打工的人都纷纷赶在年底回家。风烨上车的时候车上已经没有座位了，他走到谢淼旁边。
　　“好巧。”
　　“不巧，”谢淼说：“下车。”
　　“不下，这辆车又不是你的，你让我下车司机还不干呢。”
　　“你知道要坐多久吗？”
　　“知道，十几个小时，”风烨怕他还说什么，接着说：“我还知道这辆车空调不怎么好，你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摞暖宝宝。
　　谢淼：“……”
　　车上的空调效果不怎么好，但人足够多，因着是回家过年，每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大家都操着一口家乡口音，嗓门有些大。
　　风烨站在谢淼身旁，身子斜靠在谢淼椅子上，他打量了谢淼番，“你怎么穿了这件？不冷吗？”
　　这件衣服他只见过一次，是谢淼压箱底的。
　　“爷爷买的，这次穿回去给他看一下。”
　　“你小学就这么高了？牛逼啊。”
　　谢淼：“……”
　　车辆停在了休息站，大家纷纷都下车去补充口粮。谢淼靠在车上睡着了，风烨摇醒他，谢淼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车上只剩下两人。
　　“给，”风烨撕好一张暖宝宝，贴在谢淼肚子上，“穿得这么单薄别感冒了。”
　　两人随便找了一家粉面店，再次上车的时候车上的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你坐。”谢淼指了指那个座位。
　　“你坐。”
　　谢淼“啧”了一声，把风烨给按到座位上，“还有十几个小时，你腿不酸吗？”
　　“也是，”风烨很认真地思索了下，说：“要不你坐我腿上？”
　　谢淼：“……”
　　“再废话下车。”
　　一夜过后，大风止了。车上的人接二连三地醒来，终点站到达，大家都争先恐后地下车。
　　谢淼推了推风烨，“起来了。”
　　“再睡会儿～”句尾还带着几分懒洋洋地软糯的音，又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
　　“到了？”
　　此时车上空无一人，连司机都下去活动了。
　　“你说呢。”
　　风烨懊恼地“啧”了一声，他本来打算乘着谢淼睡着的时候把他抱到座位上，谁知道自己反倒睡得死死的。
　　＊
　　“我在下面等你。”风烨脚踢着路上的碎石。
　　“跟上，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的。”
　　风烨本来说什么要在下面等都是骗谢淼的，要是谢淼真的没让他跟着，谢淼前脚走，他后脚就会偷偷跟上。现在谢淼主动邀请他，他也就忽略了丑媳妇这几个字，要放平时，肯定就他颜值的话题跟人理个三天三夜。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但比起上次下雪的光景，这次还是好上许多。
　　谢淼走在前面，为风烨开出一条路来。
　　枝头早已光秃秃的，只剩一地枯黄的树叶，零星地飘落了几片到坟墓前，谢淼爷爷的墓前带着几分萧瑟。
　　谢淼在墓前随意找了处地方坐下，背靠着坟墓旁的一棵树，两腿微曲，手随意地搭着，全身心都看起来很放松。
　　“爷爷，”他从包里拿出一瓶白酒，“我又来看你了。”
　　“你看，你给我买的这身棉衣我已经能穿上了，今年比去年又高了五厘米，你的衣服没白买。”
　　谢淼爷爷难得下山，有次下山正好碰上了赶集，一口气给他买了好多件棉服，说长多高都不用害怕没衣服穿了。
　　“今年我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他们人都很好。”
　　风烨是第一次听谢淼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他莫名地觉得此刻的谢淼比平时更有烟火气。
　　“今年我不是一个人了，”谢淼打了个响指，指向风烨，“给您带了一个人回来，你认识一下。”
　　风烨一听cue到自己了，赶忙说：“爷爷您好，我叫风烨，根正苗红的好青年。”
　　“根正苗红？”真·骗鬼。
　　“爷爷面前给我留点儿面子。”风烨用手肘怼了怼谢淼。
　　“爷爷，今天就不陪您在这里跨年了，就带他来看看您，让您知道我现在很好。”谢淼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
　　“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谢淼的。”说完认认真真地鞠了个躬。
　　再回去的时候风烨提议“要不我们包个车回去？”他本来以为谢淼会拒绝，毕竟包个车要好几百。
　　他们搭了辆顺风车，车上空调开得很足，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一点儿也不挤，还自带背景音乐，与来时有着云泥之别。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大多时候谢淼只是轻轻“嗯”一声，渐渐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风烨偏头看向谢淼，谢淼已经睡着了，头微微偏向窗子那边，风烨“啧”了一声，将谢淼的头轻轻扶到自己的肩上，露出一个满意地笑容。他拍了拍前座的司机，打着手语让司机关掉车载音乐。
　　风烨之前在大巴上补足了觉，现在不困，他正在[风哥护卫队]的小群里和胖子他们聊骚着，胖子在线文字直播着在家的一万种被嫌弃，陆畅则发来了他们手工制作的饺子，李博文则就熊孩子背后的熊爸妈发表了长发几百字的感言。
　　胖哥是个大帅比：[淼神呢？怎么不见他冒个泡？]
　　枫叶：[他睡着了]
　　胖哥是个大帅比：[呦[柠檬]]
　　眼镜仔：[呦呦[柠檬][柠檬]]
　　条条大路通罗马：[我是不是得跟队形]
　　条条大路通罗马：[呦呦呦[柠檬][柠檬][柠檬]]
　　眼镜仔：[你已经破坏掉了]
　　枫叶：[快撤回，我家小朋友脸皮薄]
　　风烨正看得高兴，一个名字进入了他的视野，他看着突如其来的电话，笑容僵在了嘴角。他毫不犹豫地按断，但电话那头的人并不气馁。
　　每到这个时候风武成都会对他夺命连环call，让他回家过年，一家团聚。
　　说实话对那个家他没有什么感情，其他两个人在他看来连陌生人都不如，所以他回去得也很随性，全看当天的心情决定。
　　随后他的手机震个不停，他再次拿起手机，准备将[风武成]这个名字拉入黑名单。身旁传来谢淼略带不满的呓语，似乎是被吵到了。风烨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按了绿色的接听键。
　　他对什么一家团圆的戏码并不care，但他家小男友好像并没有过这么温情的经历。不管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他都希望他家小朋友以后回忆起过年，也有一幕是围着许多人的热闹场面，而不是置身荒山，对着一座孤坟的场景。
　　“喂。”风烨压低了音量。
　　“怎么才接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本来想要寒暄几句，但似乎不太擅长于聊家长里短，本来是想问刚才在干什么，到了嘴边就多了几分质问的意思。
　　风烨知道风武成的性子，也不计较，他直接切入主题，“会过去吃年夜饭，会带一个朋友。”他说完就给挂了，也不管对方说什么。
　　打完那通电话，风烨的睡意也来了，再醒来时身边的风景已经变得熟悉起来，而身旁的人正戴着耳机，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今天去我爸家吃年夜饭，一起。”
　　两人直奔风宅，开门的是阿姨。高玉兰正在厨房收拾，风泉早早地坐在了座位上，见风烨他们来了，赶忙跑过来，“哥哥。”
　　风烨冷冷地应了一声，转而拍了下谢淼，“带你去看我的房间。”
　　“先吃饭。”风武成正好从二楼下来。
　　风烨冷哼一声，谢淼看向那人，“叔叔好。”语气淡淡的。
　　高玉兰从厨房端来最后一道菜，“来，都吃，站着干什么，”她看向谢淼，“你就是烨儿带来了同学吧，快坐。”
　　风家用的是圆桌，桌子中央摆着一锅火锅，旁边还摆着不少的菜，大多是荤菜，桌子两边还各摆了一盘饺子。
　　“呀，”风泉从嘴里拿出一块硬币，“幸运星。”
　　“小泉来年一定会好运的。”高玉兰揉了揉风泉的头发。
　　“哥哥，我吃到硬币了，”风泉把硬币伸向风烨，“硬币给你。”
　　风家历来有年夜饭的时候在饺子里放硬币的传统，风烨看着风泉手里的硬币，思绪飘回了七年前。
　　那时候高玉兰母子还没有侵入他的生活。那时候他们饺子里包的是圆形方孔的铜钱。
　　他高高地举起一枚铜钱，“我吃到啦，我吃到啦。”
　　风母会捏了捏风烨的脸，“我们被眷顾的小风。”
　　风父不善言辞，但也会露出一个微笑来。
　　回忆渐渐远去，眼前的这一幕在他眼里有些刺痛。
　　“不用，自己留着吧，”风烨见风泉的表情略带着些委屈，忍不住补充说：“我有了。”
　　谢淼在下面暗暗捏了捏风烨的腿，风烨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那些酸楚渐渐淡去。
　　＊
　　谢淼只夹自己眼前的菜，风烨知道他的性子，这些菜里也确实没有他喜欢吃的菜。
　　“少吃点。”风烨在他耳边说。
　　两人吃完饭就走了，高玉兰还想留下两人在家过夜，风烨生硬地拒绝了，比起平时他的语气客气了许多。
　　回到家里，谢淼看见门上贴了一副对联。
　　才貌双全大白菜，举世无双猪先生。横批天生一对。
　　风烨揽过谢淼的肩膀，满是骄傲地问：“怎么样，不错吧。”
　　谢淼：“……”
　　“不错，”谢淼看着风烨越来越嘚瑟的脸，忍不住补充道：“丹姐见了绕道走。”
　　丹姐是他们的语文老师，每次看到比较搞笑的试卷都会说，“以后我见了你们绕道走，你们别说是我的学生。”
　　“我觉得挺不错的啊。”
　　一进门，风烨就急急忙忙地去厨房忙活了，还不准他进去。
　　谢淼看向窗外，万家灯火亮，不少人都将过年才会开的红灯笼挂了上去，光打在崭新的对联上，小区树与树之间都挂满了小灯笼。身后风烨正分着饺子，饺子还冒着热气。
　　这是他第一次他感受到年味。
　　“男朋友，快过来。”
　　谢淼看向饺子，“你分的？”饺子分成两个碗，一个碗里只有一个，一个碗里有十几个。
　　“不然这里有第三个人？”风烨拿过只放了一只饺子的碗，指向剩下的那个碗，“这个是你的。”
　　谢淼在风烨的注视下吃完了整整一碗的饺子，最后吃出了个铜钱。
　　“别家小朋友有的，我家小朋友也要有。本来是每人十个的，我把有铜钱的那个做了标记，但煮下去后我只能确定我碗里的这个不是。”
　　风烨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谢淼一把把风烨拉入怀里，他极少做这种代表着激烈感情的动作。
　　“等等，你看，”风烨将自己脖子上的一根红绳拽了出来，红绳的末端挂着一枚铜钱，“我的这个是小时候吃饺子吃到的。”
　　风烨拿出一根红绳，将铜钱挂上去，系在谢淼的脖子上，“现在是一对了。”
　　窗外烟花争相绽放，屋内电视机开着，音量调成了5，两人坐在沙发上亲吻着。
　　岁月隽永，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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