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

　　新闻报纸上有一版的标题这样写，“众协集团前首席财务官于25日凌晨被发现在其温哥华公寓自缢身亡”。

　　穆正熙站在房门前，手搭在门把上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按下。
　　“没事吗？”
　　听见声音的曾媛脚步顿住，她抬起头就看见站在扶栏处的穆正熙，沉下脸色，“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早点睡觉。”
　　没有意外的冷硬口吻和眉头紧蹙的不耐表情，穆正熙在心底冷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没再像从前一样穷追不舍。
　　但很快身后又传来声音。
　　“已经处理好了，不要乱想，专心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穆正熙进了房间，背靠在房门上。
　　他自己的事情，什么算是他自己的事情，什么又算是别人的事情，所以他其实算是别人吗？

　　最后一次封闭集训在六月下旬开始，为期一周。
　　SAT的成绩也出来了，穆正熙的总分是2168分，这个分数曾媛并不是很满意，他自己一样，但碍于他上半年的任务实在过于紧凑，所以准备十月份再重新考一次。

　　姜嘉蔚的期末考试周同样随之到来。
　　考试两天的时间，当天晚上的成绩就陆陆续续出来了，第二天下午的老师办公室就开始围满了人。
　　姜嘉蔚的总分排名为年级第十五，没有前进，但没有后退也算是安慰了，这学期她的成绩水平基本都保持在前二十的稳定节奏。
　　成绩提升这回事就好比爬山，越是要靠近山顶脚步就会觉得越是沉重缓慢，每抬一次脚都要用尽全力。

　　“张超还真是牛逼啊，这次就前一百了。”陈静瑜惊叹中还有佩服，又觉得奇怪和遗憾地说：“可是许悦怎么考这么差……”
　　这次的成绩单中令一众老师出乎意料的还有向来是年级前三的许悦一下跌到了年级三十开外，这个下滑程度无疑是溜滑梯，今天办公室里她妈妈虽然努力想保持平淡的样子，但皮笑肉不笑，眼底里挂不住面子的低气压是大家都能感受到的。

　　“你俩不是强基班一起上课吗？”
　　姜嘉蔚：“我们两个很少一起的，我基本都和怡婷，她都和艺华一起。”
　　艺华是她们文科的年级第一保持者，也是许悦从初中到高中的同桌同学。
　　之前许悦和自己会有交集，是因为她和张超谈恋爱的时候，偶尔不方便靠她这座鹊桥传个话，她和许悦属于路上遇见了都会打招呼，聊两句，但不会特地一起去喝奶茶的关系。
　　陈静瑜挽着她的手臂，“但奇怪，艺华说最近许悦这段时间也很少跟她一起。”
　　艺华家就住在陈静瑜家楼上，两人也挺熟的。
　　姜嘉蔚倒是想起来了，“她这段时间晚上的第三节课经常请假，周六早上有时候也没来。”
　　还有一回她甚至因为起晚了在校门口看到了许悦和她妈妈大吵，最后许悦哭着甩手就走了。
　　【“你今天敢不去以后你都别给我回家了！”】
　　在许悦走后，她妈妈坐在校门口的花圃边上也哭了，这还是姜嘉蔚见到向来雷厉风行的郑老师头发披散的狼狈样子。
　　姜嘉蔚后面就换了个门进学校。
　　陈静瑜问：“你有觉得她有什么异常吗？”
　　姜嘉蔚想了下，“没觉得吧……”
　　“算了，一次考坏也说明不了什么。”陈静瑜换了话题，“你们暑假也要上课吗？”
　　“好像是要，七月初开始，也是上早上半天，上十五天，然后八月份再上十五天。”姜嘉蔚问：“你什么时候去海舟那边集训？”
　　“我妈说5号过去。”
　　“那她去照顾你吗？”
　　“没有，那边是寄宿制统一管理的。”
　　两人说着话进了教室。

　　除了学校的强基班外，姜嘉蔚又另外自己报了个数学补习班，许悦也在同一个补习班，甚至张超也去了，但张超上的是基础班，并不在同一个教室。
　　异常就是在这时候发现的。
　　作为教室里相识的两人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同桌，但许悦只在刚开始的前几天照常来上下课后就经常迟到早退了。
　　不记得是哪一天，姜嘉蔚偶然从窗户外看见了楼下坐在摩托车上吞云吐雾，明显就是那种高中辍学的社会混混，然后她看见刚才说去上厕所的许悦出现，接过了其中一个手上的烟，熟稔地点燃，坐上了车后座离开。
　　再来的第二天，她在下课的路上遇到了挂了彩的张超。

　　飞驰而过身边的摩托尾气呛人，几个人冲着她吹流氓哨，张超伸手将她拉到了内侧，恶狠狠地瞪着人。

　　坐在后座的许悦伸手锤了下身前的人，“你冲她吹什么哨，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
　　嬉笑着缩着脖子的人，“吃醋了？好好好，我看她不是你前男友的马子吗—”
　　“别他妈乱造谣说话！”
　　“好的好的～我错了对不起～”

　　张超低着头沉默。
　　同班这么久，这个样子的张超姜嘉蔚从来没见过，她小心地开口，“你没事吗？”
　　勉强一笑的人说：“没事，我送你回去吧。”
　　“张超，我请你吃冰吧。”
　　“算了—”
　　姜嘉蔚直接拉着他进了路过的冰沙店，“点什么都行哦，我爸今天刚给了我零花钱。”
　　张超看着她轻笑出声，“那怎么好意思拂了学委的好意呢，那肯定得点个最贵的了！”
　　姜嘉蔚大方表示，“没问题！”
　　点完单。
　　姜嘉蔚先开启话题，“你们班作业多吗？”
　　“还好，不是特别多，你们的是不是很难？”
　　姜嘉蔚点头，表情怅然，教学课程的老师是从一中离职出来的，完全就是按照一中尖子生的水平给她们上。
　　姜嘉蔚突然想到，“你要我们的练习吗？到时候我整理好，你可以拿去打印一份。”
　　“好啊。”张超说：“那你需要，算了你应该不需要基础班的。”
　　“要啊怎么不要，我们班的同学反应都特别快，我经常跟不上，就是基础知识不扎实。”
　　“那我到时候把资料印一份给你。”
　　“好～”

　　店员将他们点的冰沙送了上来。

　　张超：“陈静瑜怎么样，去海舟那边还适应吗？”
　　“她说比上学还痛苦，早上七点就集合了，晚上有的同学还会在琴房练琴练到十一点多，搞得她也不敢睡。”
　　“诶那她要在那边待多久？”
　　“之前说是到八月底，但现在说有可能会延长到我们开学后再回来。”
　　张超玩笑说：“那你不是孤单了。”
　　“哈哈是啊。”
　　“正熙怎么没有回来？感觉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说来因为最近事情多，张超也有段时间没和穆正熙联系过了。
　　“他去参加物理竞赛了，之前一直在封闭集训。”
　　“你们一直都有联系吗？”
　　塞着冰沙的姜嘉蔚嗯了一声。
　　张超微挑了下眉梢，突然有种放心了的感觉。

　　张超见姜嘉蔚抬手和窗外的人打招呼，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是路过的刘鑫泽。
　　刘鑫泽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那种轻蔑地如看垃圾回收品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置上的眼神，张超和许悦一起时接收过很多次这样的眼神，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刘鑫泽没有回应姜嘉蔚的招呼，径直走了。
　　姜嘉蔚倒是有些奇怪，要说没看见也不应该啊，但无所谓了，反正刘鑫泽的脾气本来就和别人不太一样。
　　“学委。”
　　张超哑着嗓音开口，他低着头，状态明显和刚才不一样。
　　他说：“许悦她不是坏学生，是我带坏了她，对不起。”
　　后面的道歉是在对许悦说也是在对姜嘉蔚说。
　　姜嘉蔚拿着勺子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愣了的眼神不解。
　　“可是我从来就没有觉得你或者是许悦是什么所谓的坏学生啊。”
　　这句话将欲要起身的张超按坐下。
　　他虚飘的视线不敢直视看向坐在对面的姜嘉蔚。
　　直到姜嘉蔚冲他笑了一下，和往常一样，和对每个人都一样的友善笑意。

　　在大人口中被冠上堕落标签的许悦会在她好奇地问抽烟是什么味道的时候告诉她说不好的味道，让她不要尝试，会在她因为身体不适请假没有来补习班的时候不仅帮她领练习还帮她记了一份课堂笔记，也会对她说以后下了楼就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作为成绩让每个科任老师都头痛，觉得未来已经无可救药的张超，会在她好奇逃课的感受的时候，严肃地让她不要学这个，说她是要考重点大学的候选人，会帮她去办公室搬运沉重的练习册，也会在得知她中暑后跑去校外给她买菠萝罐头。
　　姜嘉蔚不知道是否在很多人眼中评判好坏学生的标准只有成绩一个指标，但她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作为朋友。

　　姜嘉蔚低头搅着融化了的冰沙水。
　　“其实说来，我才是不称职的朋友吧，帮你逃课打掩护，还给你抄作业，没有尽到好好劝学的责任。”
　　姜嘉蔚轻声道：“对不起啊，张超。”

　　闻言偏头一笑的人随即抬手捂住脸，姜嘉蔚看见了张超颤抖的肩膀。

　　街道榕树上的蝉鸣叫嚣着盛夏。
　　成长有时候只是一个刹那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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