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襄水曲，遥隔楚云端

　　隔着电话，曲临阳难以察觉曲襄襄的情绪，还在絮絮叨叨地安慰她：“没事，哥现在能挣钱，两三万不多。刚才给你支付宝转了一千，你拿着花，不够再要。我从来没指望爸妈给我娶媳妇，如果结婚买房的钱都要爸妈掏，那我指望什么养老婆孩子。你读书多，你也明白。妈这边吃喝都有我，不会再让她少吃少穿，你安心上学，不用担心……”

　　曲襄襄心中那个已经有裂缝的防线破败得更加严重。她突然感到被夹在父母之间的荒谬与无助，自己拼命捍卫的“事实”，是假的！

　　“为什么妈要这样？！她明明知道，我已经很累了，还要用这种事情来让我替她吵架。她到底是把我当成什么？”
　　“为什么只和我说夸张的话，只吓唬我？”不和你说？曲襄襄隐去后半句。

　　曲临阳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也只是说：“妈没文化，一辈子都那样，你也别怪她。她肯定也是很无助，才总想着依赖你，她觉得女儿贴心。”

　　无助？她无助我就有助吗！到底是女儿贴心还是怕累着儿子？曲襄襄自嘲地笑了一声，挂掉电话。

　　曲襄襄再次拨通余美玉的电话，还来不及说话，余美玉先发制人：“襄儿，你别难过了，刚才你大姑把你爸带过来在我面前下跪认错，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

　　“那你还离婚吗？”
　　“不离呀，”余美玉声音雀跃，和一个小时前判若两人，“我就是吓唬吓唬你爸。为了你和你哥，我是不会离婚的。”

　　这一瞬间，曲襄襄只觉得自己成了母亲的工具，用完就扔。仿佛所有的愤怒和控诉都只是为了替母亲出口气。而她，不过是站在电话另一头，挥舞着那些早已写好的台词，徒劳地将自己也卷进这场无休止的战争中。

　　“妈，你为什么要骗我？”曲襄襄声音冷冷。
　　“我这不是想让你爸改邪归正，这次亏两万，下次就有可能亏十万，咱们防患于未然。”
　　“所以你还是在利用我是吗？”
　　“这怎么能叫利用？妈妈这不是为了我们家好？”

　　曲襄襄终于爆发：“你自己婚姻的问题、你自己丈夫的问题，你不去处理，连累你的孩子有一个糟糕的人生，你不愧疚，还要让我替你去承担教育你丈夫的职责，这不是利用是什么？”
　　曲襄襄谈到了人生、谈到了责任承担、谈到了亲子关系夫妻关系，这些是余美玉经历一辈子却从未思考过的命题，她实在难以理解。

　　可是曲襄襄在电话那一头哭的声嘶力竭，她只好出于本能，不知是母爱的本能还是逃避问题的本能，和曲襄襄道歉：“宝宝，襄儿，妈妈错了，妈妈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自己在北桐上学，哭成这个样子妈妈也没办法抱你，不哭了不让妈妈担心了好不好？你难受妈妈也跟着难受，心口子疼，不哭了好不好？”余美玉越说越哽咽，渐渐比曲襄襄哭的还要厉害。

　　除了利用，还有威胁，对曲襄襄意识到，余美玉还会用她自己来威胁曲襄襄。她不解决任何的问题，她将问题的根源归结于曲襄襄执着于问题。
　　在她眼里，一切本是平安无事，是曲襄襄硬要触碰问题，弄得鸡飞蛋打、吵吵闹闹，曲襄襄才是生活中一切不平静的原因。余美玉只好用自己的身体来逼曲襄襄撤退。

　　余美玉口口声声说自己错了，请求曲襄襄的原谅。曲襄襄知道这不过是息事宁人的托辞，实际上她这辈子也不会明白曲襄襄到底为什么难过。

　　这通电话最终以曲襄襄的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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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襄襄手机没电，她想要快点回宿舍给手机充电，然后回复楚云端的信息。于是她不顾雨帘走出去，却越走越远。
　　大雨滂沱，冲刷得视线模糊，曲襄襄忽然发现，她找不到回学校的路了？

　　雨越下越大，一直到有一个女生为曲襄襄撑伞，她才意识到雨下得有多大。
　　女生把曲襄襄送到一个长廊躲雨。有人和她说话，曲襄襄的意识有点恢复，她向女生借手机打电话。

　　楚云端赶到的时候，曲襄襄被淋得像个落汤鸡，在长廊里缩成一团，楚云端赶紧脱掉自己的外套把她裹紧。

　　曲襄襄抬眼看到楚云端的那一刻，体内涌出了疯狂的拥抱他的冲动，却在抬胳膊看到自己湿淋淋的衣袖时决定放弃，然后被楚云端主动塞进怀里，动弹不得。

　　曲襄襄在他耳边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回你信息的，我手机没电了，对不起……”

　　楚云端安慰她，拍着她的脊背一遍遍安抚她。
　　“没事的，没关系。”

　　“怎么了，受伤了吗？”
　　曲襄襄摇摇头。
　　“那为什么哭呢？”

　　曲襄襄这才察觉到脸上一直在流的不是雨水，是泪水。手上的鸡蛋灌饼封口没系紧，灌进了很多雨水，鸡蛋灌饼被泡发。

　　曲襄襄哭得更厉害：“不能吃了。我们两个的晚餐没有了。”她倾诉着鸡蛋灌饼的遭遇，仿佛这是一切泪水的来源。
　　“没关系，买新的就好了。”楚云端再次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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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襄襄情绪实在太差劲，楚云端不放心她回宿舍，就带着她去学校附近找了一家酒店订一晚上。

　　“要一个双人间。”
　　办完入住，进了房间，曲襄襄立刻被楚云端塞进浴室。

　　“洗个热水澡，把脏衣服放进脏衣筐放门口，我拿去洗烘。”
　　“那，那你别站门口。”

　　浴室的门有一层玻璃，虽然不是透明，但影影绰绰有人的影子。楚云端笑了一下：“我知道。”然后走到床头把曲襄襄的手机插上充电。

　　听见浴室稀稀拉拉响起水声，门口已经放了一筐湿衣服，楚云端起身拎着衣服去了洗衣房，然后又想起来什么，在手机上同时点了晚饭和板蓝根的外卖。

　　曲襄襄不仅要洗澡，还要同时洗内衣并且用吹风机吹干，她想在楚云端会来之前做好这些事，所以洗澡洗的很快。

　　楚云端觉得自己也没出去多久，怎么回来的时候曲襄襄已经要开始吹头发了。楚云端将身穿浴袍的曲襄襄抱到洗漱台上让她坐好，然后接过她手中的吹风机。

　　吹风机低沉地运转着，曲襄襄安静地坐着，湿漉漉的发丝散落在肩头，微微贴在她的颈侧。风拂过，发丝轻扬，仿佛夜里偶尔掠过的细风，柔和得不留痕迹。

　　楚云端手指温柔地将她的头发一缕一缕分开，小心翼翼地吹干。吹风机的热风带着稳定的节奏，似是催眠一般，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暖洋洋的。所有的喧嚣都被吹风机运作的声音挡在了外面。

　　曲襄襄闭上眼，似乎因为太过温暖而昏昏欲睡，她将额头轻轻抵在楚云端的胸膛上，不再动弹。

　　楚云端以为曲襄襄真的睡着了，帮她吹完头发以后准备抱她回床上，手臂刚搭上曲襄襄的腰，她忽然抬头睁眼，搂住楚云端的脖子狡黠一笑：“我没睡呢。”

　　结果还是被楚云端抱到了床上。床头灯的颜色柔和又温暖，衬得曲襄襄肤色雪白。楚云端俯身低头，在曲襄襄唇角印下轻轻一吻。

　　曲襄襄很主动地想要加深这个吻，把它移动到嘴唇中央，楚云端的手机不合时宜地亮起。

　　“你去哪？”
　　“拿外卖，再把你的衣服拿回来。”
　　“我想和你一起。”曲襄襄拽住楚云端的衣角，十足的撒娇意味。
　　“你多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回来。”楚云端再次在曲襄襄唇角落下一个安抚意味十足的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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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云端带着美味的饭菜和洗香香的衣服回来。曲襄襄真的饿坏了，吃了不少，楚云端又盯着她喝了板蓝根才放心。

　　曲襄襄知道楚云端一定想了解她今天发生了什么，可她暂时还没办法踏出那一步。她害怕楚云端知道她复杂丑恶的家庭关系，更害怕他知道自己对父母的怨恨。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像曲德志描述的父母永远是对的，那曲襄襄实在不知该如何和楚云端讲述自己的“不孝”。

　　吃完饭后，曲襄襄主动提出找一部电影看。
　　奥黛丽赫本的《罗马假日》，黑白画面完全不影响剧情的精彩。两个人窝在一张单人床上看得津津有味。

　　电影正播到安妮公主在乔的家中酣睡，曲襄襄的手机忽然来电话。
　　看到是外婆打来，曲襄襄松了一口气，她挣脱楚云端的拥抱，跑到床头接电话，不过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显然是怕楚云端的声音被听到，楚云端嘴角浮现笑容。

　　曲襄襄打电话说的方言，比之前在溯宁县听到的要更难懂，楚云端听半天只听明白一个“不……不缺钱……”

　　曲襄襄挂完电话后就有些心不在焉，后面的电影都没怎么看进去。她犹犹豫豫，还是鼓足勇气问楚云端：“你五一假期有安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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