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怀春

作者:谢不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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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九章夫妻忽同行路客



      每逢冬至,天子皆会率百官群僚郊祀祭天,如此上行下效,各郡县王侯之国亦会至郊外祭拜天地鬼神,以迎岁贺冬。

      侯国今年的拜冬仪式,仍是由侯府世子章茆带领着国中的权贵豪门协助萧侯相在沅水河畔举行,场面盛大热闹。而侯府更是协助徐氏医馆在沅水河畔搭了棚子为百姓赠发娇耳、羊肉,侯国百姓亲切地称呼此举为“暖冬会”。

      这娇耳[1]乃是用面皮裹着羊肉、胡椒及一些驱寒药材而成,形似人耳,下锅煮熟,吃了能治人耳冻疮。

      章怀春因随舅父出了一趟远门,回来便病倒了。因此,白日里的祭祀大典与暖冬盛会,她不能亲临,徐知春也只能带着膝下的两位女公子去协助医馆。

      郑纯本想留下来照看她,章怀春淡淡拒绝了:“有青楸和秋香在,你还是随阿兄去参加祭天仪式吧。”

      郑纯见她这般脸色也不敢再自讨没趣,压下心口翻涌而上的绵密痛意,看着青楸服侍着她喝完了药,他才在章茆的催促下出了门。

      而青楸与秋香伺候在一旁,亦是不敢多言。

      章怀春因内心烦闷,也不愿让两人在身旁伺候,只让两人在外头守着。

      想着郑纯,她竟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

      卧床养病的这段时日,外头关于金阎两家的流言便未断过,章怀春即便不曾出府,也总能从前来探病的亲友口中听到一些风声。

      对于市井街巷间的流言,章怀春向来不会探听,但如今的流言却让金琇莹也处于风波之中,她反倒格外在意。

      而前两日,她更是从章咏春那儿得知,外头的流言已变了,曾为百姓津津乐道的金家兄妹与阎存仁之间的恩怨,已被金霄与阎父侍妾乐陶之间的私情盖过。

      流言汹汹,真假难辨,她甚至为阎存仁与金霄之间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而与郑纯生了隔阂,想要让他与阿兄莫再为文集的事与阎存仁来往。

      若传言是真的,他担心阎存仁最初与郑纯结交是别有居心。

      郑纯已是她招进来的夫婿,只是被外头的女娘们觊觎惦记着便算了,若是连阎存仁这样的男子也对他怀着不轨之心,她实难接受这等乱常错性之事。

      然而,郑纯却因她对阎存仁的猜疑而指责了她,怪她不该听信市井间的传闻,两人也因此有了成婚以来的第一次争执。

      并不激烈的争执,却让两人之间有了隔阂,她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面对她的声声疑惑,郑纯依旧坚定地回了她一句:“我信伯贞的为人。”

      她震惊也失望,蹙眉问:“当初你同意入赘侯府,你忘了他是如何对你的?”

      郑纯却道:“同席读书,难免会有争执,他也是一时气话。”

      章怀春知晓他是心性纯明之人,阎存仁又是郡中人人称道的君子贤人,若非她向着金琇莹,她怕是也不会轻信外头的传闻,何况是敬慕阎存仁品行才学的郑纯呢?

      然而,他对阎存仁的信任,反而显得她的心思卑劣可耻,这让她羞惭又沮丧:“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若是执意要与他来往,我也不拦着你,但日后莫在我面前提到他了。”

      她冷淡的态度令郑纯心慌意乱,想要解释,却无法为自己辩护。

      章怀春看穿了他的心思,笑言:“你不必为此自责,我理解你。在他与琇莹姊姊之间,我选了琇莹姊姊,而你选了他,这是我们对各自朋友知己间的情分,没有对错,你不必委屈自己顺从于我。”

      而自此之后,郑纯果真没在她面前提到阎存仁,却也没有顺了她的意与阎存仁断绝来往,反倒时常借编纂文集一事前往阎宅会阎存仁。

      许是她卧病在床、郑纯又时常殷勤侍药的缘故,家人对两人分室而居并未生出疑心。

      ***

      章怀春正自伤感间,青楸忽隔着屏风对她说金女娘与明家姊弟来了。

      听言,章怀春心下一慌,举袖拭去面上的泪渍,正要吩咐青楸将人请进来,但想到里头还有明桥这个小郎君,她不便将人请到内室来接待,便吩咐秋香先将人请到外头招待,她则唤了青楸进来为自己更衣。

      话将将吩咐下去,明桥便在外说道:“我就在外头院子里等着,大春姊姊不必起身更衣接待阿姊与金女娘,她们是来探病的。”

      章怀春意外这小郎君何时变得如此体贴了,却也并未多想,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让人将金琇莹与明银请了进来。

      自随舅父去了外地,章怀春便未与金琇莹见过,见到眼前的女娘较落胎时更为憔悴,一时竟不知如何与她寒暄叙旧。却是金琇莹见了她面便未语泪先流,趴在她怀里哭得伤心又可怜。

      章怀春心疼她的遭遇变故,任由她哭了好一会儿,才听她抽抽噎噎地道:“怀儿,我阿兄……午后便要走了……我与阿银得去送他,不能在你床前多待……”

      听言,章怀春始知这姊姊不是为自己的不幸而伤心,而是为兄长的离去而不舍。

      她不禁想到了外头那些流言,隐隐明白了什么,柔声问:“是去避风头么?”

      金琇莹摇头,却哽咽难过得不知如何开言。

      见状,明银便适时出声为章怀春答疑解惑:“也不算是避风头。你这几日在内养病,不曾亲耳听闻国中百姓是如何谈论金郎君与琇莹家人的,甚至连曹夫人当年在雒阳的行事与金郎君的出身也被传得国中尽知。那些事毕竟是不光彩的,这让金老板颜面尽失,虽是有琇莹妹妹与曹夫人的哀求,金老板仍是铁了心要将金郎君逐出家门。”说着,便垂眸低叹了一声,“今日送别金郎君,再要相见便难了。”

      章怀春听后久久无言,想到自己也曾在上巳那日以曹氏过去所行之事刺过曹氏,心中倒生出了几分内疚。

      ***

      金霄的身世,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然而,他那生父与曹氏之间的事,却并非人人皆知,外人只知曹氏是在与家人决裂后,带着与负心丈夫的幼子随金飞来了侯国落脚定居。

      在世人眼中,女子再嫁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对于曹氏与金飞这对新来的夫妇,侯国百姓倒也友好和善;又见金飞为人慷慨大气、乐善好施,待那幼子也如同己出,侯国百姓更是钦佩其胸襟气度,称其为“侯国第一大善人”。

      因此,金家虽不是高门大户,这些年来,却是美名远播,深受百姓敬重爱戴。

      这是金飞为自己辛苦经营出来的口碑名望,如今却因金霄而毁于一旦,章怀春倒也能理解他坚持要逐金霄出家门的心情。

      ***

      章怀春与金霄并无过多的来往交情,不知那些与阎家有关的流言是真是假,便问了一句:“外头传的那些与金郎君有关的话,可是确有其事?”

      “才不是!”金琇莹陡然从章怀春怀中抬头,护犊子似的恨恨道,“我阿兄才不会奸/淫他人/妻妾,是那女子污了我阿兄清白!阎家皆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里头又脏又臭,我当初是瞎了狗眼才看上了阎存仁!”

      章怀春本还担心她会因与阎存仁和离而萎靡不振,眼下见她精神抖擞,心下欣慰,笑言:“我知你懊恼悔恨,但也不能气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姊姊如此灵动漂亮的一双眼,怎能被当作是狗眼?”

      听及,明银却是掩嘴笑出了声。

      章怀春不解:“二女公子何故发笑?”

      明银有些难为情,红着脸笑道:“大女公子有所不知,这‘狗眼’二字,还是府上那位二女公子骂琇莹妹妹的话,说她是‘狗眼’不识珍珠,将阎大公子这颗‘鱼目’错当成是宝,活该落到这般地步。”

      “这二女公子也忒不会体贴人了!”章怀春几乎能想象出章咏春揶揄人时的嘴脸,苦恼又无奈,歉然望向金琇莹,“她这张毒嘴真该缝上,待她回来,我让她向你赔罪。”

      金琇莹笑了笑,道:“咏儿妹妹骂得好,是她将我骂醒了,我还得谢她呢!”

      章怀春却知晓要割舍昔日的情爱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而曾经的金琇莹对阎存仁更是死心塌地,要斩断过往的情丝,不啻抽皮剔骨之痛。

      她虽不欲在她伤口撒盐,却仍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他与阎家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你如此决绝地离开他?”

      “我说不出口……”金琇莹不觉再次泪染衣襟,无力哀求道,“怀儿,我不知该怎么办……他分明丁点儿也不好,为何我想起他时,还是会难过心痛,我恨他厌他,却还是会想他……你说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很下贱?”

      “胡说!不许这般看低轻贱自己!”章怀春柔声道,“是我不好,不该戳你伤口。但我还是想说,你如今想他念他,并非没出息,而是心中有爱有善。那毕竟是你爱过的人,哪怕他不值得你爱,但你能醒悟过来,便是勇敢无畏的女娘。”

      “你说这些话不是在哄我吧?”金琇莹很是痛恨厌恶那个婆妈软弱的自己,“我知晓自己是没出息的。”

      章怀春已然不知该如何劝说,只能叹息道:“琇莹姊姊,多给自己些时日吧。”

      金琇莹不愿因自己的事烦扰好友,想着还得赶回去为阿兄送行,便与章怀春辞行:“怀儿,你好好养病,我们来日再聚。”

      “好。”章怀春颔首。

      ***

      待金琇莹与明家姊弟出了侯府,青楸却是偷偷塞了一枚竹简至她手中,不安道:“这是那个明桥强塞给婢子要给您过目的,是他找秋香借来笔墨写下来的这些话,也看不清写了些什么。”

      章怀春从她手中接过那枚竹简,却见那上头用黑墨写着极难辨认的八个小字。

      明桥的字并不潦草,这故意写就的八个小字分明是他有意为之。

      章怀春懒得猜测他的心思,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认出他写的正是:

      劳病可养,心病何医?

      这话虽有些没头没脑的,章怀春却还是知晓的那小郎君的意思。

      他不是在为自己求医,而是窥破了她的心病。

      她不明白,他与郑纯之间的异样连家人都瞒过了,这个与她比邻而居的小郎君又是从何而知的?

      这样一枚竹简让章怀春如鲠在喉,心中更是感觉怪异荒谬,竟不敢深思明桥传这枚竹简的用意。

      她让青楸将火盆移过来,神色凝重地将手中的竹简投了进去,心烦意乱地吩咐了一句:“明桥给你传竹简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莫向人提起。”

      青楸不明所以,应下后,又听章怀春问了一句:“他给你竹简时,可有旁人在?”

      青楸细想了想,笃定摇头:“并无旁人在。”

      章怀春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内心仍是无法平静,唯恐那竹简上的“心病”并非只是她的心病,更是写下那几个字的主人的心病。

      “但愿是我会错了意,”思绪混乱之中,她也只能在心底自我安慰着,“他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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