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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告别（一）
Jill颓然地半靠在病床上，他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很久了，事实上，自从演播室回到病房以后，他就一直这样坐着，脸上和周身都有些冰冷麻木。
母亲沉默地坐在一边，脸庞上的泪痕犹在，那是刺痛他，并一直是他想要无视的东西，但无论自己怎样做，他想，他都是无法带走母亲的眼泪的。
承认一切，媒体将掀起渲染大波，自己和母亲将无法避免众人的口舌之争，况且承认对于他的内心而言仍然是一种负担，在二十多年的空白之后，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个父亲的关怀，以及兄弟之间的相处。更何况，那似乎更像是转瞬即逝的一种形式，而在他们回国之后，或许再见也是遥遥无期。于是，否认一切似乎变成了一种轻松途径。
然而……他仰头靠向身后的墙壁，若不是金尚民的出现，谁知道今天的记者招待会将会如何收场呢，他酸楚地回想起金尚民出现并坐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刻，想笑，脸上却扭作一团，凄厉的很。
“爸爸呢？”他保持仰头的姿势问道。
“去见尚民了吧。”母亲起身去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哦。”Jill小心地接过杯子，细细吹着漂浮在水面的茶叶沫子，眼角却在瞟向母亲。转眼间，她似乎又苍老了些，应该是更沧桑了。这个女人一生奔波，受尽苦难，她无力改变，一如今天的自己。他们还有尚民，他们所背负的都将是一生的。
“尚民……他有没有说什么？”陈惠红复又坐在了儿子的身边，看着跟前白色的被单轻声问了句。
“没有。”Jill抿了一口茶，声音有些低沉。其实，金尚民甚至都没有多看自己一眼，就好像真如他们对外界所宣称的——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是啊，能说什么呢。”陈惠红仍旧低着头，面向的被单上，湿渍一点一点扩大。
“妈，你别这样。”Jill见她如此，心里的难过愈发加重了，却不知要如何劝慰。
陈惠红摇摇头，又点点头，拍了拍儿子伸过来的手背以示应允，她只是想到了金权宇离开前的那句感叹：“就这样吧，我们一家人只能像现在这样，把关心藏在心底。”可是，只能把关心藏在心底，又怎是家人所为呢？
“他就那样……一个人回去了吗？”她忽又抬起头来，想到那样的场景，以及孤独悲伤的背影，心里又如一次刀割。
“不是。”Jill急忙说道，想要安慰母亲的痛楚。离开演播室后，打开门看到的第一眼让他难以忘怀，那是多么令人羡慕和感怀的啊。郑远真独自站在黑暗的甬道中，却像是散发光芒的天使等着为人引领道路，让人倍感亲切和温暖。看着金尚民与她无声相拥，一起消失，他才恍然觉得原来爱本来就该是那样的，虽平凡如此却不是所有世人都能经历。“有她在，他会走过去的。”他最后说了句。
“是么……”陈惠红自言自语，像是理解了儿子的话一般，眼睛忽又一亮见着些许的光芒。
正说着，床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沉寂许久之后，听到这转用的铃声，母子二人均是一愣。
“怎么了？是公司吗？”待儿子挂断了电话，母亲这才关切地询问起来。
“是。”Jill点点头，脸上显出些不屑来，
“是公司有什么说法了吗？还是……”她想说有什么处罚结果，但毕竟还是没有问出来。
“说法？”Jill摇摇头，母亲不会明白，公司从不会有什么说法，艺人通常都只能从公司的一举一动中感受其真正的用意，就好象这一次，公司停了他的通告，公司对外宣称他的重病，转而公司又为他召开了记者招待会，而现在，“他们只是提醒我要参加颁奖典礼。”
“让你去是颁奖还是领奖，还是……”
“只是……去做我该做的事。”Jill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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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郑远真静静得坐在轮椅上，感受拂面的微风，夹杂的是春天温暖的味道。应该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吧，她心想。根据医生的解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结束，明天她就要接受视神经的手术了。没有问手术风险的大小，也没有关心那些个原理，她尽可能得让自己去忽略这样一件大事，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失去往日平和的心情，不至于对尚民寸步不离，因为变成那样的自己才是更让她感到痛苦的。
事实上，在知道自己的病况之后，她的精神便像绷紧的弦，稍一碰触就极易断裂。她也明白，那些车轮战式的治疗过程似乎是在有序地进行着的，吃药、验血、拍摄眼部X光片，然而，眼睛的恶疾似乎进展得要比疗程快速很多，在她的眼里，阴天的时间正在逐渐增多，有时甚至已经完全模糊，黑色的景象上只能有些白光闪烁。对此，她只是告诉了医生，并独自承受着心中与日俱增的恐惧，而对金尚民却只字未提。
但同时，也因此越来越多的时间，她会感到焦躁不安，她对金尚民变得愈发依赖，可骨子里的那份倔强和自尊却又让她痛恨这样无能的自己。每日睁开双眼，她便开始了一天的等待，可当金尚民出现的时候，却又故意地拒绝他所有的帮助将自己封闭起来。然而，只要金尚民离开一会儿，她又会开始歇斯底里地寻找他，找着了便紧紧抱着不放，嘴里喃喃地说着再也不会推开他，若是找不着便一个人跑去洗手间流泪宣泄。
就让这一切快些结束吧！她暗自做着某种决定。若是眼疾治好了，作为对老天的恩赐，她定要好好地生活，倍加珍惜自己所拥有的，可若是失败了……她甩了甩头，离别的话不也早就说过了么？
“在想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金尚民轻轻走近她的身后，双手从背后环绕，将她整个人围了起来，跟着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发丝上香甜的气息。
郑远真有些习惯尚民这样突然的出现了，非常享受得将头靠在了他的肩窝，只笑不语。
“在想你，你明天会在门口等我吧？”
“当然，我会一直等你出来的。”金尚民轻抚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想要籍此抚平她心中的担忧。“不过……仲伟明天有事，不能来了。”
从尚民的嘴里听到Jill的名字，还是郑远真的心里荡出一丝异样，明明听来平缓的语气，却总觉有一丝让人无法忽略的刻意，他们是兄弟，他却甚少提起他，他与她之间有着默契，可却还是要告诉她，她的手术不会有他的等待。
闭起眼睛，郑远真希望一切都能如同闭眼即可无视那样的简单，轻笑了一下，说了句，“当然，我明白的。”
“你害怕吗？”过了一会儿，她这样轻轻地问了句。
“……不怕。”金尚民想了想说。
“不怕吗？”
“你怕吗？”金尚民不答反问，“不要怕，等过了一段时间后再回头看，我们都会一笑了之的。”说着又将她更搂紧了些。
“如果，我还是害怕怎么办？麻药一定会有效吗？我的眼睛会直接看到自己手术的样子吗？”郑元恩的问题有些孩子气，说完自己也跟着笑了笑。
“不会，你会睡一个好觉，做个美梦，醒来后一切都会变好的，相信我。”
“我相信。可是我会做甚么梦？有你的梦吗？”
“当然，是有我们的梦。”
“怎么样的梦？”
“恩……”金尚民边思索着，边掉换了姿势，转而走到了她的跟前半蹲了下来。“有你，有我，还有好大一块草地。”
“草地？”郑远真有些好奇起来，脑子里开始跟着想象起尚民描述的画面来。
“对。在那片草地上有一间小木屋，也不小，两层楼的。”
“呵呵……”郑远真随着金尚民童话般的开始闭起了眼睛，并痴痴地笑了起来。
“草地上还种了许多花花草草，还有……苹果树，海棠树，桂花树甚么的，一年四季都要香香的。还有……对了还有小动物，你喜欢甚么？小猫？”
“我喜欢小狗。”郑远真毫不犹豫地说道。
“好，就小狗。恩……那是一只有三个月大的纯种牧羊犬。”金尚民想了想又继续诉说起来，“它会和我们一起生活，可是它似乎更喜欢我，还总是喜欢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的非常调皮。”看着郑远真遐想的模样，他渐渐收起了笑容，眼睛深情地凝视着他的爱人，“怎么样，这样的故事喜欢吗？”
郑远真点点头，的确，光是想象就已经让人觉得很羡慕了，只是也许那终究只会是一个梦而已。于是，她又缓缓止住了动作，什么话都没有说。
“不要担心。”金尚民忽然握住她的左手，放在自己的手里反复搓揉起来。“梦想会实现的，无论怎样，相信我吗？”
“尚民……”郑远真欲言又止，同时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抓着。
“相信我吗？说相信我！”金尚民打断了她犹豫的口吻执着地追问道。
“我……相信。”郑远真回答得有些踌躇，心里既感苦涩又觉甜蜜。忽然左手一紧，才想收回，无名指上已被牢牢地套上了东西。只听耳边传来尚民的话语，“我也相信！”
风依旧吹着，较之先前更为温暖和煦，郑远真睁大了双眼，朝着自己左手的方向，此刻，她一千遍一万遍地向上天祈祷，就让她看见吧，哪怕只是一小会儿，让她看看尚民给予自己的希望究竟是什么样子，让尚民看到自己眼中的希望是什么样子。
“答应我，绝对不会拿下来。”金尚民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坚定且执着，还带着一些霸道。
“我……”郑远真哽咽着，又极力克制着，“它很漂亮，是不是？”
“是，很漂亮。”金尚民有些伤怀地凝望着那双楚楚的眼睛，那视线正有些涣散地落在自己的手腕处，他感到自己的心被无数针扎的痛觉，握着远真的手沁着汗却冰冷冰冷。
像是感觉到了尚民的痛苦，又像是源于自己心中的某种想法，郑远真终于还是收回了左手，将它捧于右手中来回抚摸着，并呢喃道：“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金尚民携起她的双手置于自己的嘴角两边，“你摸，我在笑，我很高兴呢！只要你不摘下来，我就会一直这样高兴下去。”说着，他又极力扯开自己的笑容，心里却为了延续那笑容而不住地自我麻痹着：这样也好，至少现在的远真不会看见他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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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年度的颁奖典礼设在了上海影城，一个拥有较长历史却规模不大的影院。它地处新华路和番禺路的交界处，车辆往来繁忙，是一个靠近繁华商业中心的安静地段。
影城不大，却被布置得豪华考究，不大的外墙上张贴满了参赛影视片的宣传画，周围更是鲜花簇拥，气球高悬，好一副影坛盛事的场面。影城周围早已被红地毯圈围了起来，不大的弓字型区域硬是学着国外的电影节那样，拦成了一条星光大道，大道的尽头，也就是到达影城门口之前，竖了一块烫金的签字板，一旁还有两位礼仪小姐正对这工作人员指指点点，为稍后的引导工作坐着最后的准备。
虽说，距离明星们的到达还有将近两个小时，但红地毯的外侧早已是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围观的人，有路过的，有特意赶来的，还有众多的媒体。其中，不乏穿着统一蓝色服装的“旗手”，大举着Jill的海报、蓝色的气球，或是鼓励的标语。
星火公司的休息室里，Jill倚立窗边望着窗外的天空，负在背后的双手握紧了放开，放开又再度握紧。刚才接到母亲的电话，说是远真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而尚民则一直守候在门口。金尚民……他又一次默念到这个名字，他们曾经是朋友，现在是兄弟，他们曾经疏离，可现在，在这个世上，或许没人能像自己这样了解他的心情，感同身受了吧。遥望远处，今天，对他们所有人来说，或许会是个结束，但也会是一个开始。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难以平静，颁奖典礼是所有盛典中最直面自己成就的地方，门外歌迷影迷的排场，场内大屏幕上自己被提名的次数，上台领奖的时台下的呼声，以及同行们的相互竞争与嫉妒，都是那样直接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他早已经过了那样的洗礼，从一个心惊胆战的新人，到心潮澎湃的新星，台下的那一张张脸，一幅幅景象都了然于胸。现在这一刻，他已不再为了那些而期待或担心，更多占据他内心的是所有背后的付出与价值。曾经，他以为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但是他又回来了，带着更深的理解和坚强。
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桌面上的纸，那是刚才倪岳拿来的得奖感言。每个参加典礼的演员都会事先准备这样一份东西，不论最终是否能真正用到它。Jill看了最初的几句便将它搁在了一边，通篇的感谢，囊括了所有有关或将来可能有关的关系链，真正是做到了滴水不漏，甚至连协办的电视台都一并被涵盖在其中，让人深深感到了其中的商业意味，你给我平台，我给你颜面。也正因为此，每每上台领奖的人，说的也都千篇一律。Jill没再看下去，几年下来，即使没有这样的准备稿，自己也早已打磨得能从容应对了，这并不坏。
看了看时间，离出发还有一个小时，反正左右无事，他打开了电视机，正巧看见屏幕上播着颁奖典礼场所前的采访，心想有多少人正在和自己看同样的节目呢。每年，母亲都会守在电视机前，为自己的儿子自豪。今年，是否会有其他人也关心着他呢……
“哇哦……我看啊上海应该建个更大的影城了，我们有那么多的明星还有影迷。”场外主播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伴随着忽而响亮和激动的呼喊声。金尚民手里捧着一个小型的收音机，身边坐着父亲和母亲，他们是来陪伴自己渡过难关的，而现在，他们也一同关心着远处的另一个人。
这时，收音机里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随即传来了方才那名主播略显激动的声音。
“大家一定和我一样感到十分诧异，也许没有人认为会再见到这对金童玉女携手共进的场面了，但是今天我们却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啊，他们笑得很……和谐，不过是不是关系还同以前一样，可能就得问他们自己了吧。”
话音落下是一段空白，隐约可以听见闪光灯和记者围拢而来的吵杂声。
“你的病已经好了吗？”
“是公司安排你们一起走红地毯的吗？”
“复出的心情怎么样？”
“你们现在到底是甚么关系？”
金尚民轻声嗤笑，所有的问题竟无一是针对参展影片而提的。只听电台里Jill轻松地笑道：“这部影片是我和林星一起主演的，当然了她也可以选择和导演一起入场啦，不过导演会带夫人来，所以……”
“是啊，很多人看到我们会感到意外，但其实发生那么多事还能站在一起，可见我们私底下是非常默契的好朋友。”林星接着Jill的话继续补充着，听来冠冕堂皇又似情真意切，说完两人不禁对视一眼，所有一切均在不言中。
“走吧。”Jill轻声说了句，便引领着林星甩开众媒体往影城大堂里走去。
会场内圈坐的都是光临的明星们，那里是充满祥和与喜气的。没有人提及Jill与林星的关系，没有人问及他的病情，赵剑峰更像是不曾来过这个业界一样，大家都心有默契地缄口不提，只是笑脸相迎，即使自己的名字未被宣读，走上领奖台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在场的每个人都极具风度地点头、微笑、鼓掌，真心实意地献上自己的祝福。而许多个摄像机也到位地从各个不同角度，将那些美好的画面传达到了电视机前的每一个观众。
很快，晚会就进入到了高潮部分，之前《冬日》已经多次因为各种奖项被提名上台领奖，而此刻即将宣布的年度最受欢迎男女演员似乎也已在众人心中有了预示，就连外场的影迷们也正以最热烈的呼喊拥护支持着他们心中的偶像。
颁奖嘉宾的几句寒暄和调侃之后，场内的钟鸣迎来了紧张的时刻。“本年度最受欢迎的男演员是——Jill！”
顿时场内掌声雷鸣，欢腾之至，这个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名字响彻了整个会场，并通过电波传遍了整个城市。
“你怎么了？”陈惠红似是感受到金权宇内心的骚动，抬眼瞧去，只见他脸上的表情似兴奋，似骄傲，十分复杂。
“呵，这孩子……”他低笑了一声摇摇头，“我原以为他的事业就会这样结束了。”
“是啊……我也以为……”陈惠红像是舒了一口气，可话说了一半转而便想到，只要儿子一日站在舞台上，恐怕就无公然认祖的机会，于是只是瞅着身边的金权宇，心中郁郁。
踩着发亮的台阶，Jill沉稳地走上领奖台，一步一步走近那座璀璨的奖杯。一番与颁奖嘉宾握手、拥抱，向着台下鞠躬致谢之后，安静地步向了麦克风。而此时，台上只留下了他一个人，所有的目光、灯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台下的掌声逐渐平息，零星的几处呼喊也销声匿迹，只有聚精会神的等待。大家都知道或者都猜测台上的这个人究竟经历了甚么，而今天，在他的额上和手臂上依旧能看到那些创伤的痕迹，大家都认真地注视着他，期盼着他的前进或是倒退。
“很多人将今天的晚会视作一年的点评，于我却是一个崭新的开始。”Jill浑厚的声音响彻在大厅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一般领奖人的激动心情，也没有花哨的做作。他低头凝视了一会儿手中的奖杯，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水晶花瓶似的东西，那上的棱角在灯光下折射着五彩缤纷的光芒，那是台下多少人的梦想，只是……片刻，他在心中抛却了倪岳先前准备的演讲词，在众人的注视中，和众多媒体的面前，第一次缓缓地用他最真实的声音代替那些浮华的感谢词。
“没有想到我还能站回这里，曾经以为就要在挣扎中离去。”他的开场白立即引来了台下一些小小的骚动，林总和倪岳等人也有些紧张地坐立不安，时刻准备着如何救场。
稍待平静后，整个大厅里又开始响起他的声音。“但是刚才，经过门口的星光大道所看见的，站在这里所听见的，让我庆幸自己没有这样离开。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有犹豫、彷徨，我也一样。我曾经试图挣扎那些束缚，因为我怀疑为之所付努力的价值。但是，这里在座给我支持的人们，还有……”说到这里，他短暂的停顿引起了台下众人的窃窃私语。
手术室门口的走道里，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兄弟也在安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你们能听见吗？Jill轻咽了一下喉头，抬头望了望那刺眼的灯光，心里默默想着，即使隔着大门，即使闭着眼睛，或许远真，你也能听见么……
“还有远处甘心默默支持我，关心我的人们……虽然我可能错过了什么，但是，他们让我看见世间的美好和正直。”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那座奖杯虚晃了一下，“电影是虚构的，却来源于现实的世界，生活是多面的，创造它的是真实的我们。这里，不再是我一个人的舞台，我会永远记住那些人，是你们和我一起创造了这个舞台。即使有再多的虚幻，我都愿意记住每一个真实的感受，并为了那而继续努力下去。”
说到这里，台下掌声雷动，林总清了清嗓子，对着身边的倪岳含糊了一句：“这不是你准备的吧。他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倪岳却有些不以为然，“可他说得很好，不是吗？”
林总听了，不禁有些愕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说，竟然连你也开始和我对着说了，他刚想说什么，却听台上的Jill继续说了起来。
“只是……或许我要离开大家一段时间了，去学习，去体验，这段时间让我意识到，只有沉淀了，懂得了，才能做得更好……这里，我要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给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下去，谢谢！”
“什么？”
“什么！”
不仅林总、倪岳，现场的同仁、电视机前的观众，还有医院里守候在收音机前的家人，无人不被他最后一句所震惊。
“啊，真是让人想不到，看来Jill真的要离开我们一段时间了，希望很快我们又能见到重新出发的他和他带来的作品，下面……”
收音机里，主持的声音继续着，听者却默不作声。
“他想做什么？”过了一会儿，金权宇才完全意识到儿子的发言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或许不只是短暂的退出。
“他想做个普通人吧……”金尚民略看了一眼母亲似笑而非的表情，心中隐隐有些明白，他望向手术室的大门说道：“爸爸……这不是结束，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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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像金尚民所说的，一切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只是对他而言，这一全新的开始却是艰难的。
虽然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医生也相当乐观，但不到拆绷带的那一刻，其未知的结果总是让人放心不下的。而另一方面，他也正酝酿着带远真一同回国的事宜，只是，今后如何与远真共同面对将来，如何说服自己的家人，他依旧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单纯地相信着，坚持着。
一日午后，从家里换洗完毕之后，金尚民再度返回医院，走廊里静悄悄的。略带倦容的他看了看表，才两点多，这时的远真应当还在午睡，于是，更是放轻了脚步，轻轻旋开房门，孰料却瞧见郑远真盘腿坐在床上，蒙着纱布的脸看不清任何表情。
“谁？”听到动静，她侧起耳朵问道。
“是我。”金尚民走到床边，坐于她面前，习惯性地伸手往那纱布上抚去，“好些吗？怎么不睡会儿呢，医生说了要多休息的。”
郑远真摇摇头依旧不言不语，只是轻巧地搁开了他的手。
“你怎么了？”金尚民更加放柔了语气，他知道，这两天远真彻底活在黑暗中，心情烦躁也容易受惊。说着，一转眼瞧见床边的矮柜上摆放着两盆鲜花，其中一盆已是有些枯黄，那是Jill在手术当天差人送来的，而另一盆却鲜艳无比，想是今日刚到的，而那旁边搁着的茶杯里似还冒着残弱的热气。“有人刚来过吗？”
“尚民……”郑远真忽然下床站了起来，“我要喝点水。”
“喝水？好，你等一下。”金尚民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要喝水，你为什么要站起来？”郑远真的语气忽然有些激昂起来，让金尚民怔在了当场。她又继续说道：“我还要去洗手间，还要去超市，还要吃饭，要做许多事情，难道你都要陪着吗？”
“对，都陪着。”金尚民说着拿起茶杯，往里倒了点热水后这才稳当地递了过去，“我愿意，行不行？”
郑远真听着对于茶杯却拒而不接，“你就是这样，我才会什么都作不好，才会越来越脱离原来的我，如果我瞎了，再也看不见，难道你也这样守着一辈子吗？！”
“不会的，医生不是说了嘛，情况很乐观的！”金尚民皱了皱眉，可依旧笑着答道。
“如果还是不行呢？谁能做百分百的保证？”
“对，如果不行，就守着你一辈子，做你的眼睛，做你的腿，做你的手！”对于郑远真的话，金尚民感到无力而害怕，他大声而急速地宣称着，放下茶杯，他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肩头。“远真，你怎么了？不要这样，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你说过会相信的。”
“如果不是呢？”半饷之后，郑远真微弱地说了句，像是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难道你要一直陪着我过不正常不自由的生活吗？”说完，也不顾金尚民的劝说与搀扶，自顾自地摸索着向屋外走去。
自从那日之后，她开始变得沉默，时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很久，努力地用耳朵倾听周围的一切，又会在无人之时，独自用双脚和双手重新探寻自己的世界。
先是在自己的病房，学会了自己倒茶、关窗、洗漱、折叠衣服。接着又将自己的触角伸向病房外更广阔的天地。闭着双眼，她听到了走廊里往来的急促脚步声，病人痛苦的呻吟声，大夫的宽慰鼓励，别人与自己打招呼的声音，那些都是属于她自己真实生活的声音。
而在那时起，郑远真便将一直陪伴自己的照相机放进了抽屉里，又拜托佳佳为自己带来了一支录音笔。对着它，她叙述着自己迈出的每一步，每一瞬间的想法，用声音记录下真实世界的每一瞬间。
她的变化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在一些人看来那是积极向上的态度，可金尚民却觉得那是对自己的疏离，心中惶恐的同时，更是日以继夜地停留在医院。他能感到远真仍然对自己的依赖和眷恋，只是，那种情感开始被她小心地隐藏了起来，她毫不吝啬对自己的关心，可却十分克制着拒绝自己的帮助。
“远真，远真……到底我该怎么做……告诉我啊……”多少次，他默默地凝望着她，可这些心声除了响彻自己的心扉外，似乎再也传不进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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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错误啦！
本来以为这是倒数第二章了，谁知……看来“告别”是困难的，所以原定的一章拆成了两章了。
不过，告别虽然痛苦，可就像尚民说的，一切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要出差咯，下周要停更咯，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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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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