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性与尘埃(修真篇)

　　清玉玲提出的“方案C”，像一颗有毒的种子，落在了西亚早已龟裂的心田。他知道这是饮鸩止渴，知道这会玷污精灵族千年来与自然共存的信条，更会彻底点燃与妖精族的战火。

　　他试图将其遗忘，转而带领族中祭司与贤者，更加疯狂地尝试其他方法。他们举行更盛大的祈福仪式，吟唱耗尽心力的古老祷文，甚至冒险深入几处传说中的生命秘境，寻找可能存在的治愈之物。

　　但希望如同指间流沙，迅速消逝。
　　生命之树的枯萎速度加快了。树冠的黄色蔓延成了死寂的灰褐，树干的裂痕如同绝望的呐喊，加深、延长。族中开始出现第一位因生命力枯竭而逝去的长者，那哀伤的挽歌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在每一个精灵的心头。

　　恐慌演变成了实质的绝望。一种声音开始在族内悄然出现——或许，那位神秘的白衣女子提出的方案，是唯一的选择？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向西亚。他是王子，是贤者，是族人眼中的希望。每一双看向他的眼睛，都充满了依赖、痛苦，以及一种无声的质问：你还要坚持那无用的原则，看着我们一个个死去吗？

　　他再次站在了清玉玲面前，在圣地边缘，那株枯萎最严重的枝桠下。他银色的长发似乎也失去了光泽，碧绿的眼眸下是浓重的阴影。

　　“清姑娘，”他的声音沙哑，“关于……你提到的，妖精族的圣树……”

　　清玉玲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不需要……不需要去夺取他族圣物的方法？”西亚做着最后的挣扎，试图在这冰冷的逻辑中，找到一丝人性的回旋余地。

　　“已列举所有可行性高于0.1%的方案。”清玉玲的回答斩钉截铁，“方案C成功率最高。能量兼容性数据明确。”

　　她顿了顿，似乎接收到了意识空间中小零的新指令，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执行过程中的主要阻力，源于妖精族的反对。存在次级方案，可降低此阻力。”

　　西亚的心猛地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次级方案？”

　　“方案C-1：秘密移植。利用精灵族对自然的亲和力与潜行技巧，在妖精族未察觉的情况下，分割部分圣树核心枝干或根系，进行培育。优点：避免直接冲突。缺点：成功率因分割移植而降低至45.2%，且一旦被发现，后果可能更严重。”
　　“方案C-2：有限度强制移植。若谈判或秘密行动失败，可考虑使用非致命性武力控制部分关键妖精族成员，或制造特定范围的混乱，为移植创造时间窗口。系统可提供相应辅助手段，如强效沉睡花粉、区域性能量干扰场。”

　　西亚倒吸一口冷气，踉跄着后退了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清玉玲。她怎么能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控制”、“强制”、“制造混乱”这样的字眼？这与他所认知的一切善良、和平的信念背道而驰！

　　“这……这是掠夺！是侵犯！”西亚的声音因愤怒和失望而颤抖，“我们精灵族，怎能做出如此卑劣之行？！”

　　清玉玲偏了偏头，空茫的眸子映出他激动的模样，仿佛在分析一个异常数据：“定义‘卑劣’？当前核心目标为‘精灵族生存’。方案C及其次级方案，均直接服务于该核心目标。妖精族的损失部分圣树能量或暂时性混乱与精灵族整体存续相比，在结果上属于可接受代价。道德评判，在生存危机面前，是次优先级变量。”

　　“这不是数学！”西亚几乎是在低吼，“这不是简单的代价计算！这是信仰！是尊严！是我们之所以为精灵的根本！如果我们为了生存而变成掠夺者，那即便活下来，我们还是精灵吗？！和那些我们曾经鄙夷的、只知掠夺的黑暗生物有何区别？！”

　　他的质问，在寂静的圣地回荡，充满了痛苦的力量。

　　清玉玲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处理这段充满情感色彩的复杂信息。然后，她再次开口，语气没有任何改变：“逻辑无法理解此观点。生存是存在的基础。失去存在，一切附属属性信仰、尊严将随之湮灭。保留基础而损失部分附属属性，优于全部湮灭。”

　　她看着西亚，那双空眸仿佛在说：看，这就是最高效的路径。是你自己，被那些“低效”的变量束缚了手脚。

　　【意识空间】
　　小零电子音带着一丝愉悦的波动：“冲突峰值！观测对象的道德体系与生存本能激烈交锋。他的‘善良’正在被置于绝对理性的火焰上灼烧。记录：他开始将自身行为与‘黑暗生物’进行类比，产生强烈的自我厌恶预感。”
　　清玉玲：“目标情绪剧烈波动，出现愤怒、痛苦、自我怀疑。其决策陷入僵局。”
　　*小零：“保持压力。不必提供进一步方案。让他独自称量，是天平的这一端族群生命更重，还是那一端道德纯洁更重。这抉择本身，就是最珍贵的实验数据。”

　　现实世界中，西亚无力地靠在那枯死的树干上，缓缓滑坐在地。清玉玲的话像冰锥，刺穿了他所有的防御。她将他逼到了一个赤裸裸的境地：要么坚守道德，看着族群灭亡；要么背负罪孽，换取族群延续。

　　没有两全其美，没有奇迹发生。

　　他抬起头，望着清玉玲。她依旧站在那里，白衣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像一尊无情的神祇雕像，或者说，像一面完美映照出这残酷世界的、冰冷的镜子。

　　这面镜子，映出了那条唯一的生路，也映出了那条路上，等待着他的、永恒的良心枷锁。

　　他该怎么办？
　　是举起沾满罪孽的双手去换取生存的希望，还是怀抱纯洁的信仰与族群一同走向必然的终结？

　　艾尔芙森林的风，带着生命凋零的气息，呜咽着穿过枯枝，无人能给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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