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刺

　　傅家琪没有再打电话来，但是却在顾瞳准备睡觉的时候，发了好长的短信过来。
　　顾瞳这才知道，原来汪敏竟然跑去找罗栋他妈沈舒宁理论，没想到沈舒宁心脏病发作，送去医院抢救了。
　　傅家琪不说自己母亲多么无理取闹，却口口声声骂顾瞳是个扫把星。
　　顾瞳惊讶地发觉，自己对这样疯狗一般的人，居然已经完全生不起气来，只是觉得厌恶。所以，她也完全没有回咬疯狗一口的兴趣，顺手删了短信，然后拉黑号码，上床睡觉。
　　明明夜已经很深了，但是熄了灯，却发觉头脑无比清明，根本没有丝毫睡意
　　想了想，拿过手机，发了条微信给罗栋：“到了吗？”迟疑一下，又撤回了。
　　一夜辗转，迷迷糊糊刚合了眼，起床的闹铃却又响了。

　　顾瞳叹一口气，爬起身来，只觉得头昏眼沉。她苦笑一下，硬撑着去洗漱一番，才觉得稍微好了几分。
　　简单地弄了个早饭，一边吃一边翻手机，才看到罗栋发来的消息：“一路顺利，已到医院。”
　　正准备回他一句什么，不料第二条又跟着发了过来：“妈妈已无大碍——不过我一时还有些琐事要忙，等会儿闲下来给你电话。”
　　顾瞳看着最后那个飞吻，不由嘴角上扬，心情好了许多。

　　这一天忙忙碌碌，再加上昨晚没有睡好，所以顾瞳状态很差。罗栋时不时会有消息过来，但是电话却始终没有打过来。
　　一直到顾瞳下班回到家，才接到罗栋的电话。
　　电话里，他低沉的声音格外悦耳：“一天不见，想我没？”
　　“太忙，没顾上。”顾瞳笑，“你呢？”
　　“你指什么？”罗栋也笑，“我一天都在想你啊。”
　　“装吧你！”顾瞳笑着骂，“到这会儿才打电话给我！”
　　罗栋笑着回：“没装，一直想着要打电话给你，没抽出空。但是脑子里时时刻刻都在想你，真的。”
　　顾瞳憋不住，又笑了，顿了顿才问：“阿姨怎么样了？”
　　“好多了。”罗栋说，“她从那时候起，心脏一直就不大好，所以家里人都很小心。”
　　“哦，那这次——”
　　罗栋说：“已经没事了。我和高叔叔一直陪着她，这会儿他们两个人吃饭呢，我就出来打个电话给你。”
　　顾瞳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继续追问——显然，罗栋没打算告诉她，妈妈住院的真实原因，大概是怕自己心里会有负担吧。
　　可是，罗妈妈呢？都到住院抢救的份上了，对自己真的没有一点看法吗？
　　顾瞳心里沉甸甸的，又跟罗栋敷衍两句，就挂了电话。

　　她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到何美娜的电话，拨了过去。
　　何美娜接起电话，很有些意外地问：“顾瞳，好久不见。”
　　“是啊。”顾瞳打个招呼，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罗栋他妈妈住院了，你知道吗？”
　　“嗯，我们今天中午到北京的。”何美娜说，“这会儿就在医院呢。”
　　“你们俩都去了？”顾瞳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一定没有罗栋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是啊。”果然，何美娜说，“昨天特别凶险，差点见不着了。”
　　顾瞳的心都悬到嗓子眼儿了，吸了口气才又问：“那，现在呢？”
　　“今天一天，身边都没敢离人，罗栋寸步不离地守了一天。”何美娜叹了口气，“刚刚才说没那么危险了，我们好劝歹劝叫他去稍稍休息一会儿。”
　　“哦，那意思是，现在好点儿了吗？”顾瞳也才稍稍舒了口气。
　　“嗯，好点儿了。”何美娜顿了顿，这才后知后觉地问，“咦，罗栋跟你怎么说？”
　　“他没怎么细说，可能太累了吧。”顾瞳说，“谢谢你了，美娜。”
　　“你客气什么？”何美娜笑着说，“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顾瞳苦笑一下，心想：“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搞成这样，还有希望成一家人吗？”
　　但是怕何美娜多心，反而去跟罗栋说什么，所以顾瞳就没再多说，道了再见挂电话了。那边何美娜只以为她是被自己那句玩笑说害羞了，哪里知道顾瞳心里那么多的顾虑。

　　对于汪敏，顾瞳自己倒是完全不怕什么，因为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亏欠对方之处。可是，把罗栋的家人牵扯进来，顾瞳心里却不能不有所顾虑。毕竟，她和罗栋还什么都没有，罗栋的母亲和继父甚至都还没有见过她。现在，汪敏跑去闹了这么一出，他们会怎样看待顾瞳呢？
　　罗栋不肯告诉她真相，首先当然是怕她会有所顾虑。但是，会不会也还有其他的原因，比如说，他夹在中间很难做，于是只好先稳住顾瞳这边，那边再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其实，顾瞳以前并不是个这么顾虑重重的人，但是经过傅家那一段之后，她早已知道，两个人的婚姻背后，往往不是两个人相处那么简单。有的时候，根本就是两个家庭的碰撞。
　　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罗栋的家人，好相处吗？
　　特别是罗栋的妈妈，经过那样的变故，身心都遭受了重创。还没见到自己，就先遭遇了这么一出，她真的能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吗？
　　顾瞳很想开诚布公地打电话问问罗栋，可是却又忍不住想起，何美娜刚才说罗栋今天寸步不离地在医院守了一天，而他在电话里却跟自己说得那么轻描淡写。顾瞳那个电话，终究还是没能打出去。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接受什么样的答案。
　　罗栋如果说，他妈妈一切都听他的，什么话也没说。顾瞳仍会觉得，他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这么说。
　　可是，如果罗栋告诉她，妈妈坚决反对两个人在一起，她心里就能好过吗？
　　顾瞳想想那个答案，终于觉得，她可能还是宁愿罗栋能骗骗她。
　　所以，打电话给罗栋毫无意义。

　　赵梦婕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顾瞳连忙问她情况。
　　赵梦婕的情绪也很低落：“瞳瞳，我爸中风了。”
　　“啊？”顾瞳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回到家跟他吵了几句，没想到——”赵梦婕说不下去了，听筒里响起她低低的抽泣声。
　　顾瞳心乱如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去安慰她，只好静静地听着，心想她发泄一下也好。
　　好在赵梦婕向来爽利，很快就止住了抽泣，说：“还好，肖屹一直陪着我。他帮我把我爸送到医院，办好手续，我妈一直守着他，说等他好了再说离婚的事。”
　　“哦。”顾瞳这才想起来问了句，“那，叔叔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不怎么乐观。”赵梦婕叹了口气，“人虽然清醒了些，但是这会儿四肢都不听使唤，语言功能也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
　　顾瞳吓了一跳：“这么严重？”
　　“嗯。”赵梦婕吸了吸鼻子，“所以，这边的生意，就只能我先扛着了——瞳瞳，‘捷美’，我可能不会再回去了。”
　　“啊？”顾瞳愕然，“那——”
　　赵梦婕叹了口气：“你先帮我盯着吧，不用再接新的生意了。我先把这边的生意理一理，那边，只能卖给别人了。”
　　顾瞳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两年了，她和赵梦婕一起创办“捷美”，并亲手把它一步步做大。好不容易，“捷美”才走上正轨，还没来得及实现两个人创立之初的宏图，就又要把它卖掉。
　　顾瞳苦笑。
　　可是，她能怎么办？她虽然跟赵梦婕是朋友，但并不是合伙人，说到底还是给她打工。再舍不得“捷美”，又能怎么样？
　　顾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了电话的，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赵梦婕说会给她百分之三十“捷美”的股份作补偿。

　　接下来的三天，顾瞳觉得自己颇有些回到两年前的状态，整天过得浑浑噩噩。
　　罗栋每天都会抽空打电话给她，顾瞳问他情况时，他总是显得很轻松很随意，告诉顾瞳妈妈已经没有大碍了，过两天就会出院了，叫她不用担心。
　　顾瞳忍不住又打电话给何美娜，没想到何美娜也和罗栋统一口径，说没有那么严重，当时是她听岔了，叫她不要多心。
　　顾瞳忍不住苦笑——她想，以罗栋的精明，何美娜自然不会再跟她说真话了。当然，她更希望是自己疑神疑鬼。
　　而“捷美”这边，当顾瞳看到刘满光大咧咧地坐在赵梦婕以前的办公椅上之后，就决定离开了。
　　刘满光很想她留下，继续担任艺术总监的职位，但是顾瞳微笑着谢绝了。
　　不过，知道赵梦婕居然给了她那么多补偿的时候，顾瞳倒是大大吃了一惊。但是，“捷美”已经改姓刘了，所以顾瞳索性把那百分之三十股份直接换了现金，利落地收拾东西走人。
　　看着银/行/卡/里从未有过的数字，顾瞳决定先不忙着另外找工作了。最近状态太差，她觉得自己需要休整一下。
　　怎么休整？去旅行吧。
　　去哪里旅行？西部。

　　说走就走，顾瞳先打电话给爸妈，说自己要出去旅行。
　　去哪里？嗯，去西部。
　　和谁？哦，当然是和罗栋啦。
　　爸妈于是放了心，说好好玩，一路顺风，多拍点照片发回来。
　　顾瞳叫他们放心，然后挂了电话。
　　她看着手机，笑着摇摇头，然后从网上订了机票。

　　刚刚放下手机，准备收拾东西，电话就又响了。
　　顾瞳看了一眼——呵，罗栋？
　　她想了想，接起了电话。
　　“做什么呢？”罗栋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松随意。
　　“闲着。”顾瞳笑。
　　“咦，怎么闲着了？”罗栋诧异，“这会儿不是在上班吗？”
　　顾瞳于是简单地说了。因为之前就情绪低落地跟罗栋说过了赵梦婕要把“捷美”卖掉的事，所以这会儿一说，罗栋立即就明白了。
　　罗栋于是连忙问她：“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顾瞳卖关子：“你猜？”
　　罗栋想了想：“不会是打算晚上突然出现在北京，给我一个惊喜吧？”
　　顾瞳忍不住笑了：“想得美啊你！”
　　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其实罗栋这个提议，听起来好像还真是挺不错的？
　　罗栋顿了顿，又问：“给个正面回答呀，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不告诉你，就等着看你百爪挠心呢，嘻嘻！”顾瞳笑着说，“拜拜！”
　　挂了电话，她却突然发现，心里其实颇有些惆怅。
　　但是，算了，也许去看看罗栋说的那种天空，那种星星，她会有更好的决断吧？

　　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
　　顾瞳下了飞机，拉着旅行箱走出机场大厅，准备打一辆出租车直奔宾馆。
　　也许真有心灵感应这回事吧，身陷一堆司机的包围中，顾瞳却偏偏就突然感受到了不远处那一束目光。
　　抬眸看去，一辆霸气拉风的黑色悍马就停在不远处，车身上倚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双手插在黑色登山裤的兜里，略歪了头，似笑非笑，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接住她看过来的目光，罗栋终于微微一笑，从车身上离开，大步向她走来。
　　高大魁梧的身影在她身前站定，罗栋低了头，目光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美女，你需不需要司机、向导——加跟班？”
　　说着，就伸手从顾瞳手里接走了旅行箱。
　　顾瞳轻咬着下唇，笑：“我还想要个陪吃陪喝陪游的三陪男，要价别太高，有吗？”
　　“没问题，价钱好商量。”罗栋对她眨眨眼。
　　顾瞳仍只是笑，却不动弹：“但是我现在没工作，也没钱，雇不起。大哥，你说怎么办？”
　　“美女，你这不是耍人玩么？”罗栋皱皱眉，一手拎起旅行箱，一手拉着她往悍马跟前走，“好了好了，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我倒贴钱陪你。”
　　顾瞳终于忍不住，放声笑起来。
　　抬头看，西部的天，果然是别样的湛蓝，一如她此刻阴霾尽扫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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