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个好男人

　　林常风在万美妈妈离开一个星期以后开始偶尔给万美打电话，或者请她吃饭，忙万美就拒绝，不忙就接受，万美与他的交往开始变得轻松起来，不再因为某个小情节而忽左忽右地影响心情。
　　直到他说，他奶奶病危，希望万美与他回去一趟。万美才自问自己，与他的关系是不是就此稳定？他别的女朋友就这么悄悄隐退？
　　林常风到万美家里来找的她，他催促万美不用拿什么东西。一两天就回来。
　　万美迟迟疑疑还是张开口问：“那个什么，张洁或者刘颖她们没空吗？你看我公司还有些事，老总那也没请假。”
　　林常风走到万美身边，两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双目注视着她：“你和她们不同。”
　　“我是和她们不同。”
　　万美推开他的手，却又被他抓住，他把万美轻轻地搂进怀里说:“你是我的终点，她们是过客。”
　　万美愿意成为这样的终点，而她也需要一个终点，让她的心有所皈依。

　　赶到林常风老家已近傍晚，他们直奔医院，小县城的人民医院很简陋，林常风说奶奶不愿意去大医院，因为她害怕客死异乡。
　　病床上的奶奶瘦弱的身体在被子的掩盖下只有薄薄的一层，伸在被子外的手很瘦，瘦到万美不忍心去握，可她握住了万美。
　　“小西，小西……”她嘴里清晰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万美回头看林常风，他双手摁在万美的肩上。
　　“小西，奶奶看不到你和常风结婚了。”奶奶握住万美的手越来越没有力气，万美紧紧握住了她。
　　“奶奶，您会好起来的，我还要盖您亲手缝的喜被，喝您亲手做的喜茶……”
　　万美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当初她离开的时候也是这么拉着自己的手说，没来得及看她出嫁，万美也是这么回应她、挽留她的。
　　原来所有的奶奶盼望的都是圆满，落单的人生是不圆满的。

　　奶奶的手像一片落叶一般无助地躺在万美的手里，从温热慢慢变成冰凉。
　　她在最后的时刻还继续在说着什么，万美凑到她的身边，只隐约听清楚一句：我给你的东西一定要好好保存……要交换……要幸福……

　　歪过头去看到你的照片，记忆中好像从没有和你一起合影，除了这张。
　　去年春节回老家一起拍的，有些破旧的门楼在春联的陪衬下反而有了生活的意味。
　　家人都是非常喜欢你，不只是因为你的漂亮，而是因为你同家里每一个人都能相处得来。现在你已经整一年没有回老家了，而我也怕回老家，总是无法面对奶奶询问的眼神，昨天回去，奶奶又问起我和你的事情，我无言以对，家里最疼爱我的人是奶奶，我最亲的人也是奶奶，她老人家的一个愿望就是能看到我成家，你曾经是奶奶握在手心里实实在在的希望，而现在让她又空盼了三年。
　　从这点上我想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是我自己破坏了这原本美好的一切。
　　Breeze

　　万美知道奶奶嘴里的小西是她，奶奶并不知道万美。
　　这有什么重要？自己作为替补及时出现在奶奶面前，替她完成了心愿，也以孙媳妇的身份送走了她。
　　可万美却不能做到完全的释怀，万美是嫉妒的，嫉妒那个占据着这家人回忆的那个小西。

　　林常风的父母是本地中学的退休教师，林常风的哥哥和姐姐也都是老师，个个对万美彬彬有礼、语气温和，不过透着明显的距离感。
　　头一天晚上大家守灵，万美也没睡。
　　第二天晚上，林常风妈妈给万美安排了一个小房间，很小有些阴暗，林常风妈妈说，是客房，万美还以为会是林常风住的房间，心里有些失落。
　　屋子倒是收拾得很干净，写字桌上放着林常风和他姐姐的合影，大概是几年前照的吧，照片里的林常风很年轻、很瘦，眼睛咪咪地迎着太阳，嘴巴笑得往上扬。林常风的姐姐与林常风嘴巴一摸一样，都是弯弯的往上扬着，只是她的眼睛更大，细细碎碎的刘海遮住了她弯弯的眉毛。
　　“这张照片是常风大学毕业那年拍的，转眼就10多年过去了。”
　　林常风的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站在万美身后轻声说着。
　　“你们长得真像。”万美说。
　　“是呀，小西当初见了我也这么说。”
　　沉默，屋子里很静，万美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打听小西？还是避开小西？
　　这两种一个是万美不愿意，一个是万美必须面对。

　　“你知道小西吗？”林常风的姐姐问万美。
　　万美点头。
　　“小西特别开朗乐观，每次来都带给我们带来很多快乐，你和她的性格很不同。”
　　万美想：我也想给你们带来快乐，可我现在快乐你们乐意吗？

　　万美笑了笑没有作答。
　　“我叫林常雪，你叫万美对吧？”
　　“对。你们的名字很有特点，风和雪，那大哥叫什么名字？”万美问。
　　“你猜。”
　　“林常雨？”
　　“不对，叫林常雾。”
　　“啊……”
　　看着万美惊讶的样子，林常雪掩嘴笑了。
　　她的性格和万美起先看到的并不一样，看来是个外表如雪内心似火的女人。
　　“我妈妈是琼瑶迷。”说完又掩嘴笑了，“这是小西说的。”

　　难怪她喜欢小西，也许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小西已经与她笑得抱成一团。而万美只是浅浅笑了笑，不是万美太矜持，实在是万美无法自如地面对小西，那个在万美之前印在他们脑海里的小西。
　　万美自卑、嫉妒、胆怯、委屈，甚至愤愤不平。

　　林常雪走后，林常雾和他的老婆来了，他们没有提小西，不过临走时，林常风的嫂子说了一句：“以前小西来的时候住南边那个房间，不过现在是夏天西屋挺凉快的。”
　　林常雾示意嫂子不要再说了，万美当没看见没听见冲他们笑笑，把他们送到门口。
　　接着又是林常风的父母来。
　　林常风的妈妈典型的老师形象，戴眼镜，穿老式的深色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全然看不出是个喜欢琼瑶小说的人，倒像是个马列主义老太太。
　　他爸爸随和一些，像个教艺术的教授，穿大汗衫、牛仔中裤，看上去比他妈妈年轻很多。
　　“听常风说你们明天就回青岛？”林常风的妈妈问。
　　“恩。”万美点头。
　　“这次谢谢你帮忙。”
　　林常风妈妈的话让万美心里一寒。
　　他们只是认为自己是在帮忙而已？还是她故意忽视自己是林常风的女朋友？或者林常风根本没有向大家介绍我是谁？

　　“不用客气。”万美也客套着。
　　“我们准备了一点吃的，你们在路上带着，都是自己家做的。”林常风妈妈把一个大塑料袋放在万美面前，红薯干、大板栗还有些零食。
　　“谢谢阿姨。”万美接过塑料袋，站起身。
　　万美想他们大概要走了。
　　林常风妈妈也站起来，一直站在旁边的林常风爸爸却坐下了。
　　“坐下，坐下。”他冲万美招招手。
　　万美坐下了。
　　“常风食物中毒，是你送他去医院的吧？”林常风爸爸笑呵呵地看着万美。
　　万美点头：“他说只有我的手机开着机。”
　　“哈哈……”林常风爸爸笑了起来，“这臭小子肯定是骗你的。”
　　万美疑惑地抬头看他。
　　“好了，让小西，哦，不，小美休息吧。”林常风妈妈拉着林常风的爸爸往门口走，她的口误万美听得很清楚。
　　“那，早点休息吧。”林常风爸爸出门前向万美挤了挤眼睛，笑呵呵地随林常风妈妈出去了。
　　这一家人对万美最友好的只有他了。

　　万美刚坐下，林常风进来了。
　　他进来先在屋里四处看看，又拉开塑料袋往里瞅了瞅问：“都来过了？”
　　“是呀，来三轮了，还有谁我没接见过？要不都让他们进来吧，一块见了。”万美拉长声音端坐在沙发上。
　　林常风走过来点了万美一下脑门说：“你当自己是老佛爷呀。”
　　“你以为呢？”
　　“我看你比老佛爷还有派。”
　　他们哈哈笑了起来。
　　“每次和你在一起都很开心，不知道我姐为什么说你呆板，不懂幽默？”林常风不得其解。
　　“那是因为有个更好的在那里比着，所以显得我不够好呀。”万美的话里不无酸意。
　　林常风：“吃醋了？”
　　万美摇摇头：“没有，就是有些说不来的滋味，我觉得自己像个侵略者，把原本属于别人的领土占领了，而这里的居民并不欢迎我，所以有些失落。”
　　“给他们时间好吗？他们会喜欢上你的，就像我一样。”林常风轻轻把万美拥进怀里，万美听到他轻轻的叹息声，轻到只有万美能听见。
　　他的心里是否有别人留下的一滴泪，或者他留下了一滴泪在别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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