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

作者:林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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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雨


      已近京城,徐岚回家的心情愈发迫切,离家不久她却万分想念京城中的一切,在接到可以回来的消息之后,一直以游离之名在外的贵女就踏上归途。

      然而一场大雨却打乱了她的行程,徐岚无可奈何的坐在驿亭中,虽然知道现在整个国家的确需要这样的天气,但……就不可以等她回京之后再下么?

      正想着怎样向父亲汇报这一路所见,她的思路却被一连串的脚步声打断。

      一个全身湿透的年轻人从外面走进来,雨水顺着他的衣角与鬓角滑落,然而他却步履优雅,或许正是因为他从容不迫的态度,徐岚才会记住那张平凡无奇的脸。

      急雨嘈嘈,万红凋零,刚刚还被穆西看好的两盆牡丹还未来得及被宫侍端回去就被接连而下的雨滴砸散,原先丰润的花瓣纷纷脱落,掉在地上,最终被雨水冲刷到一旁的浅沟中。整个宫城都隐没在雨幕之中,湿气伴着微风吹入回廊,穆西从内室中出来,肩上已经又加了件衣服。

      姚浠定定的看着一座一站的两人,刚要走近,却在拐角处停住了脚步。他刚刚将受了些许惊吓的白芸与犹自伤心的金碧安顿好,在出来时就见到这样的场景。噼里啪啦的雨声遮掩住她们的谈话,即使离的并不算远,几与纱幕相似的雨水也遮挡住他的视线,在那个角度,姚浠只能看见两个极美的侧影。

      林筝的半边衣袖被雨水沾湿,乌发上也润着些许雨意,她的发间本就只簪了一支钗,时间长了,一头青丝也有些散乱,看起来颇为落魄。见穆西出来立于自己身后,林筝仍是有些出神的看着外面的雨,愣了半晌,她才幽幽道,“她是个难得的修行者。”说到金玲时,林筝不胜唏嘘,“过两年我本准备把她接到姜水镇。”

      “不只是她。”穆西轻轻道,她看向天边,乌云蔽日,雨水也由此而降,然而若是仔细观察,却可以见到那云朵边缘的淡淡金边,用左手轻按着原先的伤口,穆西淡淡道,“至少有十名与她能力相当或比她强的术士。”蹙着眉,她的视线似要越过这重重宫墙,“不是说金玲很少出门的么,她怎么会与外边的人结交?”

      “我也不知道呀。”林筝无奈的摇头,“可能……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想有个伴的吧。”靠在回廊的栏杆上,林筝将湿漉漉路的胳膊收了回来,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衣袖上的水分已然消散。

      穆西见她已经有心情充当衣物烘干机,就眨了眨眼道,“那你知道什么呀?”

      林筝作悲愤状,“我在姜水镇住了半个月刚要出来转转就被弄到这地方来,你说我知道什么?”

      “是例行的修行吧。”雨势渐小,穆西在林筝旁边坐下,“早知道我就先把金府给抄了。”

      “喂……”林筝不满,她一手拔掉头上已经快要掉下来的玉钗,她有些好笑的掂着那支温润的白玉发钗,“金家世代功勋,在朝中也不是一点分量也没有,你别说用一个绝杀阵法直接把他们给灭了。”扬扬头,“我知道你手中有席家,那时我虽被禁锢,指挥着他们活动活动的能力却还有。”视线落在她颈间的麒麟玉坠上,“况且你那时也未恢复吧。”

      穆西笑眯眯的摇了摇头,“阿筝,当年端帝给我的府邸备选中排第二的就是金府。”这就是穆西最佩服端帝的一点,不管什么术士什么法力,只要是可能威胁到江山社稷的存在就只有一个字,打。

      “要不是顾忌着荣王府,我还真的选了那里。”穆西淡淡道,她一向看不惯金家仗势欺人,大宣建国几百年,从前月兰海沙的影响早就淡了,而作为皇家无法掌握的力量之一,最好的方法就是连根拔起。

      “原来你早就看他们不顺眼啊。”林筝恍然大悟,她瞥了瞥丽端殿,“我说怎么人家见着你就是一幅恨不得把你的头拧下来地样子。”

      “哪有。”穆西摇头,“那只是当初我拒绝端帝的借口,要他们下去了就得我带着席霜他们补上,傻子才给自己找麻烦呢。”她讪讪的笑了两下,“谁知道一语成谶呢。”

      “哟,会用成语了啊。”林筝调笑道,“那有什么。”穆西也笑呵呵的反击,“你都知道慈庆宫了,我用成语有什么稀奇?”

      林筝切了一声,看着四周的朱色宫墙,她感叹道,“这边跟慈庆宫实在是太像了。”她扶着脑袋,“我说怎么这么别扭呢。”

      “我一直以为这与你某次考试的答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小时候的事,还提了干什么。”林筝颇不自然的回答。这就涉及到一段不大光彩的往事,林筝小朋友虽被誉为不世出的天才,那也只限于武力破坏值,身为朱雀一脉的嫡系,她显然没有魂守那样出众的记忆力,于是在某次由石堡发起的世界史联考中,该小朋友直接将交泰殿搬到了南内,倒是把应该在那里的兴庆殿给弄去高泉宫……

      就在说笑间,乌云散尽,经过大雨的冲刷,天空呈现出一种十分纯粹的蓝,夏日阳光炙热,不一会就将地上的水渍蒸发殆尽。

      穆西眯着眼抬头看去,“这就完了啊。”

      “你还想怎样。”林筝没好气道,“早说过这次的麻烦大了。”她随意从袖子中抽出条缎带将头发束起,她站起来,看见闻讯而出的白芸,那个女孩正小心翼翼的看着不远处的姚浠,眼中虽少了些敌意,却还是防备的姿态。

      林筝看见这样的情景本不准备理会,不经意间看到白芸瞧向这边的眼神,一个回头,似乎又看到丽端殿中她密谋着派人的情景,一股无名火从心中升起,眉毛一竖,只冷笑道,“我还是那句话,谁做的谁负责,别有胆做没胆承认。”仿佛已经猜着了白芸想说些什么,“你们家是结交了些奇能异士,要不怕反噬的话尽管让他们试试。”

      “颜小姐。”李氏见白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得向穆西求救,后者却没有理会她,只偏了偏头站到一边。由于白芸的怀孕,荣王府的政策早已发生了变化,不管怎样,先把属于荣亲王府的皇孙生下来,在姚室的祖训中,虽有白家女子不得为后的规矩,却没有提过剥夺拥有白氏血脉皇子继承权的话,只要能为东宫诞下长子,借着王府的影响力与出身,一切自将不同。故而李氏虽有些无奈,却只能赔笑着对穆西躬了躬身,这已经比她之前的种种行为不知道恭谨了多少倍。

      作为老资历的宫人,李氏自然能收放自入,无论是慈祥谦和还是严厉肃整都可以扮演的惟妙惟肖。再见穆西,由于是刻意而为,在明面上当然做的滴水不漏,很不幸,她遇到的是林筝,而且是修天道且小有所成后的林筝。

      仿佛是知道李氏所想,林筝突然笑得异常灿烂,“你就不要肖想什么皇长孙什么储君之位了,你们郡主这胎是个女儿。”说完,她还不忘做出打量白芸脸色的样子,“前两天不是还央着金玲让我给你算一算的么,怎么,结果出来了又不敢接受啦?”

      或许是因为某些顾虑,姚浠在听到林筝的最后一句话时突然觉得轻松,他刚要去安慰白芸两句,却又不得不因突如其来的状况停下脚步。

      白芸一句一顿的质问着林筝,“我儿还未出世,你这样说是何居心。”握住手帕的双手微抖,一张笑脸却涨得通红,大约是因为心思被说穿,大约是因为那几乎算是坏消息的预言,这个娇生惯养的郡主终于在盛怒之中说出了这样的话。

      穆西却是有些意外,白芸看似豪爽实则忸怩,由于从小被整个王府宠着,也就养就了她与件事情总得与自己信任的人商量的坏习惯,换言之,就是不够独立,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说出话来,这已经比从前进步许多。

      “我要是有居心直接说你生出来的是个倭瓜。”林筝斜了她一眼,神情犹算悠然。

      穆西微微侧头,嘴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这倒不是说她对白芸生什么比较感兴趣,荣亲王的血脉自然有人对付,她取笑的对象,乃是林筝。然而这种表情在别人眼中却带上了明显不同的含义,尤其是当事人。

      于是白芸立马厉声喝道,“颜穆西!”

      刚刚还夸她呢,穆西被点到名字显然是有些郁闷,“我在笑她,真的。”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带着这样真诚的表情说出真话,然而由于其内容的不可信性,即使是由加上真的作为强调词,其真实度还是不敢让人恭维。

      林筝:“……”

      然而白芸马上改变了语气,“我可以跟你单独谈一谈么?”

      “好。”见解释无用,穆西又换上了温温的微笑。

      林筝笑眯眯的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步入丽端殿,仿佛刚才的争吵从未发生,姚浠这才从一边的角落走出来,他以一种很是委婉的语气道,“林小姐刚刚是不是有些……”

      “刚刚我所说的全是实话。”林筝见白芸的人亦全部走开,索性直接说,“刚刚阁下也是松了口气,不是吗?”

      “确实如此。”姚浠坦言道,林筝颇为欣赏的点点头,露出个了然的微笑,“尊夫人身体健康,并不会有太大问题。”

      几句话下来,姚浠也看出林筝并不算太坏的本性,言语之间也多处几分随意,他见林筝特意强调着白芸的身份,便解释道,“其实正妃之位一直都空悬。”视线不自觉地飘至那已经关上的大门,嘴角也自然而然的带上丝微笑。

      “其实你也算一生平顺,何必纠结于一人呢。”林筝开导着他,虽然话中更多恐吓,“穆西是素昭最疼爱的学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们断然是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的,这世上大约还无人能勉强她做不愿之事。”见姚浠脸色有变,林筝又道,“当然,若她有伤天害理之行,天道昭昭,她自会受到比常人更为严厉的惩罚。”

      见姚浠面上仍有些犹豫,林筝稍稍倾身,“我问你,之前你娶金碧是为何,娶白芸又是为何?不要告诉我说是因其容颜行止而倾倒,民间美丽娇憨的女子何止千万,能动人心弦者又何止数十。”

      “你说得不错,我是在为政局考虑。”

      “既然如此,你在册立储妃时何不也从政局考虑呢?”林筝笑,“何况据我所知,令尊对穆西的印象并不算好,虽说他对你也颇为疼宠,不过若因此造成君臣隔阂,终究不好。”

      她特意在君臣二字处加强了语气,顾着姚浠的面子,林筝刻意忽略了穆西不愿这一主要因素,朝局算什么,后宫算什么,如她愿意,一切都能整理的平平当当,姚浠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眉间一黯,竟多了几分伤感的意味。

      见她有些动摇,林筝继续道,“现下穆西与荣亲王府已势同水火,而白妃恰在此时有孕,若两宫相斗,未尝不会重复当年的惨剧。”林筝说的是姚浠的母亲与现在王皇后当年的争斗,也正因如此,当年姚浠才得远赴岚山,对此的感受不可谓不深。

      此言一出,终于触动了姚浠的某根神经,原本就装着许多事情的心也因此动摇,林筝又在这种时候加上一句,“现在白妃怀孕、金妃幼妹新丧正在哀痛,为什么不趁机迎娶正妃呢?”

      “我……”自己心中想的是一回事,被人说出又是另一种境况,虽知道林筝所说正是心中所想,姚浠却有了种完全不同的感受,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他被说服了。

      “我等她了许多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姚浠长叹一声,幼时相遇,少时相伴,他以为青梅竹马就是如此,他志在天下,而她也怀着只属于自己的目的,两人最终相形渐远,或许早在那院中海棠枯萎之时就决定了这样的结局。

      “少时情愫若镜花水月,然而……”那只是你单方面的吧,林筝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一直挂于穆西颈间的麒麟玉饰,在那之前,她似乎都没有心思去关心别的事情吧。其实这位同学,你说你等了她很多年,那等了她更多年的人岂不是更辛苦,林筝终究是没说出这样的话。

      虽有些优柔,有些时候姚浠倒不失一个光明正大的人。

      林筝拍了拍头,眼前的麻烦总算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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