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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学堂
然后,他走到树下,并未像旁人那般用力抛掷,只是寻了一处较低,安静的枝桠,轻轻将红绸系上去。
庄衡钦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写下那两个字,看着他系上红绸。
直到长生做完这一切,转身走回时,庄衡钦才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也拿起一条红绸。
他背对着众人,笔锋凌厉地写下几字,随即手腕一扬,那红绸便精准地挂在了最高最显眼的一根树枝上,迎风微微摆动,上面的字迹无人得见。
从寺庙出来,已是午后。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带着暖意。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轻快许多。
南星跑在前面,庄承煜和樊康平还在争论着刚才素斋里哪道菜最好吃。
长生走在后面,山风拂过他的面颊,带来一丝凉意。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隐于山林间的寺庙飞檐,以及那棵挂满无数愿望的许愿树。
逆水行舟四个字,深深印在心底。
庄衡钦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签文不过是人心映射,做不得数,路,终究是自己走出来的。”
长生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
阳光正好,将青石板路晒得暖融融的,几人逛起江南小城最热闹的市集。
市集沿河而设,店铺林立,摊贩云集,卖的多是些有江南特色的物件。
南星如同掉进米缸的小老鼠,眼睛根本不够看。
蹲在吹糖人的摊子前,看着老师傅三下两下吹出个活灵活现的大公鸡,扯着樊康平的衣角嚷嚷:“我要这个!”
樊康平眉头一皱,直接拒绝:“不行!糖吃多了坏牙,昨天刚吃过。”
南星小嘴一瘪,转身就扑向庄承煜,抱着他的腿软软地哀求:“序之哥哥……南星想要那个大公鸡……”
庄承煜哪里受得了这个,他最是纵容孩子,立刻便掏钱买下来,还顺手买了隔壁摊子刚出炉的梅花糕。
南星左手糖人右手糕,甜滋滋地啃着,还不忘冲樊康平做鬼脸。
樊康平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瞪着庄承煜:“你就惯着他吧!”
庄承煜得意地扬扬下巴:“孩子嘛,高兴就行,再说了,花的是我的钱,你心疼什么?”
樊康平被他噎得没话说,哼了一声,转头却看见旁边一个卖玉器的小摊。
羊脂白玉的平安扣,玉质温润,雕刻简洁。
他拿起来看了看,二话不说就付钱买下,转身就塞到长生手里:“喏,戴着,保平安。”
他还没来得及推辞或道谢,就感觉另一道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庄衡钦不知何时也走过来,没说什么,目光转向旁边的文房四宝店。
他走进去,片刻后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细长的锦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支紫檀木杆的狼毫笔,笔杆光滑,笔锋饱满,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庄衡钦将笔递给长生。
长生看着那支紫檀狼毫,又看了看手里温润的玉扣,一时有些哑然。
这两人……
樊康平心里那点较劲的心思被勾起来。
接下来一路,但凡是长生目光在某样东西上多停留片刻,他便立刻上前问价,大有要把整条街买下来的架势。
庄衡钦虽不似他那般急躁外露,但每每樊康平出手后,他总能找到更精致,更稀有的同类物品,不动声色地买下,让人直接送回住处。
长生夹在中间,只觉得哭笑不得,又有些莫名的窘迫。
他几次想开口阻止,但那两人根本不容他拒绝。
这哪里是逛街,分明成了这两人无声的比赛。
连庄承煜都看出端倪,拉着南星偷偷咬耳朵:“看见没,你舅舅和我大哥,在较劲呢。”
南星眨巴着大眼睛,舔着糖人,似懂非懂:“他们是在比赛谁给长生哥哥买的东西多吗?”
庄承煜憋着笑:“差不多吧。”
这么一圈逛下来,别说长生,就连樊康平和庄衡钦这两位主力也感到些许疲惫。
眼见日头偏西,几人便进了河边一家临水的茶楼。
茶楼古色古香,窗外就是缓缓流淌的河水和对岸的垂柳人家。
点了上好的龙井,配着几样精致的茶点,香气袅袅。
南星玩累了,趴在庄承煜腿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
樊康平连喝几杯热茶,舒坦地叹了口气,看着窗外暮色初临,华灯渐上的河景,脸上的神情慢慢沉静下来。
“这边……怕是待不了太久了。”
长生正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
樊康平目光落在窗外某处虚点,继续说道:“家里……老头子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前阵子来信,咳嗽得厉害,夜里都睡不安稳。”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复杂,有关切,也有无奈。
“我这做儿子的,常年在外,也没能在跟前尽孝,我想着,这边的事情稍微理顺些,还是得回去一趟。”
“日子……还没完全定下来,但也就是这一两个月内的事了。”
他这话,像是在对众人说,但目光最后却落在长生身上,带着探询。
长生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碧绿茶芽,氤氲的热气模糊他眼底的情绪。
“此次江南一行,风景看过了,心愿也算是了了。”
“我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求日后能平平淡淡地生活就好。”
他抬眼,目光也投向窗外那安宁,如同定格画卷般的江南水乡。
“你看这里,多好。”
“河边的学堂里传来读书声,茶馆里坐着品茗论画的文人雅士,就连路边摆摊的贩夫走卒,偶尔也能出口成章,带着文墨气。”
“回去我想多看些书,寻一处安静所在,了此残生。”
他这话说得极其平淡,却让在座几人都听得心头一紧。
庄承煜立刻接话:“你想看书,想安静,这容易啊!”
“我们可以办学堂,办一所新式的学堂,让每个孩子,都能有机会读书明理。”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学堂办起来的景象。
樊康平却嗤笑,打断他的畅想:“办学堂?教出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有什么用?”
“这世道,光会念书顶屁用!要我说,就该办武堂,教孩子们强身健体,学点安身立命的本事,拳头硬了,才没人敢欺负!”
“你这就是莽夫之见!”庄承煜不服气地反驳,“治国安邦,教化民众,靠的是文化和知识!光会打架算什么本事?”
“莽夫?总比你这纸上谈兵的秀才强!”
两人眼看又要吵起来,趴在庄承煜腿边的南星忽然抬起头,奶声奶气地插嘴:“你们别吵啦!要我说,就办个曲艺堂,天天唱戏听曲儿,多快活呀!”
他小脸上还沾着糕点屑,说得一本正经。
樊康平被他逗乐,又气又笑,屈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小兔崽子,就知道享乐,小小年纪不学好。”
南星捂着额头,委屈地扁扁嘴,躲到庄承煜身后。
庄衡钦端着茶杯,指腹缓缓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深邃的目光扫过争论的几人,最后与长生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
“承煜的想法不错,开启民智是根本,康平的顾虑也有道理,乱世之中,若无自保之力,空有学问亦是枉然。”
他顿了顿,条理清晰地继续说道,“我幼时进学,家中聘请的西席,不仅教授国学经典,珠算经济,亦要求我们学习骑马射箭,强健体魄,磨砺意志。”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本就不该偏废。”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在规划宏大的蓝图:“或许,不必拘泥于单一学堂或武堂的形式。”
“可以考虑办一所综合性的学府,内设不同的部门,蒙学部,启迪童稚,文理部,钻研学问,技能部,传授诸如机械,医药农桑等实用技艺,亦可设体育部,强身健体,学习基本的防身术与军事常识。”
“因材施教,各取所需。”
庄承煜喃喃道:“综合性学府,分设部门,大哥,你这想法……”
樊康平也摸着下巴,难得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若有所思:“听起来倒是有几分意思,既能学文,又能练武,还能学手艺,确实比单一的学堂或武堂强。”
南星虽然听不太懂,但看大人们都不吵架了,高兴地拍起手来。
夜色渐浓,水乡沉寂下来,只余檐下灯笼在水面投下摇晃的倒影。
众人在外游玩一日,都有些乏,各自回房休息。
长生洗漱完毕,正准备歇下,房门却被轻轻叩响。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庄衡钦。
他换下白日里略显正式的长衫,只着居家便服,手里拿着用素色锦缎包裹的物件。
“还没睡?”
长生摇头,侧身让他进来。
庄衡钦走进房间,将手中的物件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打开。
他的目光落在长生刚刚沐浴后微湿,随意披散在肩头的墨发上。
“今日在街上,看到一样东西,觉得适合你。”
他这才动手,不紧不慢地解开锦缎。
随着包裹的布料滑落,里面那件白衣金竹的长褂显露出来。
在室内昏黄的灯光下,白色的绸缎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金线绣成的竹叶愈发显得清雅脱俗。
长生愣住。
他认得这件衣服,是白天在那家绸缎庄角落里看到的。
当时只觉得别致,却没想到……
“试试?”庄衡钦拿起长褂,递到他面前,带着期待。
他背过身,脱下外衫,将那件白色金竹的长褂穿上身。
尺寸竟是意外地合身,仿佛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柔软的丝绸贴合着身体的线条,那清冷的白色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让他整个人清贵而又略带疏离。
庄衡钦的目光在他身上细细流过,从微湿的墨发,到清瘦的脸庞,再到这身仿佛为他而生的白衣,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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