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

　　大年初一，鞭炮声响个不停，周安捂着耳朵站在小盛后看他玩炮，轻轻一划，白烟冒起的时候就扔在空地上，“嘭”的一声，红纸漫天飞舞。
　　贴着张飞关羽的门被踹开，周安听到兰姨在屋里面骂骂咧咧，“大年初一你也要我骂你吗？把门踢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爱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横竖我就这样子了。”
　　“你冲我发什么火？你要是有本事就留下她，留不下就认了这个死理！家里人做错了什么要受你这种气？”
　　“我没本事行了吧？我没本事！”
　　“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别说人家柳清清，就是你亲娘我都不乐意看你一眼，高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妈！”
　　正月初一是不能吵架的，要不然一整年这个家都会倒霉的，周安双手合十，嘴里念到，“各位神明有怪莫怪，千万别动怒了，有怪莫怪……”
　　“孙悟空也有求神的时候？”
　　睁开眼，是穿着大红色棉衣的柳清清，她打扮过了，梳了一个淑女的发型，脚下套着的是半高的靴子，这是她的父母从香港带回来给她的，周安在年前就已经见过了。
　　“好看吗？”柳清清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
　　“好看。”
　　“我妈说香港的女生都这么穿。”
　　“挺好看的。”周安很真诚的再说了一遍。
　　“傻了，就会说好看，”柳清清用脚点了点屋子的方向，“今天的份吵完了？”
　　“吵完了。”
　　“高登真是小孩子脾气，我是劝不了了，希望他自己慢慢能接受这个事实吧。”
　　“姐姐，炮没有了。”
　　“哎呀，小盛今天真帅。”
　　“清清今天也帅。”
　　柳清清听了孩子的话直乐，他应该也想称赞她，只是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好，听到自己对他说帅后就直接借用了，还真是可爱。
　　“给你钱自己买，不过要回来才能放，”周安把五块钱放进他衣服的兜子里面，想到他刚才的话，纠正他，“应该要叫清清姐姐。”
　　拿到钱的孩子很高兴，根本就没有听周安在说些什么，“姐姐我去买炮了，清清我去买炮了！”
　　“好，买多一点啊。”
　　周安不太明白，“为什么他叫我姐姐却不叫你姐姐呢？”
　　“因为你很像大人啊。”
　　“我和你一样大的。”
　　“我说的不是年龄，是给人的整个感觉，”柳清清有板有眼地开始分析，“你呢，很自律，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不可以做的事情你绝对不会逾越半步，还很有担当，在你身上绝对不会有推卸责任的事情发生，不止这样还相当的有分寸，你自己说你像不像大人？”
　　“是这样的吗？我怎么没这种感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我问一下啊，你刚才说的那些，应该是好事吧？”
　　柳清清狂点头，”当然了！这种类型的人都是很好的人。”
　　类型？看来还有其他人也跟自己一样被她划分为“很像大人”的人，不过既然是好事，那多点这样的人也没什么。
　　“你爸你妈是明天就回香港了吗？”
　　“嗯嗯。”
　　周安又问，“那你呢？什么时候过去？”
　　“可能还要半个月吧，说是这么说，谁知道到时候会怎么样？”
　　“也是。”
　　关于她要去香港的事情其实父母早就问过她几次，之前她都下不了决心，但是奶奶身体有事，香港的医疗比这里的要好很多，一家人长谈后的结果就是全家搬去香港定居。
　　一直不敢跟周安和高登说，一来是舍不得二来就是怕像是现在这样。
　　高登的性格太急躁了，要他一下子接受，根本就不可能。
　　想到这里，柳清清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好受，她故作轻松地问，“怎么，我还没走就开始想我了？”
　　“一路顺风。”
　　“说的也太早了吧？”
　　“到时候我会再说一遍的。”
　　“感谢你，”一轮嘴炮过后柳清清抓起周安的手，幽幽地说，“那什么，我走了你要看着点高登，让他别再犯傻了，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听说大学里面都是美女。”
　　周安对于这个忽然而来的重任很是抵触，“你怎么不自己跟他说？”
　　“也要他肯让我说话才行啊，没说两句就发神经，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来，进来，之前还没来过高叔叔家里吧？”
　　“来过一次。”
　　“是吗？年纪大了不记事了，既然来过那就更加不用客气了，快进去坐吧。”
　　连团圆夜都要工作的高叔忽然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回来，周安有些惊讶，“高叔你回来了？”
　　“回来了，哦，清清也在啊。”
　　“嗯，”柳清清也没想到会这这里见到赵连勤，短暂的发愣后连忙找其他的事情说，“祝叔叔……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好，利利是是，”高志坤掏出两个红包，“那我就祝你们两个学业进步，心想事成。”
　　“谢谢叔叔。”
　　“谢谢高叔。”
　　“这个是连勤，说起来他也是在一中念书的，你们有见过吗？”
　　周安把红包收进袋子里，点头，“见过的。”
　　“那大家都是熟人了啊，哎，都别站着了，进屋聊吧。”
　　柳清清指了指家里的方向，“叔叔我就不进去了，我妈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哦，这样啊，那你快回去吧。”
　　“嗯。”

　　“新年快乐。”
　　赵连勤愣了愣，回头，柳清清已经跑走了，他最后能看到的就只有她因为跑动而飞起来的衣角。
　　那声新年快乐很小声，可他还是听到了，总觉得她今天好像不太一样，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或者是自己的到来让她不方便了吧。

　　高志坤像很多中年男人一样一回到家就找另一半出来招待客人，“你兰姨呢？”
　　“好像在阁楼。”
　　“跟她说有客人来了，哦，高登也在那里吧，让他也下来。”
　　“哦。”
　　赵连勤双手递上水果篮，“高叔，这个。”
　　“你这孩子，我说了来我家不用带礼不用带礼你非要带，我们又不是外人。”
　　“今天过节，应该的。”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客气了。”
　　“哎呦呦，这是谁？”谢美兰猫着腰从楼上下来。
　　“阿姨好。”
　　“好好好，好长时间没见了，你好像长高了很多呀。”
　　“有一点吧，”赵连勤脸带歉意地说，“我应该多来看阿姨的。”
　　“老高你听听，这孩子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高志坤哈哈大笑,”虎父无犬子，赵大哥的孩子怎么可能不会说话？那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看看你高叔叔，也不知道有他什么事，笑成这副样子，”谢美兰叨咕了丈夫一句又热切地问，“今天在阿姨家里吃饭吧？尝尝阿姨的厨艺？”
　　“那就麻烦阿姨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现在就去准备，你先和你高叔叔坐一会。”
　　谢美兰把装着各种各样小零食的盒子放在赵连勤面前后便回了厨房，因为有客人，要做的事情也比平常多，周安也过去帮忙了，客厅里就只剩下高志坤，赵连勤，还有一声不啃的高登。
　　“你怎么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还没睡醒？”
　　高登抹了抹脸，“没有，我出去找高盛。”
　　“他玩着呢不用你去找，”高志坤凝着他，“连勤来了也不知道打声招呼，我是这么教你的？”
　　“高叔叔，洗手间在哪？”
　　“洗手间啊？那边，走到尽头就是了。”高志坤用手比划方向。
　　“哦，好的。”
　　高志坤当然知道赵连勤在这个时候去洗手间是为了什么，这个孩子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心性品行他都很清楚，简直是赵大哥的翻版，八面玲珑，人情达练。如果说赵大哥的圆滑是在官场多年历练的结果，那这孩子大概就是耳濡目染了。除了学到父亲为人处事的方法也遗传到了母亲的那份悠然从容，所谓人中龙凤，大抵就是说这种孩子吧。
　　回头再看看自己的儿子，一样的年纪，和别人相差的何止是一点两点？他从不奢望高登能有多大成就，可至少待人接物这种事情，他应该是可以做好的。
　　“脸比锅底还黑，你想干嘛？”
　　“我干嘛了？”高登反问，“一回来就看我不顺眼，又不让我出去，事情都让你一个人全干了，我还能干嘛？！”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就这种态度，你要是看不下去我就走。”
　　“给我坐下，”高志坤把人攥到凳子上，”现在有客人在我先放过你，迟点看我怎么教训你!”

　　周安本来以为赵连勤吃完午饭就走了，可是他没有，直到晚饭结束，她连碗都洗完了他还坐在客厅，而且和小盛玩成了一堆，感情好得不得了的样子。
　　蓝色的飞行棋登顶，小盛欢呼，“我赢了，我已经赢了四，不，五局了！”
　　“对啊，你已经赢了五次了。”
　　“哥哥，我们再玩，这次我让让你，让你赢一局。”
　　天真的话逗得一屋子的人都在笑。
　　“谢谢你了，不过这样不太好，这样吧，我回去练习练习，等我练好了我们再玩，怎么样？”
　　“一言为定。”一根短短的手指勾了出来。
　　赵连勤笑了，也伸出自己的手指，“一言为定。”
　　“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你真的不用和高叔叔这么客气的，反正车子还停在外面。”
　　“不用了，”赵连勤摇摇头，“而且我也不是客气，阿姨做的饭太好吃了我好像有点吃撑了，走走就当作是消化了，更何况又不远。”
　　听到这话谢美兰笑得合不拢嘴，”喜欢吃以后就多点来，阿姨做给你吃。”
　　“好，今天让你们费心了，我就先回去了。”
　　“那什么，高登，你送送连勤吧。”高志坤冲里面的人喊了一句可是坐在电视机前面的高登好像没听到，纹丝不动，周安在高叔第二声喊出之前毛遂自荐，“要不我送吧？”
　　“你送？”
　　“嗯，我们是同班同学，我来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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