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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易抛
第四十九回:流光易抛
宫阙里一片舒朗春光,明媚的日头里,带着海棠花盛放。石阶上一片落红成泥,正是一场雨过,青草里有浓郁的泥土香。
平乐转醒时,周遭已经换了样子。银字换上了宫女的衣衫,头上绾着双丫髻,端着一碗汤药向她走来。
“这是哪里?”平乐看到熟悉的她,下意识问道。
“回皇后娘娘,这是凤栖台。”银字轻笑一声答道。
可平乐却像是触电一般讶异地看着她:“银字?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忘了吗?是皇上带您回宫的。”银字无辜地看着她,眼睛里没有一点的感情。
“你?你怎的?”平乐最难以接受的,是银字如今竟然成了这样。
“我?我怎么了?我在你身边侍奉了你十六年,兢兢业业,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银字看着平乐,忽然就将手中的汤药摔在了地上,瓷碗碎成了几瓣,汤药溅起来,打在了平乐的脸上。而此时银字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带着浓浓的,恨意?
“银字?”平乐像看到了另一个人一般,从未想过自己身边温温柔柔的银字如今变成了这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银字哼了一声。
“也是,你怎么会知道为什么呢?但是就是因为你!因为要留你一条命,就要去牺牲我妹妹的命!凭什么?凭什么高门大户就可以草菅人命?你的命是命,我妹妹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银字狠狠地掐上了平乐的脖颈,那力道似要让她窒息。
“你......在说什么......”平乐被掐的喘不过来气,一边挣扎着一边道。
可银字却忽然放开了她,转身背对她道:“我妹妹就是代替你埋葬在皇陵的长乐公主。你说,是不是你害了她?”
平乐脑海之中轰隆一声,听着银字的话,一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的命,是用另一个无辜女孩的命换来的。
“你从一出生就是个错误!你为什么要活下来?为什么不去死?这样我妹妹就不会替你而死了!”银字指着平乐大吼道。
“后来我费尽心思进了王府,侍奉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也让你尝尝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现在好了,江衍死了,你最爱的男人死了!你的父母兄弟全部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若嫁给你最厌恶的人,他们就可以重获自由。不管你怎么选择,你都要为之痛苦一辈子。哈哈,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六年!终于我等到了!”银字此时面目狰狞地笑着,带着疯魔的眼神看着平乐。
但下一秒,她就倒在了平乐的面前。
纪景明刚刚进来,就听见银字的声音。他怒火中烧,拔出手中的长剑就刺向了银字。
银字嘴角有血迹淌出,眼睛睁得浑圆,带着不甘心看着平乐。
“谁也不能伤害她!尤其是你这个背主忘恩的东西!”纪景明一脚将银字的尸体踹远了几步,上前来端详了平乐许久:
“她有没有伤到你?”
平乐却一直在挣扎着,她看着纪景明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滚开,别碰我!”
“平乐!”纪景明却忽然加大了力度,强制地将平乐揽在了自己的怀中,平乐越挣扎,他就搂得越紧,“江衍已经死了!他死了!你别在等了,只要你嫁与我为后,你的母族我会善待,你的兄长全部封侯,你的父亲母亲我也会放出宫去好好赡养。你相信我,我可以保护你,这一辈子都让你安稳无恙。”
“我不要,你滚开,别碰我!”平乐眼睛里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渐渐没了力气,但还是努力在推开他。
“你醒醒吧!现在只有你可以救他们!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不然就凭你父亲和兄长的不合作态度,你以为他们可以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还有那个孟宸宇!他带兵谋反,若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处死他了!”纪景明将一支玉簪掏了出来,正是孟宸宇发间的那支。
平乐在那一瞬,忽然停止了挣扎。她眼中没了色彩,只是木木的看着周遭的一切。万分陌生,带着浓浓的恐惧。
纪景明看着她不再挣扎了,也渐渐松开了她。
良久,二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宫阙里寂然无声,平乐看了一眼窗外,正是卉木萋萋的春日,却带着无边孤独。
“我嫁给你,你放了他们。”平乐声音幽微,却正正好可以让纪景明听见。
“好,我马上就放人。从此广阳王就是国丈。我自会给他们无尽的荣耀。”纪景明起身,欢喜地走出了屋子。
平乐呆坐在床边,看着宫人们鱼贯而入,手中端着金玉首饰和朝服,都是皇后的规格,明艳的刺眼。
可她只是拔下了头上的那支兰花玉簪,静静端详了好久。
似乎这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了起来。银字是她最信任的心腹,设计让她去遇见湘凝,知晓她身世的秘密;设计让陈氏在那日出城,好挟持她来要挟自己;最后还亲自开了广阳王府的大门,让纪景明进来,并在里面迷晕了婉宁和知许;她在暗中操纵了一切,却不想也搭进了自己的命。
平乐看着那陌生的庭院,想起了从前,银字在窗下为她做一罐樱桃煎,笙调躲在旁边偷吃,二人就这么笑闹着,过了半天。
还有银字为她做的软枕,带着茉莉花的暗香,每夜睡去都是安稳柔和。
她躲在长廊为自己绣一方手帕;在梅花桌前为自己忙碌膳食;她总微微笑着看自己和笙调笑闹,自己在一旁打理好残局。
可她也目眦尽裂地看着自己,死亡的前一刻还恨毒地咒骂着自己。
银字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好像平乐从始至终都没有了解。
在宫中的这几日,平乐想起了很多的人,江衍、湘凝、零雨、婉宁、知许、还有陈氏、孟宸宇、外祖母、流云。在这个世界里,她遇见了很多的人,也经历了很多的事。惊心动魄常有,而到如今,她才真正感受到孑然一身的孤独。
帝后大婚之前不得相见,这次纪景明紧紧遵守着这个规矩,三日未曾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可明日就是大婚,她还是无法避免这件事情的到来。
听他传消息来,广阳王和陈氏已经回了王府,三个哥哥也都出了宫。孟宸宇被废了一身武功遣送回了金陵,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她,要被困在这个深宫一生。
梦里她遇见了江衍,他满身血迹,手中紧紧握着平乐送去的令牌。平乐惊醒时,眼角的泪水已经打湿了被衾的一角。可无论如何,他再也回不来了。
那日平乐任由宫人们梳妆打扮自己,为自己画上了最明媚的牡丹妆。眉心一朵极尽妖艳的牡丹盛放着,头上的凤冠挂着七宝流苏。面帘垂下,耳上的明月珰沉重摇曳着。那身凤袍用金线与东珠绣成,沉甸甸的压在身上。
她曾是京城之中过的最恣意的小郡主,母亲宠爱到了极致,三个兄长只有这么一个小妹妹。甚至她还定下了一门随心的亲事,夫君将会守护自己一生。她还有三五好友,有一位,成了自己的嫂子。
可是后来啊,那个最欢喜的小郡主死了。与之而来的,是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的母族荣耀至极,她的身份无人可比。可是她眉宇间再也抹不去忧愁了,眼神空洞,所有的色彩都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那长长的一百零八节台阶,她一步一步上来。百官跪在地下,纪景明眉眼带笑等在上首。自己的父母与兄长都没有来。而平乐内心也不希望他们到来。
站在纪景明身旁,看着下方换了朝代的宫阙,此时平和的像一场梦一样。百官贺喜着皇后千岁,可不知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平乐没有笑,她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水,滴在了地上。
纪景明侧头看向身旁的平乐,眼睛里带着藏不住的欢喜。问鼎天下于我,其实不及一个你。
杨柳青青垂在湖堤,花木深深长于故里。宫墙内外不减冬衣,唯有新燕墙下筑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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