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吸血鬼日记》同人）

　　45.
　　“——都说四带二以后四个就不能算炸弹了！”
　　“谁规定的？两炸翻四倍，快点给钱！”

　　旁边一脸呆像的服务生已经在掏口袋了，我不甘不愿地把刚赢到手的钱隔着桌子推过去，敢怒不敢言地怒瞪着对面的人。
　　凯瑟琳恍若未觉，言笑晏晏，“洗牌，吃饭前再来一局。”
　　我憋着气，“你这是耍赖，刚才我双鬼空扔都没翻番！”

　　她把桌上的牌推给我，反手接过服务生手上皱皱巴巴的纸钞，好整以暇地抚平边角，“不服气？那也得等你能打得过我再说。”
　　旁边的服务生见我不动，已经自动自发地开始洗牌。
　　我看着他因为被催眠而没什么神采的眼神，多少有点同情，朝着凯瑟琳扯个鬼脸打抱不平，“你这是专制！我英勇的先辈当年要推翻的三座大山，头一座就是以你这样为首的美帝国主义毒瘤！”
　　对面的人掏掏耳朵，“强权即是公理，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在心里挥舞着正义的拳头，把头甩往一边，瘪着嘴没什么底气的反驳，“那也不能掩盖你强盗的本质，我在精神上鄙视你！”
　　凯瑟琳垂着眼睫理牌，“赢了给你买饭吃。”
　　我怒视她，“别以为敌人的糖衣炮弹能轻易收买光荣的共青团员！不过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眼馋街角那家的天妇罗好久了。”

　　…… …… …… …… …… …… ……
　　…… …… …… ……

　　我看着走廊另一端的人，不由自主地出了神。
　　她不该是这样的。青白惨淡的样子不适合她。记忆里的人应该有一张妩媚的脸一头荡漾的长发，笑的时候让人牙根发痒才对。
　　我下意识往那边迈出腿。肩上一重，我回过神。

　　克劳斯半拥着我，同样的一张脸，脱开那层温文尔雅的面纱，知节达礼的表象下面，是浓重的血腥气和掩饰不住的暴戾。
　　他看着凯瑟琳，极温柔地唤道，“过来，卡特琳娜。”
　　凯瑟琳瞳孔一缩，眼神倏忽涣散，头仍向着楼梯的方向，面部僵直，身体扭曲成奇怪的弧线，脚下却一步一步向着这边走过来。

　　我难以置信，回头看着克劳斯，“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倾身下来，只吻了吻我肩上的血洞。我意识慢了半拍，一直等他的嘴唇碰到那些仍在流血的豁开的伤口，被那股透着凉意的温柔激得浑身一凛，才后知后觉，本能地挣扎着要离他远些。
　　克劳斯却手上加力摁牢了我，嘴唇离开我的肩膀，在我的耳侧呼吸，极暧昧地低声问我，“好奇么，我会对她做什么？”

　　走廊并不长，凯瑟琳脚下再慢，也终于停在了一步之遥的距离内。脸上属于吸血鬼的狰狞已经收敛回去，只透着青灰的死气。
　　克劳斯拖着我在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来，格丽塔和那个大鼻子的中年男人立在他身后，他指着靠墙的椅子吩咐凯瑟琳，“坐。”
　　凯瑟琳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克劳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却对着我开口，“话说回来，你之前从不邀请我进你的房间，不过照刚才你说的看来，我也忍不住好奇，是我哪里露出马脚，你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凯瑟琳挪动了一下，身下的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声。
　　我和她对视，片刻才抬头看着克劳斯，答非所问，“格丽塔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出不去？你呢，她怎么会这么听你的话？”

　　克劳斯微笑，“这不是我的习惯。我问，你答，这样才对。”
　　我盯着他，“你们的意识强迫不止能操纵普通人，而是能针对任何较你而言处于弱势地位的人，也包括你的同类，是不是？”
　　他伸手抚顺我的头发，无可无不可，“你想说什么？”

　　我垂下眼没应声。照他话里的意思，如果催眠原理相同，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马鞭草的对抗和防御作用也是一样的？
　　凯瑟琳曾说，她栽过一次之后，就一直酌量摄入马鞭草。
　　冰箱里还有大瓶马鞭草煮的水。或许可以试一试。

　　克劳斯顺着我的头发，手势温柔，只是指尖冰凉，摩挲在头皮上，带得他的声音都笼了寒气，“我说话的时候，你不该走神。”
　　我飞快地回眸扫了凯瑟琳一眼。背上那个沾了血的手印干透了以后，板结发硬，可怀里那个不及扔开的木盒子，却一再提醒。
　　以她一贯的处世态度，她对我已经足够宽容。

　　狄更斯曾这样说，如不通过买卖，谁也不该给谁什么东西，或给谁以帮助。人从生到死的生活，每一步都该是隔着柜台的买卖关系。
　　或许他说得对。时世这样艰难，我不能强求。
　　凯瑟琳独自存活数个世纪，谨小慎微地保护自己，为数不多的善意都给了我；或许一度还信任过。可我给她指了条致命的歧路。

　　我将雪茄盒子放在桌上，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
　　她今后再不会相信我。她的情谊被我亲手葬送。既然没可能再做好友，我想至少，错误应被弥补，我该平安地送她走。

　　…… …… …… …… …… …… ……
　　…… …… …… ……

　　克劳斯贴在我头皮上的手陡然加力，拽着我回头看他。我尽量坐直平视他，“你刻意俯身就我，是一开始就知道我认识她么？”
　　他一怔，随即笑了，“你想听我怎么答，是，还是不是？”
　　我盯着他的眼睛，瞳仁暗沉一片，像潭墨，深得盲了一样，什么光都透不出来。带着无名的张力，吸引我闭上眼跳下去。

　　我下意识伸手覆上他的侧脸，“我只是想知道，你一度表现出来的好意，是不是有几成出自真心，抑或从来都在诓我？”
　　他瞳孔骤然瑟缩，眼底有什么翻滚叫嚣着，像是不管不顾要挣脱出来。可那种澎湃汹涌只堪堪露出一线就消融了。再凝神看时，片刻前那丝挣扎的光像从没出现过，依旧是晦暗绵延，死寂一片。
　　克劳斯收回笑意，轻轻反问我，“你以为呢？”

　　我抚在他侧脸的手离开些，忽然猛地用力扇过去。他一动不动，可他身后那个大鼻子的男人已经截住我的手，再不能前进半步。
　　克劳斯拍拍我的脸颊，“乖，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不甘示弱地瞪着他，直到他的手渐渐覆上我的脖子，才终于垂下眼，把手抽回来。他的手仍摩挲着我侧颈，无边压力却轻了。
　　我挣了挣，“你既然不杀我，那我肚子饿了。”

　　他低笑出声，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还真像你会说的话。你乖乖的，自己弄东西吃，我和你的朋友还有很长的一段旧要叙。”
　　我沉默地看着他点点头，从他膝上下来朝着冰箱走。
　　他微微皱眉，猛地拽住我，“别逼我，你不会希望我动手。”

　　我绕开一脸玩味的格丽塔，在克劳斯的视线里安静地从冰箱里翻出两个鸡蛋，点燃灶烧上水，打算煮成囫囵蛋。克劳斯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甚至露出些微笑意来，才又转过脸去。
　　等水开的空隙，我翻出刚买的番茄在衣襟上蹭蹭，又倒了杯冰水。见格丽塔余光仍瞥着我，朝她晃晃杯子，她却蹙眉收回了视线。
　　我收回手，把鸡蛋放进锅里，端着杯子回到桌旁。

　　凯瑟琳抬头看我一眼，又沉默地把头低下去。
　　我把杯子放在她面前，“你还记不记得，漫画里那个长鼻子狙击手和粉红色的动物医生，还有你以前踹我下车时说的诱饵？”
　　她一动不动，像没听见。克劳斯却皱了眉。
　　我轻声道，“不论你信不信，我从来没做过。”

　　凯瑟琳垂在腿边的手指微微一点，克劳斯似有所察，一手扣向我，另一只手已经飞快地抓向杯子。我猛地反手一抽，扇向他的右脸。
　　他不曾防备，竟没躲开，那巴掌便结结实实打了上去。

　　“啪——”

　　声音极之干脆利落，克劳斯的脸顺着惯性偏过去。
　　我盯着他的侧脸，又怔忪着看向右手。

　　凯瑟琳几乎是同时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身形只顿了顿，随即从原地消失。她的视线和她的人一起擦过我，折身离开走廊拐进我的房间。
　　格丽塔和大鼻子的男人愣怔不已，在追和不追间犹豫一瞬。最该追上去的克劳斯却定定坐在原位，脸仍歪向一侧，一直没动过。
　　可那种煞意却倏忽衍生，从虚无中具象，似有实体。

　　我终于找回知觉，恐惧丛生，脚下却迈不出去。
　　克劳斯一点一点转回脸，低着头，迟钝地抬手覆上他的右脸，像是在发呆。可他身上却渐渐聚集起杀气，沉甸甸地压过来。
　　我本能要逃，被椅子绊了一下，身子朝后倒下去。坐着的人却忽然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只是微微用力，便把我扯回来。

　　他动作温柔，将我握紧成拳的右手手指一只一只掰开，摊平，像欣赏艺术品，指尖顺着我掌心的纹路延伸，细细打量。
　　我往回抽手，他攥牢了，抬眼看我，“用它打的？”

　　他眼底那潭墨里有一簇火烧起来，愈演愈烈，直欲燎原。被锁着的兽像是终于挣脱束缚崭露头角，咆哮着要将我绞杀果腹。
　　他要杀我。恐惧变得真切，我疯了一样要挣开他的手。
　　克劳斯竟笑了笑，左手攥牢了我的腕子，右手顺着我的发心抚上我的左脸，徘徊了一阵，才慢慢下移，覆上了我的颈侧，温柔地摩挲。

　　我又踢又打，拼了命只想把他的手从我身上甩下去。
　　克劳斯拉着我，极温柔的，不容反抗的，将我摁在他怀里。他撩开我颈边的乱发，耐心地将它们理顺，然后低头吻上我的耳后。
　　我瞳孔陡的放大，挣扎不开，止不住地发抖。

　　他的嘴唇冷极了，一点一点顺着我的耳后往下，缱绻地在颈侧绵延。皮肤下的血管汩汩跳动，起伏时偶尔会摩擦在一起。
　　眼泪湾在眼眶里，我呜咽出声，“求你——”

　　克劳斯吻了吻我的耳廓，轻轻吹了口气，声音里不知是愤怒还是兴奋，带着遮掩不住的战栗，“每次看见这里跳动，我都在想，下面的血脉是不是散发着温暖的，诱人的香气，像你一样……”
　　他话音未落，长而尖的牙齿已经咬进柔软的皮肤里。

　　中空的牙齿刺穿的，是同一个位置。
　　血奔涌流失的那种软弱感，和记忆里一样熟悉。

　　我瞪大眼看着天花板，肩颈处深埋的脑袋不住战栗，和记忆深处重叠在一起。达蒙曾经咬过，本也咬过，现在连他都不肯放过我。
　　眼泪终于掉下来，顺着脸颊淌，消失在他的头发里。

　　他侧头埋在我颈子里，露出他修长的脖颈来。心脏急速收缩，脑部开始缺氧，我闭了闭眼，埋着头，张嘴咬下去。
　　创世纪第九章第六节写，凡流人血的，他的血也必为人所流。
　　我受到的教诲，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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