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夏川卿静静地等了两分钟，等到顾聂没法撤销的时候才点开来。
　　“夏老师好——”甜腻到有些酥了的声音从手机的音响里冒出，在耳边回荡着。一听这声音就能想象到对方的表情，大概会是弯着眼睫，勾起嘴角的模样。
　　再加上顾聂那张脸……
　　夏川卿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说话。
　　如果顾聂不是通过语音发过来，而是直接在他身边说会怎样？
　　不能想不能想。
　　夏川卿深呼吸了一口，然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让他一下子明确了现状，无论顾聂叫不叫他老师，或是怎么叫他老师，他的主要任务都不是计较这些有的没的，而是想办法做到自己答应的事，把明年的一块金牌给顾聂拿到手。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像顾聂一样先例存在。
　　夏川卿早看出来顾聂不是纯竞赛生。
　　化竞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非纯竞赛生拿到金牌的。
　　就算不是真正的纯竞赛生，他们在拿到金牌前花在竞赛上的时间都超过了普高的四倍以上。
　　二中没有纯竞赛班，林老师的水平和精力也不足以给学生开一个纯竞赛班。
　　纯竞赛生一步天堂，一步地狱，要么清北要么二本；像顾聂那种是不会那自己去作赌的，所以，如果他不转纯竞赛，那夏川卿就需要在非纯竞赛的基础上筹划拿到那个金牌的路径。
　　这是不可能的。
　　没有哪一门竞赛是不花时间就能好的，花不了时间的人，甭管你智商有多高，都有人比你厉害，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连夏川卿都看见过不少这样的反例，就算你靠着智商混到了省队，你也会在国决对打回原形。
　　夏川卿不希望顾聂这样。
　　而且，他也不想食言。
　　从初中到高中，他就这么一个同桌。
　　虽然这个同桌有点过于精明，过于智慧，但并不影响夏川卿觉得他不错。
　　辅导顾聂就当是给自己找个事干干了。
　　夏川卿重又看了眼和顾聂的对话，开始打字。
　　［氚］:你应该不打算纯竞赛吧。
　　过了会，对方回了消息。
　　［苏/Coni］:我的志向是既拿高考状元，又拿金牌。
　　［苏/Coni］:但是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苏/Coni］:林伟□□给你，你要不和他商量看我到底该怎么安排时间。
　　［氚］:为什么是林伟？
　　［氚］:我不想他知道。
　　［苏/Coni］:那算了，你全权负责，我相信你。
　　［氚］:那你暑假的班就不用那么多，有的可以推了。
　　［氚］:除了某个每次上课内容都不一样的孙教授，剩下的，上课笔记和录像我都能给你拿到。
　　［氚］:现在挺晚了，明天你还有课要上，早点睡。
　　［苏/Coni］:20号前后要去南京考夏令营，这趟课到考试之间没课了，到时候再把计划什么的落实了。
　　［氚］:可以。
　　［苏/Coni］:那就晚安了，好好休息呦，夏老师。
　　夏川卿：……越看越觉得这个夏老师有点不对劲，就三个字怎么被他说的这么违和？
　　怕不是多了个“哟”。
　　［氚］:晚安，不听话的顽劣学生。
　　今晚大概会是夏川卿近几天以来睡的最安心的一回，也确实是。

　　不仅如此，接连几个晚上，夏川卿都睡的挺安心，比起以前躺在床上就会想到以前那堆烂事的模样好了太多。
　　几天考虑下来，夏川卿还是决定把林伟那条线给断掉，毕竟林伟和他爸合过照，万一出了状况……呵呵，他可不想再见到自己那蛇皮爸爸。
　　至于顾聂到底是纯竞赛还是部分纯竞赛的事，夏川卿也找江栾和安自行讨论了，三个人合计下来结合江苏化竞赛制和二中年历，定了个压根不存在的计划表。
　　［氚］:早上不得早于6点，晚上不得晚于11点。
　　［滦之］:那你让我们怎么定？这个时间，如果还要兼顾普高的语数英，那等于什么都没有了！你想想你当时刚到几点？
　　［氚］:……他可以晚睡早起，但我要睡觉。
　　［安息香］:没见过这么悠闲的老师。
　　［氚］:可惜我就是。
　　［滦之］:我不建议他留这三门课，首先小高考的话他只要四个及格就OK。
　　［滦之］:高三上学期之前的语文课就是废物集聚地，用来睡觉的。
　　［滦之］:数学，有分析化学的激励，想必他不会太差。
　　［安息香］:英语就让他看文献和SCI，顺便压一压题。
　　［氚］:所以，你们还是希望他纯竞赛？风险怎么办？
　　［安息香］:有你，哪来的风险。实在没办法的话，每天让他自己安排时间自学。
　　［氚］:……可行，就不知道学校会不会同意。毕竟我也只是个学生，不是这方面的正规老师。
　　［滦之］:川川，我们没见过你上心过太多事，但只要你上心的，没有哪件是被你糟蹋的，不管你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
　　［安息香］:等今年初赛结束，我们也上大学了，要什么资料我去图书馆给你找！
　　［滦之］:看你这样子，好像北大是你家一样。
　　［安息香］:都是保送，谁也别讽刺谁了。
　　［滦之］:说的好像我讽刺你了似的，川川不还在看着呢。
　　［氚］:你们都闭嘴。
　　夏川卿说完，烦躁地关掉了“一起来补课”这个三人小群。
　　算他识人不清，叫来了这群神经病。

　　这个事情的解决还是拖到了顾聂从杭州回来后。
　　风尘仆仆一场，顾聂自己给自己放了天假，然后和夏川卿约在了校门口，七点钟。虽说某个不学好的学生总嚷嚷着要去老师家补课，但得不到夏老师同意的嚷嚷无限等同于废话，最后学生还是勉为其难地选了校门这个地儿。
　　顾聂到的时候，就看见校门口已经坐着个人了。那人穿着白色短袖，灰色休闲裤，悠然自得地靠在门卫的墙边玩着手机。上面伸出的屋檐刚好遮掉了太阳光，只剩他半条腿露在阳光下，白到惹眼，甚至有点让人没法把注意力移开。
　　“夏川卿！”远远地，顾聂对着那个方向招了招手，“我来了！”
　　那人循着声音抬头看了眼这个方向，离的太远，他的表情看不太清，话也听不见，也有可能不是听不见，而是夏川卿根本一句也没说。
　　“走，先进学校。”顾聂走到校门口，跟保安室里的人说了自己是竞赛生，然后，向一旁夏川卿方向走去。走就走吧，还不安分地伸手去抓对方的手腕。
　　“……爪子又痒了？怎么和安自行一个德行。”夏川卿瞥了顾聂一眼，轻轻松松避开他的袭击，把手机揣口袋里道：“走吧。”
　　穿过长满紫叶李的小路，两人终于来到了化学教室，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看着十来天积起的一层灰，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大概是刚刚上过培训班的缘故，这几天林伟都没有要求大家到学校来上课，只等到考完之后，回到学校参加一个十天左右的校内培训。
　　“到小教室去吧，这边不是我的地盘，不熟，不好意思用。”顾聂翻了翻摊在教室桌上的《基础有机化学》，“这谁的书，上有机连课本都不带？”
　　“你不说你不熟吗？动别人的书动的那么心安理得？”夏川卿扫了眼顾聂的动作，不打算制止，径直走进顾聂的小黑屋。
　　小黑屋的主人随后跟上。

　　小黑屋果然不辜负了它这个名字。
　　脏乱差。
　　小教室里乱糟糟的，桌子上面除了这书还算整齐，其余的草稿纸什么的东一张西一张。地上躺着一沓子无辜的考卷和讲义，清晰地印着几个鞋印，门一开就开始到处乱飞。整个小教室就宛如蝗虫过境，被顾聂糟蹋的不成样子。
　　“你这小教室是垃圾堆吧？”夏川卿嫌弃的踢开一边不知道写了什么的草稿纸，“运动会的时候看还好好的，这些天干嘛呢？刮台风吗？”
　　“也没有，最近没有怎么整理。桌上的话，上课前走的太匆忙，没来得及收拾。暑假前大家突击上了几天课，都是这副样子。”顾聂顿了顿说，“和大教室保持一致。”
　　顾聂说完，蹲下身子，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书，被一本一本拿起来放在桌上码好；卷子，有用的留下，没用的，就反过来当作草稿纸。
　　看着顾聂的动作，夏川卿忍不住皱起眉来：“你们化竞教室这么大就没有一个废纸篓吗？”
　　“真没有，如果有的话那个纸篓，估计24小时都是满的。废纸太多了，要是分析化学，一道题一张草稿纸。”
　　“都这样。”夏川卿无味的喟叹一句，“就是一群死理科男，不懂得爱护班级环境。”
　　“怎么？你们集训队也是这个样子？”
　　“不是集训队，是省队。”夏川卿略带深意地看了顾聂一眼，“当时的话，教室还好。教室里就是上课，主要是书多没地方放，有的时候实在放不下就把它整理成笔记留着，然后书就基本上不会看了。至于废纸，会在自习的时候二次利用，大家上去自己讲讲题目，然后废纸给台下的人表达感情。讲的不好要砸，讲的太好也要砸。”
　　“抒发情感。”
　　夏川卿边说边在小教室里面溜达了一圈，然后自顾自地坐到了顾聂自己的椅子上。顾聂的椅子是整个教室最高级的一个，带轮子，能转圈。夏川卿坐在椅子上，一个人转得索然无味，却完全没有去帮他那学生收拾教室的意思。
　　顾聂看起来也不在意这个细节，反而是在批评夏川卿他们省队的惨无人道。
　　“你们这是什么德性？我还从来没有用纸团砸过林伟呢！”
　　“那是你根本没有上过他的课好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很嫌弃他。”
　　顾聂没有丝毫被拆穿的尴尬：“啧啧，被发现了呢，亲爱的同桌。”
　　同桌一点也不给面子：“叫我夏老师，谢谢。”
　　“好啊，夏老师。”顾聂放下手里的书，突然间凑了上来，夏川卿坐在顾聂那把椅子上，一会儿不留神，面前的空间就被另一个人全部占有。这家伙直接两手抓住椅背，整个人身子就这么压了下来。
　　“顾聂，下去。”夏川皱了皱眉，抓住顾聂的撑在他两旁的手臂，想把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撕下来。
　　试了一下，没撕动。
　　重力太大，于是成功的使自己的推力做了无用功。
　　这学生真不是个玩意儿东西，夏川卿磨了磨牙，看着几乎要和他只差十公分的那张大脸。
　　“老师怎么这么凶呢？”顾聂笑的可开心了，要是他有一条尾巴，怕不是翘到天上。
　　虽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顾同学你想造反吗？”夏川卿觉得现在的状况非常不愉快。顾聂占据了比较好的场地优势，使得他做很多动作都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你的小教室还没有收拾好，你的书我也没有看完，现在干正事行不吗？”
　　“不不不，现在才8:00多，我们干正事的话，总感觉对不起这么优雅私密的小教室环境？”
　　听到学生故意挑衅说的话，夏老师表示很生气：“你看出哪门子优雅了？说说？”
　　“不优雅，不优雅。那私密总是对的吧。这么一个美好的早晨，我觉得我们应该聊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在这边收拾书。”顾聂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眉毛不住地往下弯着。
　　“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夏川卿问。
　　“我觉得夏老师对这个称呼执念很深？但是叫惯了同桌，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口。”
　　“你改不了口和我有什么关系？”
　　夏川卿不断和自己说：面对顾聂绝对不能有良心，就像对待安自行那样。有良心的话，就是被对方坑死的节奏
　　“好像还真没有。”顾聂舔了舔嘴唇。“我尽量习惯。”
　　然后，欺师灭祖的学生就就着这个姿势突然凑了上来，嘴唇几乎贴到了夏川卿的耳廓，说话时的气流徐徐地在夏川卿耳朵里打转。接着，夏川卿就听到了一声像是在勾人呢呢喃，声音就跟那天的录音一样，甜到腻歪，甚至有些正在调情的感觉。说那三个字的时候，顾聂故意拖了一个长音，语调上扬：“夏老师？”
　　夏川卿回应似的挑眉：“顾同学，你现在这个样子有些热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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