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长春—孝贤皇后

　　”给贵妃娘娘请安。”

　　走到长春宫前院，见静娴、若妍、琪舒、瑜夕与婉玲向自己蹲身行礼，慧如的心里是说不出的舒畅。皇上一登基，自己就是贵妃，她只觉得，这几年没有白白在弘历身边熬着。若妍生了阿哥也只是个嫔位，琪舒是贵人，瑜夕与婉玲不得宠，只封了常在，都远远在自己之下。福晋成为皇后，是天经地义，没什么可说的，而封自己为贵妃…由此可见弘历还是对自己最为眷恋的。

　　”妹妹们免礼，“回过神来，慧如才客气道，“大家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来得可真早。“

　　除了慧如，静娴位份最高，遂笑道，“今后这是我们分内之事，自然不能怠慢。”

　　正说着，殿门支呀一声开了，只见皇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众人从前在乐善堂见惯了淡然典雅的四福晋，如今她虽仍是不爱浓妆艳抹、但毕竟贵为皇后，穿着上按礼制也要华贵不少。一身凤穿牡丹纹样的明黄锦袍，让人看起来端庄大方，却不失清丽素雅，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众人齐声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我们走，“雨晴淡淡道。每日清早，携妃嫔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是皇后每日第一项工作。长达几个月，太后一直称病不叫众人来请安，直到了腊月初才大好了。于是今日众嫔妃都不敢怠慢了，穿得一丝不乱早早地在长春宫等着了。

　　或许是新帝的仁政，让天公都作美，这一年的腊月是个暖冬，从长春宫到寿康宫不乘轿辇也丝毫不觉得冷。反而寿康宫正殿里一室的炭火让人觉得难以招架。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太后懒懒的声音从宝座上传来。

　　“谢太后，”众人方战战兢兢地起身站好，等着太后发话。眼不经意地往前方一撇时，只见太后身姿雍容华贵，气色反而像比前几年好了许多，哪里像是大病初愈。

　　“贵妃这一身装扮倒十分精致，簪子也好看，”太后打量着慧如一身华丽得苏绣和满头珠翠，夸赞道。“倒不似宫里寻常的货色，是江南得来的吧？”

　　在太后面前，慧如总觉得有几分心虚。从前是侧福晋如此，现在自己当了贵妃她成了太后，越发如此。此时听太后满是笑意地夸自己，难免感到受宠若惊，于是规矩地福身答道，”谢太后夸奖。回太后的话，是臣妾兄弟上京时带来的。臣妾那里还有几批更加上好的料子，本想着过两日让人先进献给太后呢。“

　　”不必，你的心意哀家领了。只不过…“太后又淡淡地看向雨晴道，“皇后，倒显得你这中宫娘娘不够气派。”

　　众人都霎时听懂了太后的言下之意，慧如不禁暗叫不好，又被太后给绕进去了，于是只得又屈膝道，“太后恕罪，臣妾实无僭越之意。”

　　雨晴没想到太后头一天受嫔妃的请安便要与贵妃抬杠，这样让自己身为名义上管理后宫的皇后脸上也不好看，便陪笑打圆场道，“皇额娘，这原是有缘故的。臣妾前儿和几个姐妹闲话时说起咱们满人刚入关时的风俗，妇人都只佩戴通草绒花。臣妾身边的几个丫鬟有心，弄了来带在头上，倒觉得没那些个金的引得奢靡累赘，方才比平日里简约了些。皇额娘既这么说了，日后不带就是了。“

　　太后忍俊不禁，”瞧瞧，哀家才说一句，她就一车的话。罢了，贵妃，哀家也没有苛责你的意思。只是想着，皇上如今以宽仁为策，意思是为了民生着想，后宫自然也要与皇上同心，皇后有这样节俭的心思，自然是极好的，你们身为嫔妃也应当上行下效。”

　　众人这才都注意到，皇后头上果然不饰珠玉，二把头两侧不过是几多绛紫色的绒花。到底是皇后心思灵巧，装点地丝毫不显小家子气，反而让人看着清丽不俗。太后从前是贵妃时，小辈的福晋、侧福晋、格格中，从来就只对四福晋没得挑剔，如今可见仍是如此。后宫两个主子一条心，旁的人也不敢造次，只得诺诺应道，“臣妾自当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皇子、公主可一切都好？“太后又问道。“搬了住处可都还惯？

　　雨晴笑道，”回太后，都好。二阿哥刚开始上书房，好在有大阿哥在上头照应着。臣妾知道您惦念，过两日就让他们带着公主来给您请安。三阿哥也好得不得了，只是实在太小，臣妾怕他沾了寒气，才未让抱来给您请安呢。“

　　“那哀家便放心了。”太后听着孙子孙女的事，总是由衷地欢喜，提起永璋又想到苏氏一直是个安分的，又笑道，”纯妃，三阿哥还小，在阿哥所多有不便，还是暂且在景仁宫养着吧。“

　　若妍听了，心里十分感激，忙蹲身谢恩。

　　太后也懒得与众人闲话，又吩咐了几句嫔妃要恪守本分、好好辅佐皇帝、尊重皇后等话，便叫大家跪安了，只说让皇后留下商议六宫事宜。

　　自雍正驾崩前一月那日在九州清晏仓皇间相见，雨晴已有几月没有单独见过太后了。雍正最后一个月昏迷不醒又突然驾崩，细想来实在有几分疑点，但毕竟这样的事，自然是无从问起，只盼着太后没反而对她那日的慌乱不安起了疑心。

　　“很好，我从前就知道，这管理后宫的担子，终是要落在你头上，“太后待众人离去才缓缓对她说。“如今短短几个月你就做得井井有条，可见没有辜负哀家这些年的心思。在消减开支上，你如今能让她们心甘情愿地上行下效，更是再好不过了。“

　　多年以来，这好像是太后对她说过最赞赏的话，雨晴有些不敢置信，忙自谦道，“臣妾不敢擅自居功，到底是额娘对臣妾教导在先，才不至于出了乱子。这上行下效，还要谢额娘提点众人。”

　　太后只浅笑以作答，又满含深意道，“能看那些个账簿、替皇帝剩下银两是好，可皇后莫要忘了，管理后宫不仅如此。如今你掌握后宫大权便像我、像孝敬皇后当年一样，成了众矢之的。合宫上下几百张嘴都等着挑你的错还来不及。前朝可以宽仁为政，但后宫不能，不要忘了这一点。“

　　”是，臣妾谨遵皇额娘教诲，“雨晴恭顺地答道。

　　—

　　从寿康宫回去，已到了每日听内务府和各宫的掌事太监回话的时辰了。元月里每宫每处要多少盏灯笼才既不失了体面，又不会因丧期里太过奢华而遭人议论…哪个宫里说份例不够用的…一桩桩事真是琐碎极了，如今料理次数多了也不必费太多心神。直到敬事房的来回话人来回话雨晴才不得不打起几分精神。

　　“娘娘，这是上个月的起居注，“敬事房的总管恭敬地将册子呈给她，又看着她的脸色小声道，”皇上这月来了后宫总共不过六回，有三回都在承乾宫。“虽说宫里的人爱见风使舵，但敬事房的人终究是宫里的老人了，深知风水轮流转，只有正宫皇后才是正经主子，如今这位新皇后娘娘还是个水晶玻璃人，不得不奉承着。

　　雨晴接过了册子，自然懂他的心意。

　　天子守孝，以月代年，可话虽如此说，刚过了三个月的孝期就盛宠贵妃，众人难免咂舌。

　　”知道了，”雨晴略翻了翻册子做做样子，回应的时候，却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似的。

　　总管见皇后喜怒难测，便也不再多嘴，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又料理了几桩事，众人才退下。按宫里的规矩，长春宫如今添了不少宫女太监，雨晴一时觉得人多碍眼，便让她们也都退下了，只留下掌事姑姑佟紫兰和彩云。

　　“娘娘，您说了那么久的话，喝口茶润一润吧，“佟紫兰轻声道，将茶盏递了过去。佟紫兰，是打毓庆宫就服侍弘历的掌事宫女，比太后也不过小几岁，宫里人尊称一声佟姑姑。她为人老成、沉稳，从前在乐善堂也连带着伺候福晋，早对这位处事精明却不失仁善的皇后娘娘心生敬佩，如今当了几个月长春宫的掌事姑姑，越发觉得她待人宽和，更像是把自己当做了半个长辈，而不仅仅是个奴婢。

　　雨晴浅笑着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不言语。

　　”娘娘，这敬事房明明就是给您添堵！“彩云看不过，在一旁气呼呼道。”

　　雨晴还未来得及接话，便只听紫兰慈蔼道，“彩云，你去看看小厨房的点心备好了么？娘娘忙了这会子，想必也饿了。”

　　见彩云仍是气鼓鼓地离去，雨晴笑道，“谢谢你，紫兰。彩云她就是那个脾气，日后还需你多提点。”

　　”彩云姑娘是娘娘的陪嫁，自然是事事以娘娘为重。奴婢只是怕您烦心。“

　　”如今这日子过得可真快，“雨晴不禁感慨道。

　　“可不是么，娘娘每日从请安回来，辰初二刻便开始听人回事，再早也要拖到巳正，过了午还要查问大阿哥、二阿哥的功课，到不了申时就又有人来回话了。如此，日日操劳，还要听那不中听的闲话…“

　　”好了，好了，“雨晴拍了拍紫兰的手道，”哪儿就那般厉害了？且…皇上那里可不比我日理万机百倍千倍？我又有什么可说的？“

　　正说着，殿外又有个小太监探头进来说纯妃娘娘来了。

　　“快请进来，”雨晴笑着起身去迎。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快起来坐吧，”雨晴拉她的手走到桌前坐下。“今儿都请了安，怎么又回来了？”

　　”太后那里，多谢姐姐，”若妍一脸郑重道，刚沾了椅子又要起身。

　　”妹妹已谢了太后的恩，何必谢我？“雨晴按住她的手，含混道道。”咱们姐妹好久没这样在一处说话了，若生分了可不好了。“

　　的确，从若妍生了永璋、雍正驾崩，两个人聚在一起说话的时间自然少了。从前好姐妹的互相陪伴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相夫教子的琐事。此外，若妍入了秋因产子身子亏虚也不大出门，这日稍暖了些才来的。

　　若妍心知肚明地浅笑。太后对她没什么特别的顾念，能让她亲自养育永璋，不用想就知道是沾了谁的光。雨晴不愿明里领这个情，自己便只得记在心里，遂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恣意道，”姐姐如今是皇后，每日少说也有二三十件大事要料理，小事就更不用说了，自然没了空和臣妾这个闲散之人浪费功夫。”

　　“瞧瞧，我才说了一句，她却说了一车，”雨晴笑看向紫兰，又调笑道，“纯妃忙着照顾永璋，哪就是个闲人了？小儿最是离不开额娘的时候…哪像永璜和永琏，如今只知道读书，根本不顾我的死活。”

　　“那是姐姐教导有方。况且，好在玉瑶还在身边。”

　　”我倒是有日子没见永璋了，本想去景仁宫走一趟，不想你自己就先来了。“

　　若妍挽住雨晴的手道，”姐姐若不嫌弃，便随我回景仁宫走一趟，正巧我今儿特意让人备了江南的点心。永璋十分也想念姐姐呢。“

　　“就会说瞎话，“雨晴忍俊不禁，”他才几个月大，能知道这些？“说罢，两人玩笑着起身走出殿门。

　　“对了，”雨晴又想起，“让金氏和你同住景仁宫的安排，你可别怪我。”

　　若妍摇头笑道，”放心，姐姐的苦心，我自然不会辜负。“

　　—

　　从景仁宫回来，已近黄昏。雨晴见长春宫正殿无人，十分纳罕地携随行的几个人绕到了后殿，见吴书来及一列御前伺候的太监正候在殿外，便知是谁来了。

　　吴书来携众人向她请了安说，“娘娘，皇上和二阿哥在里头。”

　　”二阿哥？“雨晴惊喜道。从弘历登基起，念着永琏也六岁了，怕惹人闲话便将他搬去了撷芳殿住，虽日日都来请安，永琏也和她十分亲近，到底不比从前时时在眼前。此刻小的大的竟都来了，她自然欢喜。

　　“皇额娘！”想着想着，永琏兴奋地连蹦带跳着一拉帘子出来了，“给皇额娘请安。”

　　“怎么这般没规矩，”雨晴柔声道，嘴上苛责却没半点脾气，拉了他起来便步入殿内。此时才见弘历坐在书桌前，身侧挤着四岁的玉瑶，正拉着弘历的手臂要他抱。

　　弘历见雨晴回来了，笑着站起身，抱起玉瑶走到她跟前，一如既往，未等她行完礼便扶住她的手臂道，“不必多礼。”

　　“额娘，额娘！”玉瑶如今也继承了永琏几年前的好动不好静，见了额娘哪里还肯任阿玛抱，挣脱着下了地也向雨晴奔去。

　　弘历看着眼前自己最心心念念的三个人手拉着手，一副其乐融融，心想，岁月静好，莫过于此，开口却说，”他们两个每日都要见你，还这般缠着你。“

　　雨晴听他酸酸的语气，暗自浅笑，抬眼时见书桌上一张宣纸上字迹未干，便走过去看：

　　”卖炭得钱何所营？
　　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
　　心忧炭贱愿天寒。“

　　显然是小儿的字，却在稚嫩中透了几分恢弘大气、刚劲。

　　”白乐天的《卖炭翁》？”雨晴看了看永琏。

　　“皇阿玛教儿臣写的，”永琏讪讪答道。自己从上了书房开始，额娘虽还是亲切温柔的额娘，没有阿玛严厉，但抽查功课时，问的问题比阿玛更要难答，想搪塞却总会被她揪住不放，于是总有几分心虚。

　　弘历笑道，“冬日如春，方才来人又添了炭火，才想起了这几句。”

　　“永琏的字越发进益了，”雨晴向他投以赞许的目光，“只是，知道这诗的意思么？”

　　听额娘难得夸他，永琏刚要开心，忽然又被问住了，支吾道，“知道…但儿臣不懂为何冬日里有人会愿天更寒…”

　　”这样的诗，字面了然，却每字每句都是贫苦之民的心声，唐朝如此，而今亦然。若天不冷，炭便卖不掉，只能暗自’可怜身上衣正单‘。咱们是衣来伸手，稍觉得凉了便有人来添炭火，才越要去体会这卖炭翁的苦处，“弘历伸手抱起玉瑶，不急不缓地诠释道。

　　”儿臣知道了，“永琏若有所思地点头。

　　雨晴摸着永琏的头道，”是啊，生长在皇家禁院，连银子都不曾经手，更莫说知道柴米贵贱了。“

　　永琏如今读书知礼，又有阿哥所的嬷嬷教着规矩，知道大人说话的时候不能随便插嘴，阿玛和额娘是皇上、皇后，更不能放肆。但玉瑶不过四岁，又生性活泼，见大人都不理她，便在弘历怀里不安分了，抱住弘历的脖子道，”阿玛，阿玛！我也要学念诗！“

　　”好好好，阿玛教你念。“弘历对儿子未免严厉，在女儿面前却只是个宠溺的父亲，见玉瑶认真地样子着实可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雨晴道，”这孩子，如今不仅长得像你，性情也想必跟你小时候一样。“说罢，果真拿起书本有板有眼地教玉瑶念诗。

　　一家人又说了一回话，弘历见天晚了，便叫人送两个孩子去安置。一时间屋里静了下来，让人觉得莫名有几分焦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弘历柔声问道，打破了沉静。

　　雨晴浅笑不语。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竟拿诗经里的句子埋怨她为何不去寻他。见她没反应，弘历虎着脸走到她面前道，“这些日子朕政务繁忙，抽不开身，你也不知道来养心殿？非要等着朕亲自过来。”

　　”臣妾是皇上册封的皇后，要替皇上打理后宫，自然不能辜负了圣意，哪儿就有那闲功夫？再说…皇上此时不去瞧贵妃，怎么有了空闲来长春宫？”语气半是调侃半是酸意。

　　弘历听了她的话，原先的恼怒转为歉意，瞬间没了脾气，絮絮辩解道，“苗疆的事仍未了，真是令人头疼，再者这宽仁也有宽仁的难处，时刻要谨慎，生怕有人趁机钻空子。入了春，黄河水涨又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今高斌刚出了对策，这几个月先去铺城以下河道、开河建坝。况且，朕封了傅恒御前侍卫、让他开始理些事，谁知朝中就有人说你们姐弟闲话——“

　　”我知道，我都知道，”雨晴听他出言辩解反而觉得心里愧疚，抬头仰视他时只觉得他眼底的疲劳比几个月前还要显著，越发心疼，伸手捧住他的脸颊道，“不过一句玩笑话，你若当真了，就让我实在过意不去了。你我是这世上最不能任性的两个人，我自然知道。“

　　弘历听了她的话觉得心里安慰了不少，又觉得心疼，霸道地拉过她的手放至胸口，嘴上却不饶，埋怨道，”如今不比从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后我若没空过来，你可不许赌气不见我，好歹打发人来回句话也好。”

　　”哪里就跟你赌气了？”雨晴垂首道，“朝政虽要紧，你的身子也不可疏忽了。“

　　弘历“嗯”了一声，却心不在焉，有些泄气道，“到底是我朕刚登基，凡事料理起来都不能如皇考一般得心应手，只想尽快研习。”

　　“你如今做的，宽严相济，让官爵清俭、民生得益，天下人迟早都会看在眼里，”她语气诚恳。

　　弘历动容，却转念眼前一暗，忽然又问，”你可记得十一年时，我们去隆福寺？“

　　“记得…怎么想起了这个？“

　　”前两日八旗佐领入内觐见，个个穿金戴银，奢靡不堪。从前皇祖康熙总说，大清入关之初，何等艰苦，八旗无论男女，衣着用鹿尾毛搓成的细线为装饰已是上上等的，和如今这番养尊处优的景象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又令我想起，隆福寺那日…从前奈何不得，可如今，八旗子弟不善骑射、忘了初衷，不愿上北开荒，一味地只在京城吃喝享乐、欺压百姓，真是白让朝廷养着他们！”弘历数落起来，就没了完。

　　雨晴听着，自然觉得弘历说的有理，可自己就生在八旗显赫之家，知道八旗地位根深蒂固，就是圣旨也难以动摇，便劝道，”说到底旗人是大清的根本，制度改起来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工夫，是急不得的。”

　　弘历轻叹道，”朝中事情错综复杂，刚理了一件就冒出一百件旁的，我只想事事俱全，可终究力所不能及。“

　　”历代的皇帝，你最佩服唐太宗、宋仁宗和汉文帝，可终究觉得只有唐太宗是帝王中第一人，是不是？”雨晴思忖了片刻，冷不丁问道。

　　”你如何得知？“弘历一脸诧异。

　　”我…几年前听五弟无意间说起，“雨晴含混道。”皇上为何最钦佩太宗？”

　　弘历不假思索道，”文帝虽贤，却不善于用人，而仁宗虽仁，却能力不足。皇祖曾说，‘唐太宗之听言纳谏，君臣上下，如家人父子，故能陈善闭邪，各尽所怀，登于至治。’“

　　雨晴轻笑道，”这就是了。“

　　弘历想了想也笑了。不愧是他的知心人，没说几句话便恰到好处地提点他要妥善用人纳谏，于是点头道，“张廷玉、鄂尔泰二人虽勤恳老成，未免迂腐了些。庄亲王、果亲王终究是宗室，不可太倚赖，若傅恒、刘统勋几个能早日历练起来，去军机处办事，帮朕治理盛世，就再好不过了。”

　　在傅恒的事上，雨晴知道外戚干政的厉害，从来不会多说半句话，于是莞尔一笑向他夸大地福身道，”听皇上说了这半天自谦的话，臣妾竟忘了恭喜皇上。“

　　弘历见她有几分调笑的意味，便一挑眉问，”哦？说来朕听听。“

　　”臣妾虽居深宫，但偶听太监宫女闲话，说江浙一带出了个民谣，是这样说的，‘乾隆宝，增寿考；乾隆钱，万万年’。由此可见民心所向，皇上大可不必忧心。”

　　正说着，弘历已将她又收入怀中，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你这促狭鬼，竟学去了哄死人不偿命这一套。”

　　”皇上，“雨晴轻声唤道。”还有一事。日后…你不可太过偏袒永琏。“

　　弘历见她一副谆谆劝诫的样子，笑着躲避过这个问题，”朕不是最偏宠玉瑶么？皇后怎么忘了？“

　　”我是说——“

　　弘历打断她，一本正经道，”朕不是偏袒。永琏是嫡子，是我们的孩子，又真真那么聪慧上进，你怎么叫朕不看重？“

　　即便心中一暖，雨晴还是不能忘，从前弘昼说的话…康熙一朝的九龙夺嫡…”永琏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臣妾请皇上不要对他寄予过大的厚望。“

　　弘历听懂了她的顾虑，默然不语。

　　雨晴浅笑，极力缓解着有了几分尴尬地气氛，”我还想，是不是也该给永璜好好找一位养母了？“

　　弘历若有所思道，”他如今跟在你身边这一年多，早就把你认作额娘了。你待他好，他也进益不少，这样不好么？”

　　”永璜是个好孩子。我自然将他与永琏、玉瑶一视同仁，但我毕竟名义上只是嫡母，难免日后有人说三道四、说照顾不周。我遭人闲话倒也罢了，只是不想让人说皇上未顾及着大阿哥的前程。“

　　“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你想让谁做这个养母？”

　　“娴妃。”

　　弘历听她语气十分肯定，只问道，”为何不说纯妃？我只觉得娴妃稚嫩了些。“

　　”娴妃长大了，皇上总还把她当做小孩子，“雨晴笑嗔道，“她心细，又喜欢孩子。至于纯妃，永璋那么小，也难免有人说她待永璜不如亲生的。“

　　弘历颔首道，”你既想的如此周全，自然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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