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杨府后续
这件事马上就要有个了断了。
刘云衡这么向窗边坐着的清秀少年禀报,对方听了他的话,只是闷闷的“嗯”一声。
刘云衡退下的时候怎么也不明白,马上就有成为万人之上的机会了,怎么还有人这样拉着个脸?
陆仲翎只是望着窗外。
他知道没人懂他,哪怕是和他关系最亲近的钱婉莹也一样。
隔了些时日没见,苏慕再来时,杨府已是翻转了气象。
门廊环绕红绸布,隔几步就垂下一个老大的花结;窗前悬挂赤灯笼,离数厘就吊上一枚新奇的锦囊。仆役穿红着绿,主人笑口常开。哪里还有以前那乌云罩顶的样子?
苏慕才到,就被引入上座,一家人各个对她说了一番感激的话,苏慕只是笑着推却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的差不多了,杨伯母吩咐下人将一桌残羹收了。这时,杨小姐早撑不住去歇了,夏熏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也退到杨梓依房里和她说话。
杨岱这时才由后门里转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匣子,与杨伯母一起交与苏慕,示意她当堂打开。
“两位长辈怎的这样严肃,我都不敢说话了……”苏慕说着打开匣子,只将匣子开了一半儿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当下俏脸一沉,“啪”一声将匣子合上,顺手放在桌子上,不悦地看着杨岱与杨夫人,“两位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见苏慕的表现也不惊讶,或者说,在他们心里,苏慕合该是这样表现。
杨岱对杨夫人丢一个眼色,杨夫人点头,敛衽过来,当下就要对苏慕行礼。
身子才刚弯下一点儿,苏慕忙上前将她扶起来:“伯母你这是干什么,真折煞我了,还不快请起来!”
杨夫人垂着头不言语,只是维持着姿势不动。苏慕只好转过头和杨岱说话:“伯父,还不快扶你夫人起来!这像什么样子,哪有长者给年少的行礼的,这是要折我的寿么?”
杨岱却摇摇头,屹然不动,“若是别人,自然如此,若是苏小姐,这就不一样了。你是我们家的恩人,当然受得起。”
苏慕冷下脸来,“伯父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敬仰伯父为官清廉,品行正直。又恰好撞见这事,所以才帮忙寻药。也是阮公子最后听说了,愿意解囊相助……哪里是为的挟恩在二位长辈面前作威作福?你们这样,可是将我置于何地呢?”
“平白受人大恩,谢过一场就高高挂起——这是小人的作为,苏小姐又要将我们置于何地呢?”
这是要以银钱弥补她的损失。
苏慕缓缓眨眼,身子抬起来,见杨夫人还是那个动作,唇边露出无奈的笑意,“我知道了,钱我会收下的,伯母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身子也累了,还是快起来吧。”
杨夫人这才肯起来,搭讪着回到位置上,“苏小姐恩情太大了,我都说了,咱们只待日后看看咱家怎么待你,这也就是了。老头子偏要催着这样办,逼人似的。”
苏慕摇摇头,“伯父这样才是大智慧呢,”笑起来,“倒是我之前想差了,隔了深恩,我与府上是不好平等相交的。最好还是收了银钱。这样一来,咱们更好说话了。”
这些天相处,杨岱早就知道苏慕的伶俐,看她这么快就了解自己的意思,这下更是赞叹不止。称呼也换成了“侄女”。只是还有一件事,“侄女,你打开盒子看看。”
前面一切的发生都在苏慕意料之中,她早知道以杨岱的个性,一定会做些什么来平衡自己心里的亏欠感的。
先前种种,对她而言几乎都是看着唱本儿唱戏。苏慕到现在才真正惊讶起来:“不用做的这样难看,这有什么信不过的……”
“里面的钱数目不对。我查过市价,这等贵重药材,价格一向十分稳定,一般是一千三百两黄金左右,当然,遇到有急要的,这个价格又会升高,一升,这就没个定数了……”杨岱说到这里,脸上露出苦笑,“算老夫占你这个便宜,我们只按市价来算,就是一千三百两黄金。
“本来你拿来时就该给你的,奈何家里……”他不好意思细说自己的窘境,嘴里吞吐两下带过去,“总之,当时是腾挪不开。这些天我借了些银子,又典卖了几处田产……最后只凑了一千一百两黄金出来。
我不管阮郡王是怎样,没有你,他知道我是哪个人物?你别忙着插口,坐下……个中细节,我们不会往外说的。这些钱,你先拿着,剩下的,我们以后慢慢补上。说了是一千三,一分一厘都不会差!这不是为了你,你只当这是为了我,你收下!”
苏慕还能怎么说?
当下就收了银子。
即使是收下了银子,房中的气氛仍显得凝滞。也是,有杨岱那一番凌云壮志一样的言语放在前面,又厚重又激昂,接下来再说什么似乎都显得不合适。
喝过茶,苏慕眼睛转了转,拿着匣子对杨岱道:“伯父,这钱我收下便是。只是说了要平等相交,你又是差了钱不说,还要分期付款,这却妥当么?”
杨岱、杨夫人不觉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出同样的疑问:难道苏慕真的被他们这样强硬的回报方式激怒了?
转念一想,也难怪这样。人家好心帮你,费了多少功夫替你寻东西,哪料到你转头塞了点钱就把她打发了,活像人家是来与你做买卖的。人家心里能不怨你看低了她?
正要再道谢,苏慕止住,笑着说,“我一直说,我是因为钦慕杨伯父的名声、气节,才下大力气帮忙的。这要从以前我在连城时说起……”
她徐徐讲了几个贪官污吏的故事,说着摇摇头,气愤地说:“常听别人说起他们怎样目无王法,然而因着受各种枝枝节节的势力庇护,谁也左右不了他们。”说着看向杨岱,“听说杨大人不久就要外放去他们管辖的区域做巡按御史,若是杨伯父真执着于报恩的话,不妨为民除害了吧。”
苏慕走了,杨岱晚间于书房习字时,杨夫人推门进来,将夜宵百合莲子粥递给他。
见他双眉紧锁,不时忧叹的样子,忍不住提起日里的话:“你也圆滑些,既然世家向你递出了橄榄枝,接过便是了。不就是替他们拉下一些人?只要确有污迹,那些人倒台,也是理所应得。你清廉了一辈子,得着什么了?女儿都病不起,这借的外债不知还要还到什么时候……”
“真是妇人之见!”杨岱也不屑和她闲扯,“你道侄女儿今儿提的几个人是苏家或者其他与他们大族同气连枝的势力的眼中钉?”
“难道不是?”
“恰恰相反,这几个是那些人脚下得意的鹰犬!”
杨夫人不觉“啊”了一声,半晌才道:“不想她年纪小小的,竟有这等气魄……”
“还不止呢!如此一来,不禁于民生有益,也同样全了我的体面——既可将恩情就此释怀,也不违背心中坚持——反而不如说是弘扬了道义!”
这一番话说得杨岱好生激动,半天平静下来,恨道:“若她是个男子,必是国家柱石!惜乎投错了女胎……我家又没有男儿……”
说到孩子,杨夫人就不自在起来,搭讪着想把话转开:“她和阮郡王不是有关系么……阮郡王多好的人才……”
杨岱摇摇头:“有什么用?他为什么只让人叫他‘公子’?为什么总是不出席正式的宴会?为什么将大好才干投于诗词文章中为什么如此放旷……”
“他本性是这样吧……前朝不也有这样的名士……”
“所以说你是妇人之见!前朝朝野动荡,名士们才不顾一切,唯本色为上。如今呢?眼见的盛世在望。盛世的名士与动荡时期的有多不同?最大的不一样,那就是——”
杨夫人不觉追问道:“就是什么?”
“盛世时入世,动荡时出世——阮幼度风流,但他这样,再风流也是在朝政之外了,于民无益啊。侄女儿若是寻的他,她那样聪明,可不就也跟着浪费了……”
杨岱一晚上痛心的就是这个。
杨夫人到底还是偏向阮幼度的,“各人有各人活法,他难道想这样?这也不是他的错嘛……”
那一边,苏慕与夏熏一道辞别了,又约定了等数日后圣上大寿,与民同乐时一起出来游玩。
回去没多久,一日正封着递交孙韶的作业,典诗忽从一堆没看过的信件中拣出一封递与她,“这封格外不同呢。”
是不同,别的信都是精制的,先挑了有云水海兽花鸟福禄暗纹的信纸,再以百合沉水桃花紫薇香薰。
工工整整写了内容,细细巧巧叠成方胜。有的还要再压上四时花瓣,系在应季枝条上……总之,极尽风雅之能事。
这一封却似乎是用衙门公文纸写就之后随意递过来的,普普通通的白信封上只写了“苏家十四小姐收”。这样平常,难怪一下子就“脱颖而出”了。
苏慕接过来打开,发现字迹也极潦草,好像是做什么事时抽空记的一笔似的。
她定睛看去:
万寿节时,关紧门户,一步也不要踏出去。
核桃酥敬上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