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老幼

　　北风呼声刮过，万物干燥，知了的喉咙也被灼伤，撕拉鸣不出来一点声响。即使空调吹出雪花冷气，董冥灿嘴里泌不出丁点湿润，甫时话一出口，她就思忖到了不是这么回事：自己又站在什么角度去劝她不这样做。

　　“我……”脑子还想狡辩几句，就听她嘴里蹦出的字。眼梢往她跟前一瞟，略有些心虚。眼神淌到她敷粉的莹润耳垂，听她说的话，却让董冥灿眉心皴起。

　　“我哪有抱他！你又在这儿冤枉人！”

　　怎么每次到了郑恒达这儿，她总会对自己撒谎？

　　嗓子本就干，话音又带了些戾气：“去欢乐谷那次，你不是抱着他吗？”

　　转头看天花板，夏凝昕没被冷言冷语威慑住，只也凝着眉间细腻的肤质看向天花板，好一会悠悠递来句：“哪有……”

　　也说不出硬气的话，因为她模糊记得是有这么一个片段，像在梦里，说不清楚，只晓得抱住那人的时候，他腰间的钥匙扣摇晃出响声，光照在那金属链上把她眼睛都晃了。

　　隐隐约约夏凝昕转头靠近董冥灿，两人渡过湿热的空气，往下望去，白嫩嫩的一双腿正缠着那另一双紧实的小腿来回探索，交缠之状犹如新生大树根枝。董冥灿被她的两个小腿肚噌地安顺了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

　　双方都被窗外光，房里温，衾上暖给舒了悬在不明不白处的紧张怯弱，枕着手臂，董冥灿斜躺看她泛水光的脸蛋：“就是在鬼屋，我上了厕所出来之后。”

　　“什么呀，那是我肚子疼，他非要来扶我，半扯半拉就……就抱上啦……”脸含粉色，层层涟漪冒上心头，夏凝昕笑得跟花似的，没有注意到旁人渐冷下来的脸色，慢吞吞，嘴里像绽出一颗颗五彩斑斓的跳跳糖，嗓音娇俏还未脱却般的稚嫩：“灿灿，你不是吃醋了吧？”

　　腿儿从中间抽出，拿手撑住下巴，咧嘴欢笑：“放心啦，我不会重色忘友的！”

　　董冥灿也跟着干笑了两声，重色忘友：“反正如果你跟他在一起了，就别跟我当朋友了。”突然跑出这一句在董冥灿脑子里，思绪犹如脱缰野马不受控，又幻想给她说了这番话之后她又会作何反应。

　　聚神往她放下巴的手望了几眼，十指青青再不似当年缀肉小手，渐渐长成大姑娘形态的纤细窄白，若有若无地对上她的目光：“我还情愿你把我忘了。”

　　又一番酬酢涌上心头，董冥灿捻起她的发尾，看着分叉少了些，压制另一种想法：这样，我就能把你忘了。

　　“不会的~你才是我的最爱啦。”被灿灿说起的拥抱唤醒了夏凝昕萌芽不久的情态，心思勾挑回路，语气也现出娇俏，手扒拉在董冥灿的肩膀，脸蛋盛雪蕴红往那白T恤上蹭。午后，像只慵懒的小猫被主人逗地温顺，任自己舒服地晒着阳光，让主人捋自己的皮毛，全世界都是她的。

　　悄悄地搂住她，被单黏腻皱巴巴的背影，两人说了会玩笑话，你来我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董冥灿是将，是土，坐观上阵，从不主动出击，只会玩些阴折子。

　　被窝里给她暖脚，把电脑放在小桌子上，桌面上摆放的还有酱香味的鸭脖，两杯奶茶一高一低，夏凝昕嘴里的黄瓜味薯片嚼地嘎嘣碎，喝了口灿灿喂过来的抹茶茉莉味的奶茶，看电脑屏幕里面的两个女生也像她们这样抱在一起，短头发的女生还会弹吉他，地面上点满蜡烛，阳台锁住，不管那玻璃窗外的季节嬗变，只听得见音乐，听不见雷雨。瞥开细密的眼睫，夏凝昕看灿灿看得认真，猜测她为什么要给自己看这部电影，不就是两个女生有缘聚在一个宿舍成为好朋友的故事吗？抽回目光，也不忍心打扰她。

　　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直到看到短发女生对长发女孩说喜欢，不是朋友的喜欢。夏凝昕才有所悟似地转过头，没有注意到刚刚在自己脸上停留很久的目光，停下拿薯片的手，指着屏幕上两个人：“所以，她喜欢她？”

　　答案肯定，夏凝昕像是听见什么大新闻，隔几十秒才眨一次眼睛，眼神并不予他人，直勾勾粘在屏幕上。

　　另一边已经是看过第二次的董冥灿也不愿错过出现在她脸上的风景，打一开始给她看yes or no就不是存心想找部电影随便看的心态，拿出平时解数学的分析能力研磨她一丝一毫的浮动。
　　嘴堵上吸管，喝了一口险些呛着了，董冥灿连给了她拍了拍背。

　　“咳咳，所以，所以，她们是要谈恋爱了吗？”

　　“这不都亲上了吗？”

　　“朋友也能亲啊。”不在意似地摇了摇手里的杯子，吮着吸管就大杯奶茶开始喝。

　　一时语塞，怎么跑偏到这个点上，换了个姿势熨温她的脚：“你冷不冷？”

　　“不冷啊，你奇怪也，大夏天问我冷不冷，还找了一部这种片子看。”嘴里嘟囔，眼睛还翘着往屏幕上看。

　　“反正你又没看过这种类型，多知道些有啥不好。”

　　下雨了，夏凝昕没回答，身子往她怀里斜躺，似乎也一同感受到电影里短发女生淋雨的感受，抱着给她室友的蛋糕在电话亭里流泪。

　　“你希望她们最后在一起吗？”灿灿的话音落在她伤的一塌涂地的心脏，嗓音糯软带了些哭腔：“想……她们会在一起吗？”

　　“她们都是女孩子，你说能不能在一起？”音如雨点，有节奏地敲动董冥灿的心思，嘴角勾出隐藏的邪笑。

　　夏凝昕当真是被攥住心脏，说不出话，发愣地直起身子，只留了些发丝给身后人。画面里，长发女孩一个人看她们拍的相片，卫生间的镜子上短发女孩给她留的话，哪儿都是在一起的身影，偏偏电影还特别煽情地放音乐，睹物思人，还不见人，空留回音，又有什么用。眼角沁出滴透明，音乐引向高潮，画面里的人也在哭。夏凝昕突然听到身后扑哧一笑：“你笑什么！”

　　“你哭什么，我笑什么。”手撑着脑袋，一头短发也斜躺着好不悠闲，夏凝昕推开她给自己擦眼泪的手，目不转睛继续看。

　　“她来找她了！”情节直转，夏凝昕惊唤出声，嘴里冒着鸭脖子的辣味，接过董冥灿递过来的纯净水喝了一大口。

　　看电影快要结尾了，董冥灿也不窝在被子里了，靠在墙壁上总览全局，电脑和她都在眼底。电影里夏日风光怡人，偶尔有树叶浇过她们，多日不见，双方的变化都被拂在另一边，两颗因为世俗的距离不得不得远离的心脏正在靠近，而Kim对Pim说她已经有了爱人。

　　夏凝昕看那字幕一现出来，哇地忍不住拿着被子哭。第一次，董冥灿喜欢她哭，也不去安慰，想着她知道结局后就不会这么哭了。

　　可电影放完，她还止不住，一颦一蹙都露出泪点抽泣。

　　“结局不是好的吗，你还哭什么哭。”董冥灿见拿手擦不住，从床头拿了卫生纸给她一寸寸拭干净，动作是她都没觉得的温柔，下手知分寸，重了怕给她按红了，轻了，又有泪痕，虽然她觉得也极好看。董冥灿暗悔：肯定是红楼梦看多了，有美人泪光点点的情结了。

　　或许是目光太过于胶着将她的眼泪挥发地快，又或许是电脑突然蹿出广告声，董冥灿还没给她研蘸净，料想完林黛玉的模样应该是她这般样子。

　　凉被下她小腿肚的柔软就往后躲了躲，发丝还存留几丝在董冥灿的手指上，脸却转过去了：“我自己来吧。”

　　“好吧……”把尚干的纸递给她，却见她往床边坐过去，抽了新的一张。

　　夸张的广告声没能把夏凝昕的心思扭回来，画面跳转的太快，前一秒她还在为Pim难过，感受到她在空空的寝室，连回声都没有孤独，后一秒Kim就抱住了她。虽然结局是好，可中间两人经历了太多波折，她沉浸在Pim的伤心里，想起灿灿每次假期都离开，想来她的房间里面坐会。叫果儿开门，果儿还不开，感同身受般地不愿离开那种情绪，只想把全部不开心都哭出来才好。

　　等发泄透了，腿才麻麻地觉得坐酸了，连往后退了退，抬头看灿灿，还没从电影人物中跳脱出来，恍惚看到她眉眼里的温柔就跟Kim看Pim时，眼眸淌水留入夏凝昕的心房，脑袋却绷紧根神经，这种说不出话来的感受，让她手发麻，没去接她递过来的纸。

　　电脑自动重新播放，熟悉的泰语再一次在耳边响起，董冥灿独自叫嚣：她不会开窍开这么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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