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枪

　　常小念十七岁的时候成婚了。

　　婚礼寒颤，没有媒人，没有聘礼，连至亲也不在身边。

　　两人学着话本中的少年佳人般，跑到山上，大树下，以天地为证，成婚。

　　可是也不用大半夜地出去吧，路都看不到！

　　常小念一度怀疑拓跋狰只是因为囊中羞涩而没有八抬大轿的那种，最主要的，自己怎么还是他的儿子？在外面还得叫他爹。

　　叫爹他还不乐意，要叠音的那种，比如——

　　“爹爹。”常小念脆生生地喊道。

　　拓跋狰正在看书，闻言抬头：“何事？”

　　常小念解开腰带，嘿嘿笑道：“来。”

　　拓跋狰放下书本，道：“浪货。”

　　成婚后总得该有蜜月吧？结果拓跋狰只是在将军府里待了三天，把常小念折腾得叫了大夫，才头也不回地走了，说是去羯胡部落了。

　　常小念这段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他认为拓跋狰在他身边陪伴的时间还不如一张床，至少自己在床上躺了半月，每天衣来张口饭来伸手，拓跋狰特地将罗开留在了府中。

　　常小念有精神头，开始胡蹦乱跳的时候，已经入了秋。

　　西北的秋天很是奇怪，早晨和晚上出门必须得戴上厚厚的帽子，风沙大，到了白天，又热的紧，还得回家换上一身薄衫。

　　不过拓跋狰这回倒是给少年安排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带领开荒。

　　常小念干劲十足。

　　等一到西北兵营，还来不及脱身探亲，就被帐内二十多个军官给围住了。

　　常小念嘿嘿笑道：“你们好呀——”

　　军官带头的人微微躬身，道：“小虎将军。”

　　常小念嘴角抽搐，果然拓跋狰那混蛋家里开动物园的。

　　他道：“哦，你们是……”

　　“牙将。”

　　“偏将。”

　　“标统。”

　　…………

　　常小念点点头，颇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伙头兵，忽然一下子被人叫将军，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常小念支支吾吾道：“哦，那，那我们来商量商量开荒的事情？”

　　“把那个开荒名单给我，我看看……”

　　牙将拿出一本册子，常小念刚打开，猛地发现自己不识字，登时尴尬了。

　　帐内一名军官小声嗤笑道：“将军竟有此犬子？”

　　常小念咬着嘴唇，道：“要说什么？要说站出来说。”

　　那军官大大方方地站出来，背打得挺直，朗声道：“小虎将军竟是大字也不识一个，如何带领我们开荒？”

　　此人竟是最开始便看出了他不识字。

　　周围的军官窃窃私语着。

　　常小念笑道：“不识字便无能？”

　　那人笑道：“不然呢？”

　　常小念气笑了：“哦，你完了。”

　　一旁站着的军官沉声道：“小将军，军中不得滥用私刑，违者便要受板子的。”

　　为首的牙将微微皱眉，道：“小虎将军，开荒之事可大可小，疲于精神，要不小将军回府休息？或是属下着人带着小将军去转转？”

　　常小念明白了，这群人是存心刁难自己呢，管他呢，先收拾一顿，反正身后有拓跋狰罩着。

　　常小念翘起二郎腿，道：“钟牙将？”

　　钟真抱拳，道：“请小虎将军指使。”

　　常小念笑着说：“敢问牙将的官大还是我的官大？”

　　钟真道：“自然是小虎将军。”

　　常小念登时眯起眼睛，厉声道：“那不就得了！之前那两个人给小爷拖出去，二十大板！”

　　此话一处，钟真登时说道：“小虎将军这是做什么？两位偏将不过是随口一说，小虎将军莫要怪罪。”

　　常小念看着周围一动不动的小兵，沉声道：“不动是等我我来请你们吗？”

　　周围的小兵这才如梦初醒，上前拖着之前出言不逊的两人出去，钟真连忙跪下，神色阴沉：“小虎将军！”

　　常小念冷冷地看着他：“怎么？不服？”

　　钟真身后又站出来一个小兵，道：“不服！小将军不过初来乍到，便要军罚两位偏将，敢问小将军，你上过战场吗？杀过人吗？是精通纵横还是手握大权？是因为大将军的指示来到这里还是仅仅因为自己的心血来潮？大字不识，不知兵法，竟是不及小狼将军的万一。”

　　常小念对上那个小兵的眼睛，笑着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兵神情严肃，道：“在下王偏将手下亲兵，秦泰铭。”

　　常小念道：“你说的很好，我没有上过战场，我也没有杀过人，更没有手握大权，来到这里也确实是因为自己心血来潮，我大字不识，没有读过兵法，至于小狼将军？”

　　常小念掏了掏耳朵，道：“小狼将军再厉害也不是被送去衮布尔衮基基国当卧底去了？”

　　秦泰铭正色道：“既是如此，小虎将军又为何要军罚，为何要坐在这首位之上，我不服，你无法带领我们行军打仗！”

　　常小念起身，一脚将秦泰铭踹在地上，随后单脚按住他的腰，平日里跟着拓跋狰还是学了个一招半式，此时竟然将小兵按在地上无法动弹。

　　常小念痞兮兮地说：“劳资什么时候说了要带你们去打仗了？劳资是带你们种田！一大早的就唧唧歪歪，听着脑壳痛。”

　　“小爷我不懂兵法，不识字可以学，不过种菜什么的，你们的拓跋将军都得听我的。”常小念说道。

　　少年松开脚，看着站在营帐门口呆呆站着的几个小兵，蹙眉：“愣着干什么，拖出去啊！”

　　那几个小兵连忙将两位偏将给拖出去。

　　钟真半半跪着，神情激忼道：“若是小虎将军执意如此，那便连我一同责罚罢！”

　　说完，身后一众的军官纷纷半跪下，齐声道：“那便连我等一同责罚！”

　　常小念愣了一下，钻了钻鼻子，随后道：“罗开——”

　　帐外的罗开走进来，抱拳：“小虎将军。”

　　常小念指着跪的整齐的众军官，道：“这里有一群不怕死的，给他们上一课。”

　　罗开嘴角抽搐，随后抱拳道：“是！”

　　说完，回身招了一群饕餮军进账，一个个地将人带出去。

　　这下轮到钟真傻眼了，他颤声道：“小将军？”

　　常小念嘿嘿笑道：“这是你们自己作死的哦——”

　　旋即，他面色一冷，道：“拖出去，这个头目四十大板，给小爷把他屁股打开花！”

　　饕餮军齐声：“是！”

　　常小念看着帐内站在一旁的秦泰铭，道：“小明？”

　　秦泰铭半晌才反应过来少年在叫自己，连忙道：“属下在！”

　　常小念叉开腿，道：“你倒是不错，封你做个偏将如何？”

　　秦泰铭惶恐道：“小的不敢！”

　　常小念：“你敢的。”

　　秦泰铭：“小的不敢！”

　　常小念：“我说你敢你就敢，都还骂我了，倒是说道有条有理的，知道我为什么不打你吗？”

　　秦泰铭跪伏在地上，道：“属下不知。”

　　常小念走到他身边，痞兮兮地抬起他的下巴，道：“因为你长得帅。”

　　秦泰铭脸一红，两人俱是少年模样，常小念看着秦泰铭唇红齿白的模样，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这时营帐被打开，常小念侧眼看过去，拓跋狰正冷冷地看着他。

　　常小念：“………”

　　拓跋狰：“………”

　　秦泰铭：“………”

　　常小念一脚踹开秦泰铭，上前拉住正要离开的拓跋狰，大叫道：“听我解释——”

　　拓跋狰漠然：“哦。”

　　常小念哭笑不得：“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塞外了吗？”

　　拓跋狰：“放心不下你，回来看看。”

　　说完，男人看着帐外一群光屁股的军官，道：“不过看来不用担心。”

　　常小念笑着挠头：“那是，我可厉害了。”

　　拓跋狰回头看了眼秦泰铭，微微蹙眉，常小念连忙推着他往外走，说道：“不要误会，我和他闹着玩呢。”

　　拓跋狰点点头，两人一路走到河边，常小念看着男人，说：“何时走？”

　　拓跋狰道：“明早就走。”

　　常小念：“特地回来看我的？”

　　拓跋狰漠然：“回来布置城防，顺便过来看你。”

　　常小念：“………”

　　布置城防什么的，叫个小兵回来就成了，常小念估摸着拓跋狰走到半路，不放心又掉头回来，这还死鸭子嘴硬呢。

　　拓跋狰低头看着少年，深邃的眸子仿佛早就看透了少年心底里在想些什么。

　　常小念一把抱住男人，说道：“我们这才确认关系几个月呢，你都没有几天在家，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拓跋狰低声笑道：“想我？”

　　常小念埋在他的胸口点点头，瓮声瓮气地说道：“以前你都没这么忙的，现在开始行军打仗了，都不陪我玩了。”

　　拓跋狰没有再说话，他伸手抱住少年，紧了紧手臂，常小念细细地嗅着男人身上的味道，那是属于拓跋狰的味道，隐隐带着淡淡的血气，却十分让人安心。

　　侧头看向高山。

　　青山绿水，一片好风景，亦如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少年害怕的模样，跌坐在河里，撅着光溜溜地屁股逃也似地游走。

　　拓跋狰伸手轻轻摸着少年的脑袋，衣襟因为少年的乱蹭而微微豁开，露出右胸口下的黑色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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