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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冬夜的海城有些凉,车里的暖气让挡风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但很快又被除雾空调吹掉。
黄瑾铭一手撑在车门上,神色里是掩饰不住的疲倦。
没过多久,他就进入了浅眠。
约莫半个小时以后,车停了下来,一向容易惊醒的他却还打着细碎的呼噜。
白洛寻取下安全带,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也许是因为对目光十分敏感,黄瑾铭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眉毛问:“到了?”
“嗯,到家了。”白洛寻拔出钥匙下了车,绕到副驾驶一侧给他开了门。
黄瑾铭坐在座椅上没有下车的意思,带着一些愠怒质问道:“我没说要回家?”
“嗯,家里喝吧。”白洛寻把半个身子挤进车里,拽开了对方的安全带。
“你……”黄瑾铭对这种反抗有些惊讶,一时语塞,“家里喝了第二天满屋子酒味。”
“那我去拿酒来车上喝。”白洛寻坚持自己的观点,没给对方留太多选择,“你喝什么酒?”
黄瑾铭也放弃了无谓的争辩,无奈地说:“随便吧,把车库灯打开。”
随后白洛寻轻手轻脚地进了屋里,轻车熟路地从酒柜下层拿了几瓶黑啤便关上大厅的灯回到了车库里。
车载空调的功率并不足以支撑整个车库的供暖,两人坐在车里都有些缩手缩脚。
“为什么拿啤酒?”黄瑾铭用火机熟练地打开瓶盖,朝嘴里一口气倒了半瓶,少许酒从他的嘴角流下来,他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
“再喝烈酒怕你受不了。”白洛寻也跟着喝了一大口,转头看着对方略带戏谑地笑了一下,“没看出你还有这样喝酒的时候。”
“你觉得我应该是抱着高脚杯出生的?”黄瑾铭瞥了他一眼,带着自嘲干笑了几声。
两人在沉默的空气里碰了几次酒瓶,车载音响里传出深夜主持人低沉的声音。
白洛寻伸手关掉了收音机,换了张交响乐的CD,见身旁的人没有一点反应,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什么唉…神经病啊。”黄瑾铭丢开手上的空酒瓶,随意地靠在边框上。
白洛寻被这句话呛了一下,但又觉得这是对方恢复了活力的表现,于是抬了一下说:“你什么时候连叹气都要管了?”
“谁想管你叹气,你平时不是好奇心挺强的么,今天不好奇了?”
“好奇啊,这不是不敢问怕挨骂么。”白洛寻才明白对方是憋了一肚子的话但不想主动说,于是顺着问了下去,“你和商尘哥怎么了?”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黄瑾铭回过头又开了瓶酒,摸了摸兜里却发现烟盒空了,便问道,“有烟么?”
“有。”白洛寻递给他自己还剩半包的烟,等着下一句话。
“不是有没有烟这个问题。”黄瑾铭被某种奇怪的思路逗笑了,第一口烟还没吸进去就呛得眼泪汪汪的。
“那你问呗。”白洛寻明白对方在笑什么,却没有要附和的意思。
黄瑾铭定了定神,吐出一口老长的烟,侧过脸来一本正经地凝视着身边这张年轻的面孔,隔了许久才压低了声音说:“如果从头来过,我和商尘一起认识你,你选择谁?”
白洛寻轻声笑了:“当然是你。”
“我觉得你俩的观念更接近,也更聊得来。”黄瑾铭向后靠了靠,“本质上你们才应该是一类人。”
“因为你和任何人对于我来说都不一样。”白洛寻思考了一会才作出回复,“况且君子和而不同嘛。”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大道理。”黄瑾铭皱着眉又灌了一口酒。
“我只是……”白洛寻说了半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并且他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完全明白自己的想法。
两人再次陷入平静的默然中。
过了一会,一阵微弱的报时声响起,白洛寻摸出手机关掉了闹钟,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十二点了。”
“为什么设一个十二点的闹钟?”
“提醒自己一天结束了。”白洛寻将手机随手抛到仪表盘上面的平台上,“每一天其实都挺珍贵的,我最近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我们认识多久了?”黄瑾铭清楚地知道对方说的珍贵是什么,但他不想去探讨这个话题。
“马上两年了。”
“那在你心目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洛寻将手上的烟头扔出去,又顺手把自己一侧的车门关上:“你就是你,不是什么样的人。”
“你这不是等于没有回答么。”黄瑾铭不禁哑然失笑,“那我给你说个事情。”
“你说就是了。”
“这几天看新闻了么?”黄瑾铭也把自己一侧的车门关上,暖气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发挥起应有的作用,“东郊塌了一个采石场,死了不少人,政1府最近在追责。”
“嗯。”白洛寻撕下一张酒瓶上的标签,没有抬头看对方的神情,“和你有关是么?”
“是。”黄瑾铭伸直了腿,一副轻松随意的样子,“我从外面找的人替我弄的,四舍五入等于我开的。”
“那个人呢?”白洛寻又开始撕酒瓶背面的标签。
“当然是跑了啊。”黄瑾铭说着还笑了起来,“一群工人家属都在找他要人要钱,国土资源局的也在找他。”
“没人找你?”
“我和采石场没有直接关系,最多算他们客户,不能按时供应石材我也是受害者,找我做什么?”
白洛寻凝了凝神,仔细看了看身边的人,或许是对这种态度麻木了,只好微微叹了口气说:“那你心安理得?”
“一般来说,爆破出意外最多死一两个人,这个事情,我也不知道他具体怎么搞的。”黄瑾铭看向窗外,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你说这个事情,不是为了给我添堵的吧。”
“当然不是。”
白洛寻算是明白了对方和自己铺垫这么多的用意,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现在有两个想法。”黄瑾铭也不再去兜圈子,“一种是我去把这小子点出来,然后把钱赔了和他一起去坐牢。”
“不行。”白洛寻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另一种是冒险去见他们的蠢财务,给他一笔封口费,然后把真的账本拿过来。”
黄瑾铭说完后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脖子,用余光观察着对方的态度。
“我去呗。”白洛寻喝了口酒,将空瓶子丢出车外,视线也跟着偏开。
“不违背你那些所谓的侠义道德了么?”
“违背啊。”白洛寻回过头看着对方,像是自愿走到猎人圈套里的小兔子,“但是没有办法。”
但是猎人却丝毫没有负罪感,这是自己的需要,天经地义。
黄瑾铭虽然很笃信自己把对方看得真切,却还依然有一点想问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其实这是个无聊又浅显的问题,但白洛寻还是毫不回避地回答了:“刚才不是说过了,因为你就是你。”
热风空调的气味混杂着黑啤的麦芽香萦绕在两人之间,不同风格的气味即使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也很难互相掩盖,反而交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选择忽视自己眼前真实存在的东西,并且这一类人,往往自认为很难上当受骗,但回头的时候,又发现始终都是在骗自己罢了。
“行吧。”黄瑾铭不再去继续这个无意义的问题,甩了甩头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一些,“那你明天傍晚过去好了,我会把那边联系方式给你,不要开家里的车。”
“怎么确定对方给的账本没有备份?”白洛寻显然更关心实际的问题。
“过了这个风头把这个人送走吧,这次给点甜头再给点威慑就行了。”黄瑾铭的左手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擦着,“眼下暂时没有别的办法,何况这也是个见利忘义的人。”
“见利忘义?”白洛寻没忍住笑了起来,带着一些嘲讽的意味,“你指的义是什么?”
“哈哈,也是。”黄瑾铭跟着他勉强笑了几声,“和你们这种武侠小说看多了满脑子家国大义的人谈义字,确实有点好笑。如果他是商尘那样的人,就根本不会开口要钱,直接把我和他老板都点出来就完事了。”
“所以还是利益大过天,是么?”白洛寻有些赌气地往对方面前凑了凑,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黄瑾闻言铭正色道:“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
白洛寻坐回自己的椅子里,深深靠进椅背:“我也没有说你勉强我的意思。”
两人都不想在就这个话题延展下去,白洛寻一直想提一些家事,但采石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散了他的理智。
他开始天马行空地猜测眼前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可再近的距离都不会增加人与人之间的透视效果,物理上的距离不过单纯是距离而已。
“回去吧,你明天还要去办事。”黄瑾铭得到对方肯定的承诺以后就没有再开酒,醒酒快的体质在这一晚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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