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画境

　　他同我讲述七星剑的来历，比师父所说的要详尽得多。七星剑，金吞口，乌木柄，鲨皮鞘。鞘上，有七色曜石，连城之宝。七星剑之所以沉入剑炉，是因为缺少神魔之血的祭奠。龙渊以示高洁，七星则是彰显力量。这是一把阴阳两通的神剑，运用得当便造福苍生，否则祸国殃民。曾经天帝也是去剑炉取过，只可惜虽然他仙身护体，找到了七星剑却无法将它取出，出了剑炉消耗了上千年的修为。此事一旦传出，六界便没有人有这个意愿去了。一来顾及天帝的颜面，二来也怕害了自己。

　　我问那是因为师父的血祭了剑，所以才能拔出七星剑吗？饮雪看过剑身，抚摸那七颗闪耀的星芒，“兴许。”

　　我道出一些疑惑，说是七星、龙泉本是一对，理应和干将莫邪一般相处融洽，为何前些天我和师父试练，这两把剑竟是发了狂一样的有杀伤力？饮雪告诉我，干将莫邪虽是一阴一阳，但属天生一对；而七星龙泉却是敌对的双剑，七星狂傲，龙泉沉寂，这是性格上的对立，便会导致他们自相残杀。

　　此后一个月，我皆是同饮雪在后面的海边渡过。饮雪道这里既是争夺第一的最终场地，若是好好研究地形也是有利的。冷之贤忙于布置仙剑大会的大小事宜，暂时基本不来找我。而师父近来不知忙些什么，有时连和我吃饭也格外分神。

　　几次我掌灯到书房，却看他手里拿着笔，迟疑不决。后来我看他离开，翻了些册子，才发现原来是蜀山的神兽火麒麟出山扰世，再不换回神魔之井的效力，恐怕六界无人能够管理蜀山的一片混乱。

　　与此同时，师父的笔迹更透露着隐隐的忧患，他甚至猜测神魔之井即将恢复天机，以此为限，他要择日蜀山一行，防止他人冒险。天帝同他书信来往，道是五星七曜之日还有千年之久，天尊不必过于忧心。我看那五星七曜，原来就是我最熟悉的几颗星，分别是五行，金木水火土。而那七曜却让我目瞪口呆，乃是：孤辰、独火、计都、六合、朱雀、玄武、螣蛇。

　　师父踏进书房的时候，我手里的书信正是落在书案之上，我看师父走来，连忙装出在帮他整理书案的模样。心里却是不得安宁。我细细琢磨，孤辰便是师父，独火乃战神，计都、六合是饮雪的好友，朱雀、玄武是翎若最忠心的下属，而螣蛇，便是饮雪。表面看来，除了饮雪有些格格不入外，好似其他都是遵纪守法的好星君；可是深窥一点其中的关系，却发现只有独火忠于作为孤辰的师父，其余便都是饮雪的人。

　　今日，储君殿下奉天帝之命坐访七穹宫。天帝道是，五星七曜的时日已经超出他的大权之日，便由翎若深入调查。五星七曜全部显现，排成直线的日子，便是神魔之井彻底恢复的时间，决不能让魔界的残兵先行得手。更何况养在蜀山的那群妖兽，若是盲目堕入魔道，此后不仅仙界罹难，连凡间也是要深受祸患。

　　神魔之井失去效力，也不知是何种原因，查了万年也没有结果。众仙家苦等七曜降世，偏偏一个螣蛇不知为何，一转世便失去踪影，杳无音讯。哪怕天机子四处司命，玉清天尊看破昆仑镜。上回他们误解了我是螣蛇，后来若不是我说那是自己摇身变成的巨蟒，师父又是让他们看了我的原形鸢尾，仙界铁定抓了我不放。

　　只要五星七曜回归自己的位置，神魔之井吸收了日月精华，便可重新恢复效益。五星在天上待着，也不会怎样，七曜的话有些棘手，好在基本都落在仙界，即便是落入凡尘，仙界也是会动员所有力量找回的。万万不可丧失一颗，否则就难以掌控蜀山，难以彻底摧毁魔界。

　　不仅是魔界需要神魔之井，仙界也是求之不得。所以甘愿冒着巨大的风险赌一把，仙界能否抢先一步夺回神魔之井。而在争夺神魔之井之前，必须先铲平蜀山。可是蜀山魔障重重，毕竟乃昔日魔君的宫殿，里头妖兽纵横，任是神仙也无力阻挡。

　　说来说去，还是要先找到螣蛇。这个一千年找不到，就要等下个一千年。

　　我知道师父也看出我偷阅他书信的迹象，便说开道：“师父知道饮雪便是螣蛇星，为何不告知翎若，让他转达天帝？”

　　师父看我一眼，“你觉得饮雪是螣蛇星，翎若会不知道吗？”

　　原来如此，如果翎若要防范饮雪乱来，早该知道了。他不仅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是把其余两曜赐给饮雪，这其中缘由，究竟谁来解释？

　　师父道：“明日饮雪来找你之际，通知一下为师，我想探探他虚实。”

　　我一愣，师父放下手里的书信，起身：“你与饮雪我都在昆仑镜里看到了，他的结界再强，虽然我无法感应，但上古神器还是可以显示。如今你与他平凡相处，他教你武功，你也知晓自重，如此，可以。”

　　我的心思又回到饮雪身上，道：“师父，你想怎样探他虚实？”

　　下一瞬，便是我的张口结舌。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宏伟的对战，若不是结界封印着方圆百里，我怕整个昆仑虚都要被师父和饮雪攻破。所有《森罗万象》里描述的禁术，所有师父不赞同我刻苦修炼的至高法术，在顷刻迸发，我眉目间紧张一片到后来冗长感慨。

　　一银一紫，七星龙泉，一遇便是风云际会，九霄惊变。我看结界外一片风平浪静，结界内昏暗无光，一片深陷。

　　承渊施过烟水还魂咒，升腾而起的水龙几欲挣破结界，饮雪摇身幻变，螣蛇出世，将那水龙完完整整的吞噬开去，尸骨无存。

　　打了数个时辰，结界才退散，二人皆是表面完好的落地对峙。

　　我奔到饮雪身边，只看他左手捂着胸口，似在忍耐。承渊的视线由下而上，停顿在他眉心重新出现的一点菱花印上，默不作声。

　　饮雪靠着我，我惊慌道：“饮雪，你怎么了？”

　　饮雪手里的七星剑松开坠地，我连忙托住他，却想他骤然喷出一口鲜血，我尖叫道：“师父，师父，饮雪他！”

　　师父依旧不语，上下打量饮雪。我本以为饮雪比师父厉害，除非师父拿出上古神器，可是如今短暂一战，却是竞相分明，饮雪显然处在了下风。

　　我拿着手帕替饮雪拭掉嘴边的鲜血，他开口道：“天尊是否不满我的成绩，觉得我照顾不了阿紫？”

　　“你有多少能力，我早就知道。无论鸢儿是仙是人，你都不是他的良人。”

　　“是吗？我还以为今日一战是决定我能否带走她的呢。”

　　承渊视线凛然，冷得没有温度：“不要让她成为第二个泓琴，否则我只会在此之前让你灰飞湮灭。”

　　“想来我的一切你都猜测的八九不离十，我也无意隐瞒，总之我是否要叱咤六界还是只求安好，你应该看得清楚。”饮雪伸手抚摸额头的菱花印，对上承渊不得其解的疑惑：“你是——”

　　“你果真……”承渊看我一眼，不再多言。

　　饮雪弯腰致意：“多谢天尊不杀之恩，阿紫的事，我自有分寸。”

　　承渊拂袖，眯眼与饮雪对上：“我看你真心喜欢她才坐视不理，你切莫教我后悔。”

　　饮雪揽过我：“我不会乱来，我只想把她要的悉数给她而已……”他看我一眼又是看向承渊，“只可惜，她最想要的，只有你能给了……”

　　承渊甩过衣袖，转身离开道：“鸢儿，跟我回去。”

　　我捡起七星，确定饮雪没有大碍，这才难舍难分的跟上师父的脚步。我频频回头，饮雪却是低垂着视线不再看我，最终还是灵闪消失不见。

　　我拉过承渊的衣袖，疑惑不解道：“为什么要伤饮雪？如果师父真不喜欢他，我以后就不同他往来了……”

　　承渊道：“不关你的事，为师只想证明一下他是否真的螣蛇。”

　　“啊？那饮雪他是吗？”

　　师父皱眉：“……他不是，但是真正的螣蛇也不存在了。”

　　“为何？饮雪不是能变螣蛇吗？”

　　“饮雪在螣蛇转世之际就吞噬了它的力量，自此六界再无螣蛇，五星七曜也是不复存在。”

　　我惊讶的停在原地，为何饮雪这么做？难道是不想让六界恢复神魔之井的效力，好维持平安吗？因为他有预见未来的能力，所以能赶在玉清天尊和天机子之前料到螣蛇的转世，以他的能力，吞噬螣蛇也是简简单单，可是他的目的，果真如此单纯？

　　师父也是满目忧愁，拉着我的手猛地握紧，停下脚步道：“鸢儿，明日殿下依旧会来，到时记得服侍周到。你们的事已成过往，太放心上只会让彼此积怨过深。”

　　我本是有些意外师父竟会站在翎若这边，自己的血亲被差点他人玷污没有冷眼相待反倒是一带而过，我知晓这些所谓的贞洁在他眼里皆是浮云，至今放在他心上的只有六界的安危。我咬着嘴唇，低头不愿：“师父，过节早就有了，我与殿下是不可能和睦的。”

　　“在你眼里也许我的过往不重要，甚至说即便外人知道甚至会叹我运气好，可是我不爱他，他不爱我，就不该有这样莫须有的关系！”

　　承渊的眼光奕奕：“你是否想说，你爱的是饮雪。”

　　“这和饮雪无关，这是恨，也与爱无关。师父既然不屑这些情情爱爱，也无需为我一提再提。师父不喜欢我找他报仇，我也会遵守；但要我对他笑脸相迎，除非我死。”我说得坚决，承渊听得紧皱眉头。

　　尽管和师父的谈话越发不顺心，尽管我担忧着饮雪的伤势，但我还是专注于绝神斩的修炼。师父不肯提携我，不是因为我的能力不够，而是饮雪说我身上有煞气，七星剑亦是，恐怕练成之后，难以控制的伤害别人。饮雪倒不担心我去害人，他只说若我不小心伤了昆仑弟子，届时承渊必然不会有任何包庇，最后受苦的人还是我。

《敦煌画境前篇》
敦煌画境，上古传情——晴雪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