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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战史-49 僵持
49 僵持
这小子一定不会同意撤军的!
看着李世民一整副毫无半分担忧之色的样子,裴寂便是只用脚趾尖都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尽管他是多么的焦虑不安,却始终不敢向李渊提出撤军的建议。直到今天上午,当他照例来到李渊中军帐内请早安之时,发觉李世民不在场,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一早就跟李渊告了假,说要到霍邑附近去察看战场地形。然后,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裴寂在与李渊闲聊之中,不着痕迹地提起最近的这些传言,加油添醋地描述士兵们惶惶不安的情绪,果然李渊越听越是眉头深锁,终于也是在裴寂的建议下临时紧急地召来一众将佐,商讨北返撤回太原之议。
不出裴寂所料,那些元谋重臣几乎都跟他一样,在太原城内拥有着为数不少的家财田产,对那些传言也早就寝食难安,只是谁都不好意思先说出口,为恐被旁人看穿他们怀有私念的用心。可这时是李渊自己提出这样的建议,自然是个个异口同声的赞同,一派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情景。
期间虽然李渊的长子李建成独持异议,可他一人固然是势孤力薄,这一向性情温厚又没有参与太原首义的大郎,面对一众长辈的一致意见也显得胆气不足,到了最后,只能是对父亲说:“此事牵涉重大,不如先等二弟也回来了,听了他的意见之后再作定夺吧?”
裴寂却早就看穿李建成的用心——这李家的长子也晓得自己那二弟是绝不可能同意撤军之议的,说什么等他回来听他意见,其实是等他回来作自己的同盟军而已。
裴寂好不容易才抓到这个李世民不在场的机会,又哪会容得李渊把决心拖到他回来之时再下,立即反对,说:“所谓‘兵贵神速’,正因为是这样的大事,那就更加不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们都已经议论了整整一个上午了,难道就为着二郎一人不在便迟迟不作决定么?我们这些没有结果的商议很快就会传到士兵耳中,他们私下里一定会胡乱猜想,岂不是更加扰乱军心?”
终于,李渊如裴寂所愿,下令全军就在今日之内撤退北返,李建成率领的左军先行,目前缺了李世民的右军则收拾行装,只等李世民一回来就跟着出发。
裴寂也早就猜到李世民回来之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他一直留在中军帐里,呆在李渊的身边,一听帐外的卫士进来通报李世民已经回来,正在帐外请求父亲召见的时候,马上一把拉住正要开口的李渊,道:“唐公,如果二郎进来是要反对撤军的命令,你打算怎么办?”
李渊怔了一怔,道:“命令都已经下了,甚至建成都已经率领左军走了,总不能为着世民一句‘不可’就更改的。他若是不能同意,我好好地跟他说清这道理就是。”
“唐公这么想可就对了。这军中的主帅是唐公,一旦你下定了决心,你所下达的命令就得坚决地执行下去,断断不可因一人两人无法理解、无法接受就随意更改,否则唐公你就没有了权威,军令也没有了威信。”裴寂看着李渊连连点头,却在这时口气一转,“但唐公身为二郎的父亲,应该最了解他的性子了。他若不管不顾这上下尊卑的分界,却是以父子之情来代替说理,唐公又能如何?”
“这个……”李渊果然现出一脸犹豫为难之色。
裴寂清楚——李渊这父亲自然更清楚——他这宝贝儿子软泡硬磨的功夫可是登峰造极的,李渊自忖确实无法应付。
“唐公……”在李渊沉默了好一阵子仍答不上话来之后,裴寂这才悠然的说道,“所谓‘惹不起,躲得起’,不如唐公索性躲开他好了。大郎都已经领着左军走了,拖过了今天下午,左军就会已经穿过雀鼠谷,右军若再不跟上去,左右两军分开得太远,对哪一边都是莫大的危险。我想二郎毕竟还是懂事的孩子,到那个时候他再怎么不能认同唐公你的这个决策,也不至于为着坚持己见就置大军于如此险境而不顾。那唐公不用劝他,他自己也会遵命而行,这不就是最好的劝服他的法子了吗?”
李渊听得连连称是,便向进来通报的卫士说了他不要见李世民,反是让卫士出去转达他敦促儿子尽快遵命撤军的意思。
就这样,接下来的一个下午,裴寂都守在这中军帐里,说是陪李渊渴酒解闷,其实是一次又一次地阻止李渊心志动摇想让一直固执地站在帐外不肯离去的李世民进来。
这时裴寂听得李渊又再动摇,他都已经数不过来这是今天下午第几次的事情了,但他仍是跟着也不知第几次地表示反对。
“可是……你本来说拖过了下午,大郎的左军都已经穿过雀鼠谷了,二郎为着全军安危的大局着想就会服从命令的,但现在都到晚饭时间了,二郎还是那样子固执……唉,这孩子从小就是这么一副倔强的脾气!要是放在平时我也由得他自个儿在那里任性的倔强,可现在外面还下着那么大的雨,他在外头淋了一下午,再这样下去会淋出病来的。还是让他进来吧,我好好地劝他就是。”
裴寂苦笑道:“我只怕二郎一进这帐来,最后的结果并不是你把他给劝服了,而是倒过来反而是你被他劝服了。”
李渊叹了口气,道:“裴监,其实我心里对这决定也很感踌躇。世民这孩子在行军打仗方面确有过人之能,好像他天生地就知道在战场上做什么是对的、做什么却是错的。他如今这样执着地不肯离去要进来见我,看来他也是跟建成一样的想法,觉得那样做是错的。如果真的是这样,或者……我这决定真的是错了的呢?
裴寂暗暗抹了一把冷汗,想:看哪看哪,李世民连进来都还没进来,就已经把你这父亲动摇成这个样子了,他若真的能进了来,你十之八-九非改弦更辙不可。
“唐公!”裴寂尽力地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特别的语重心长,“不是我说唐公你啊,二郎这倔强的脾气真的是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呢?还是唐公你自小宠着他而宠出来的呢?如果唐公你决定了的事情,不管二郎怎么软泡硬磨你都坚持不动的话,二郎又怎么会养成这种固执的性子?唐公疼爱二郎,这我明白。唐公作为一个父亲,宠溺自己的儿子,这本来也是人之常性,说不上是什么大错。可是啊,唐公,现在你首先是大将军,是一军主帅,这军中三万多人上上下下的性命全都交托在你手上了。你若只是一味地以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自居,只顾得上心疼儿子的私情,又怎么能好好地统率这支军队呢?”
“先不说这撤军的决定是对是错,不管怎么样,今天上午你才当着满营将佐的面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一个下午才刚过去,就因着二郎一人的坚持便要改变,你想这军队里的人会怎么想?这支军队的主帅是你呢,还是二郎啊?以后再遇到什么难以决断之事,大家是等着你最后拍板呢,还是等着看二郎的面色?也许你觉得二郎和你是父子同体、不分彼此,一点都不在乎他抢了你的风头。可是我们大家,是冲着唐公你的德高望重而把身家性命都抛诸脑后来追随你的,可不是冲着二郎那样的毛头小子啊。这支军队的灵魂是你,你的权威不可有一丝被削弱,这不是你在乎不在乎的问题,而是你这一军首脑就得好好地维护你作为最高主帅的权威,这才能使这支军队上下一心、无坚不摧啊!”
“可是……可是如果我这决定真的错了,难道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针对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就得把错误也坚持下去吗?”
“唐公,我们这么多人都认为你的决定是对的,怎么你还觉得二郎那样一个孩子的反对才是对的呢?唐公说二郎在行军打仗之上有过人之能,这我也同意。可现在这个决定,仅仅是一个纯粹的行军打仗的决定吗?要说上场冲锋杀敌、临阵调兵遣将,我也认同那是二郎的强项,我们这些老头子在这方面可说年纪都长狗身上去了,远远不如他。可现在这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唐公是对整个局势作了高瞻远瞩的研判之后才有那样的决定,不仅仅是看着眼前的霍邑,也不仅仅是看着身后的太原,甚至也不仅仅是看着远处的长安。这样的深谋远虑,可就不是二郎那样的后生小辈能有这样的历练和眼光了。”
裴寂这劝中带捧,听得李渊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一桌的饭菜,看来又要延续下午对着一桌的酒菜却半口没吃没喝的情势。
裴寂叹了口气,拿起筷子挟了一箸餸菜放进李渊面前的饭碗里,道:“唐公,别想那么多了,先吃了饭再说吧,别把自己饿着了。”
李渊却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一想到世民就在外面的大雨里站着,你叫我还吃得下什么饭?算了,我还是早早地睡了吧。睡着了,就不会想着那么多的事情。”
裴寂心想:你连饭都吃不下,你还能睡得着?
却见李渊已举步向外走去。裴寂只怕李渊出去亲眼见到李世民站在雨中的样子就难免会心软,连忙赶上前去,装作搀扶他的样子,其实是以自己的身子遮挡他的视线,匆匆地走过中军帐到寝帐之间那短短的一段路。
后记:
1、这小说里是要强调世民与渊爸之间的父子之情滴~~所以这“哭谏追师”的剧情里怎么安排得合理,让那么爱世民的渊爸一开始时死活不肯见儿子,由得他在雨中挨淋,就得费些思量啦~~偶安排得还合乎情理吧?至于虐了渊爸的心,那其实是意外之喜啦~~这小说不是虐文,偶也不刻意地做后妈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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