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英雄207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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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仰：“……”

　　他决定无视。

　　秋溢统共只上了那一个访谈节目，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柯仰粉丝正集体噤若寒蝉的时候，正主却主动加入敌方阵营了。

　　其实不光是那些争议性的问题、他的失态，还有另一个群体——“明妍星”的粉丝团。

　　柯仰看了一会，没看懂。他只看到了重复的人名，还有紧跟的谩骂。

　　于是他又去搜了“明妍星是谁”。

　　明妍星是一名唱作女歌手，近两年炙手可热，可以看作量变引起质变的爆火。电视直播里女主持人刻意引导式提问，先问秋溢私人问题，接着试探一句：“像明妍星吗？”
　　倒像是秋溢喜欢过人家，或暗示他们有过一段心照不宣的绯闻似的。

　　明妍星的粉丝们集体炸了。

　　@她的贵妃荔枝：寒心，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但这次真的让我寒透脊背，毛骨悚然。

　　@她的贵妃荔枝：声色大赏马上就要截止投票，大家都是众志成城，拼命为小星投票，网上又冒出来一片抹黑[中毒]在群里造谣的妹子，你配当粉丝吗？你不知道小星三年陪跑有多伤心？你没见过她前天落地在机场累得睁不开眼，却还要安慰粉丝？狼心狗肺的东西[呕吐]

　　@她的贵妃荔枝：小星出道以来，各种烂七八糟的绯闻就从来没停，居然还有人不觉得诛心。下次再有这种造谣的贱/婊，我一定挂[血刀][血刀][血刀]

　　这是电视直播当天，第一条回复数破百、访问量破万的微博，来自明妍星的一位网络大粉。她的反应极为迅速，底下马上聚集起大片过激言论。
　　但此时，大家还没有把矛头指向秋溢，只是怒骂该电视台、该新闻节目、女主持人，还有自家听风就是雨的惊慌同僚们，凶戾逼人。

　　直到大粉又发一条引导性言论：

　　@她的贵妃荔枝：我品品这次又是哪个吸血的废物，永远逃脱不了二月红三月糊的命运，又来捆绑小星了。我现在想吐。

　　评论之下，老粉丝开始科普，就着自己的记性和态度阐释过往历史。他们提到的新闻和视频，大家纷纷去看，但已烙上了既有观点和情绪的烙印，看完了，往往也只是挑选信息以加深观点。谁能用逻辑将信息改组，谁就在该群体里拥有了话语权。

　　这个过程，圈外人称作“洗脑”。

　　“洗脑”往往没法以客观的逻辑完整解释整个事件，因为事件是残酷的、复杂的、不以主观想法而转移的，因此，断链的部分就需要用感情弥补，形成煽动性的观点。煽动性越大，证明了这个观点里不能用逻辑说明的部分越多。

　　在一件有着巨大争议的复杂事件里，常有多种声音各持己见，各自都只代表了部分全貌。人们越是愚昧，越容易堕入激进。

　　秋溢作为Broxah时，和明妍星在一档节目里碰过头，那是那一年的金牌真人秀，名叫《歌声》。

　　十二岁的男孩踏上舞台，头顶灯如骄阳，眼前座漫星海，用纯粹清透水晶般的歌喉，把自己的名字唱进了决赛圈的第八名。
　　明妍星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穿着布衫短裤，背着修长的吉他。她没有任何背景，站在台上会紧张，下了台在休息室吃碗泡面，默默躲在消防通道里，不会被目光打量、言语品鉴。

　　大概是她以二十五名被淘汰时，在台上强撑微笑，还夸了Broxah有唱歌天赋。她也喜欢那首《Ben》，Micheal Jackson的，“本，你总是东奔西跑。本，你觉得没有人需要你。本，大部分人将你拒之门外……”是夏日的清风，玲珑的八音盒，孩童心中至纯的感情，Broxah完全诠释出来了。

　　后来，秋溢因为有一个厉害的编导妈妈，总有机会出没在适合他的节目里。明妍星深一脚浅一脚地攀登，和他打过几个照面，同框过，采访时彼此提及过，还在某个“人气颁奖典礼”上浅聊过，疏远却友好，友好却疏远。

　　但这个圈太大了，巧合时有发生；又太小了，所有人争一碗饭吃。

　　明妍星有些动向就会撞上Broxah，反之同样，粉丝掐过几架，留下了他们之间的仇怨，却不一定是正主的。

　　明妍星的粉圈里整理了长长一篇文章，裱糊道德，塞满仇怨，举的是党同伐异的大旗，掀起了一顿腥风血雨。

　　柯仰就在镜头底下工作了一个星期，这场腥风血雨也持续了一个星期，彼此交锋越战越勇。

　　人们胜负的欲/望被放到最大，在威胁不到切身利益的网络空间，唯一的利益就是：“我说的对。”

　　秋溢方的粉丝毕竟是“二月红”，尽管一怒之下，他们和Broxah的社区合并迁移了，但还是没骂过势头正猛的女歌手粉丝，渐渐在路人眼里落了下风，有了“黑点”。

　　柯仰看到有人在帖子里写：“我杀了他们。”

　　她说的不是陈述句，而是一个省略句。
　　她想“杀了他们”。

　　柯仰轻微地打了个寒颤，应该是本能的，在一种巨大又恐怖的偏执和激情面前，不由自主地感觉到那种力量。他毫不怀疑如果真给这些人一把枪，他们在暴戾冲头时会干出什么来。
　　就像纳粹政权下杀人如麻的恶徒，平时只是善良温和的普通人；像卢旺达大屠杀里的种族灭绝，起因也不过是煽动。
　　汉娜·阿伦特说：“恶是不曾思考过的东西。思考要达到某一深度，逼近其根源，而涉及恶的瞬间，那里什么也没有，带来思考的挫折。这就是‘恶的平庸’。”

　　秋溢的超话里，一个万粉的画手太太也写道：“满满的虚假揣测和荒谬分析，恶意从每个字缝里透出来，根本站不住脚。你们甚至都不在乎他那时是不是个孩子，只有十二岁？”

　　“为了达到目的，撒谎算什么？为了捧高踩低，捏造算什么？”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们人多势众地熟练工作时，哪管这些字会伤害到多少人真挚的、企图找到宣泄口的、想让更多人知道真相的、被忽视的情感呢？”

　　柯仰关了页面，静默一会，切进小号，进那个鉴料吃瓜群。

　　群里貌似风平浪静，好像远离纷争的甜蜜港湾，但一进去，就跳出来一个群公告：“群里磕糖可以，外出发散不行，否则后果自负。”

　　群里正在吵架。

　　@果子狸：“干嘛还要闭麦啊！正主都扛旗了！”

　　@收起我的杠：“最近撕逼少吗？非得把屎溅到可可身上才满意是不？！”

　　@ky精：“最近发生了什么？”

　　@蛋挞渣：“七块钱is rio！is rio！今朝有糖今朝醉，来日开虐我再跪！”

　　@收起我的杠：“ky精？这什么名字？”
　　@收起我的杠：“在我们群里不要ky别人哈，除非是素质过硬的好货，那我带头磕起。“
　　@收起我的杠：“你去搜搜，从亡灵赌场以来，营销号就一波一波的，到处下场黑秋溢。简直跟蝗虫过境一样，还有超新星几个选手也下场内涵了，阴阳怪气，一句话掰成十瓣儿说，还是那个意思！”

　　@果子狸子狍子豹子耗子：“[图]”

　　@果子狸子狍子豹子耗子：“你杠，自己看看，可可刚才签到啾啾超话，自动分享到微博了！”

　　@果子狸子狍子豹子耗子：“这他妈是爱啊！老娘追个星都不好意思分享签到到微博，太土了，非得是真心相爱……”

　　柯仰退出鉴料吃瓜群，改道去游戏论坛上看看。果然，那里也是帖子火爆，只是没有超话社区那么封闭式的兴趣爱好小组，大家都在公开帖里聊天，语气友好……他点进一个帖子，顿时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全世界都他妈在吵架！

　　“唉，”柯仰自言自语道，“这我可爱莫能助了。”

　　他起来收拾碗筷，把晚饭后晾了一个多小时的桌子擦干净，钢丝球刷过陶瓷，再放进洗碗机里推上门。
　　除非营业。他想道。

　　但再牵扯一波人进去，事态只怕更乱。

　　莫名其妙的营销号，在秋溢明明风头正盛的时候批发负面节奏，这手笔想都不用想，就是弹压手段。秋溢但凡了解过动向，绝对早看出来了——星舰想欲扬先抑，静等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和运气逆风翻盘，给他们带来最大收益。
　　说到底，全是利用。秋溢满天飞的个人信息，满天飞的痛苦过去，暴力又疯狂的诋毁，在资本的手里，好像只是一次必经的磨难。

　　回到客厅里，柯仰拿出手机一个个关掉页面，打开通讯录，盯着秋溢的手机号，翻来覆去地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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