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周温]恶鬼

　　伴随着惨叫声，飞溅的鲜血，残酷的屠杀。

　　高崇认清了。

　　这场婚礼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以《六合神功》和《阴阳册》搅动整个江湖的贪欲是这局的钓饵，将这些燃起贪欲的引入四季山庄是这一局的手段，而最终的目的……

　　就是眼前的这一切。

　　侠以武犯禁，文以儒乱法。

　　在朝廷眼中，一个不受掌控的江湖从来就不被他们所喜。

　　这些年来，武林各门各派的势力能够扩张到如此地步，其实也是因为朝廷积弱，无力干预的缘故。

　　别的不说，岳阳城中，日常维持城中秩序、帮助老百姓主持公道等等的事情，岳阳派担了大半。

　　而这些原本都该是官府的责任。

　　当今圣上继位之后，对内清剿藩镇，对外抵御外敌，全天下的老百姓都称赞他是个好皇帝。

　　一个好皇帝不会坐视武林门派、江湖势力日渐蚕食掉官府手中的权力的。

　　圣上会有所作为，所以他派了钦差下江南。

　　这背后的缘由不难明白。

　　但……高崇真的没有想到，这个钦差竟然是周子舒。

　　此时此刻，除了震惊，还有另外一个念头从脑中冒出来。

　　很多心头的疑惑算是解开了。

　　比如为什么温客行的表现如此怪异？明明是他的大婚之喜，却愁眉不展？

　　温客行是知道的吧。

　　这场所谓的婚礼，喜未至，血先流。

　　高崇心中思绪纷乱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周子舒似乎对高崇此时的犹豫迟疑早有预料，他淡淡地道：“高盟主，你要抗旨不遵吗？想好后果。”

　　高崇当然不敢抗旨。

　　他是岳阳派掌门、五湖盟盟主，他身后有他的弟子和兄弟。

　　就算他自己不怕死，也要为身后的这些人着想。

　　公然抗旨的代价太高，会给朝廷针对五湖盟的借口。

　　更有甚者，五湖盟树大招风，一不小心就成为当今圣上用来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更何况，周子舒眼下屠杀的这些人……实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

　　高崇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山河令，对身后的邓宽道：“宽儿，从今天起，我高崇和五湖盟断绝关系，山河令你拿着，带回五湖盟，交给你沈师叔。”

　　邓宽愣了，看着高崇手里的山河令，不知所措，道：“师父……师父……我……”

　　“宽儿！你不听为师的话了吗！？”高崇怒喝道。

　　邓宽直接跪下了，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道：“师父，您……您……”

　　高崇看着邓宽如此，刚刚还满是刚毅怒气的面容，软化了下来，摸了摸邓宽的头，道：“替我照顾好小怜。”

　　言毕，把山河令塞进邓宽怀里，然后转身走向周子舒，道：“子舒……不，周庄主，或者该叫你钦差大人，请赐教。”

　　高崇这一连串动作，颇为超出周子舒的意料，所以周子舒微微偏头，用一种重新审视的目光看着高崇，道：“高盟主，我没想到啊……二十年前，你可不是这么有勇气的人。”

　　秦怀章因为什么和五湖盟五子断交，周子舒清楚，高崇也清楚，而且他们清楚彼此的清楚，所以周子舒这话的意思实际上是在讽刺，二十年前，高崇坐看容炫赴死，二十年后，为了现在这么一群根本不值得挽救的货色，高崇竟然“勇敢”起来了。

　　不得不说，是有点儿可笑的。

　　“高某一生，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我五湖盟的基业与声誉，二十年前是，二十年后亦是。”高崇说这话时，声线有些颤抖，提起那些煎熬了他半生的过往痛楚，他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可是却又异常的坚定，没有半分动摇。

　　二十年前，参与讨伐“魔头”容炫的武林同盟，是因为那时如果不参与，必然会被武林正道当做“叛徒”，虽然参与了同盟，但五湖盟五子怎么可能真的对容炫出手，所以都留了力、收了手，应付了事。

　　结果便是青崖山之役，武林正道损失惨重，五湖盟因为敷衍应付，没派几个人参加，又都留了力，反而损失最小，青崖山之役后，成为正道魁首。

　　高崇从来都清楚，他这个五湖盟盟主的权势威严是怎么来的。

　　来得不光彩。

　　这么多年，支撑他熬过一个个难眠长夜的，只剩下五湖盟的基业与声誉。

　　如果不是为了五湖盟的基业与声誉，他如何面对在一次次选择中，舍弃掉的、失去的那些东西呢？如何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呢？

　　除了这个，他找不到支撑他的信念了。

　　然而周子舒似乎偏偏要把他最后的信念都要戳破，嘴角带着淡淡嘲笑的弧度，周子舒道：“你是真的为了五湖盟的基业与声誉，还是你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为了五湖盟？……不过不重要，真的也罢，自欺欺人也罢，都是你的事情，但你试图阻拦我，就不仅仅是你的事情了。”

　　深吸一口气，高崇道：“周庄主，高某不是有意阻拦，只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如果我此时坐视你如此屠戮江湖同道而袖手旁观，又带着我五湖盟的弟子全部完好无损地离开了，从今以后，整个江湖都会知道，我们五湖盟是贪生怕死、勾结朝廷、抛弃同道的胆小鼠辈。”

　　这么多人都死了，他们五湖盟的人却都活着。

　　活着离开四季山庄。

　　江湖中人会怎么猜测？五湖盟又要怎么解释？

　　百口莫辩。

　　届时，五湖盟的威信会彻底崩塌。

　　这是高崇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

　　“所以你的办法就是自己站出来，和五湖盟断绝关系，然后向我挑战？你想死在我手里，这样即不会折损五湖盟的实力，也不会受武林同道非议，五湖盟的名声也保住了，对吗？”周子舒道。

　　都是聪明人，千年的狐狸，万年的龟，寥寥几个回合的对话，便明了彼此所想了。

　　高崇声音宏亮，对周子舒道：“请周庄主赐教！”

　　周子舒眼神冷了下来。

　　虽然自在四季山庄再次现身以来，周子舒的眼神就一直很冷，但此时他连表情上假装的那一丝温文都不维持了，露出像终年不化的雪山一样的霜寒肃杀的本相来。

　　白衣剑闪动，直取高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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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四季山庄举行婚礼的前一天，四季山庄死了很多人。

　　当然不是全部的宾客都死了。

　　总有些没那么贪的、胆小的、没赶上的，或是自恃名门正派，没拉下脸来掺和进去的，留得了一命。

　　这些留了一命的人，有的吓破了胆，有的强自镇定，有的十分愤怒。

　　但不论哪一种，都不觉得这个婚礼还会真的举行。

　　所有人都当这大婚是一个局。

　　然而……周子舒对剩下的这些人说：“我是真的成亲。诸位既然为了贺喜而来，为何不参加完我的婚宴再走呢？”

　　这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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