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烬

作者:淦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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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49


      夜雾漫进原始森林的褶皱里,风裹着湿冷的寒气,如无数细针般穿透单薄的衣料,顺着骨头缝往里钻。胡晓搀扶着丁雅,两人的嘴唇都泛着病态的青白,干裂的纹路里渗着细密的血珠,每一次张口喘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气息在夜色中凝成转瞬即逝的白雾。
      胡晓的脚步越来越沉,在营地肩膀被路人撞在一块掀起铁皮的广告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手机也是那时掉落摔关机的,那伤口扎的很深,在营地随意的清洗包扎了下就没再管了,沾着腐叶和湿黏泥土的鞋底像坠了铅,每抬一步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他望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树干的影子张牙舞爪,远处隐约传来不知名虫子的叫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发紧。“小雅,”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们……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再走下去,我们可能都活不到天亮。”
      丁雅的身子晃了晃,指尖却死死扣住胡晓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肉里。她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动摇,唯有眼底燃着一簇执拗的光,那光芒在昏暗的夜色中,竟比林间偶尔闪过的磷火还要亮。“不能回。”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干裂的嘴唇因为用力而渗出血迹,“现在往回走比我们继续向前还要远,再坚持一下胡晓,我实在不敢相信我爸妈他们……”说到这儿丁雅哽咽了一下,用力的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我想见到我的亲生父母,向他们问清楚一切!”
      她其实不敢抬头,怕胡晓看见自己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她咬了咬牙,撑起发软的腿,拽着胡晓继续往森林深处挪动。粗糙的树枝刮在两人身上,痛的胡晓浑身发麻,但丁雅只是死死盯着前方。
      胡晓被她拽着踉跄了几步,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手撑在地上摸到一把黏糊湿冷的不明物体,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我们已经走了两天了。”胡晓再次拦住丁雅前进的步伐,温声劝说道,“小雅,那人给你说的是正确地址么,往前走还能有什么?我家那么有钱,回去了你想找谁找不到?”
      “不会错的。”丁雅打断他的话,语气陡然加重,却又很快软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你就信我这一次吧,胡晓。我从小丁旺蒙骗,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微微偏过头轻轻在胡晓脸上吻了一下,后退一步对上他的目光,双眼在黑夜里散出诡异兴奋的光芒,“陪我一起迎接我的新生吧,胡晓。”

      “胖子,你在八土村?”纪淮执刚踏进办公室,指尖已经拨通了眼镜儿的电话,语气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谄媚的赔笑和讨好的语气:“纪队长果然神通广大,连我这点行踪都瞒不过您。”
      纪淮执咬得后槽牙咯吱作响,压抑着翻涌的怒火:“少他妈跟我打太极,你是和金念、霍亮一道去的吧?”
      “没、没有啊,怎么可能!”眼镜儿的声音瞬间发飘,舌头都像是打了结,“霍亮是谁啊?我压根不认识。”
      “在我找到他们之前,你别想回江城。”纪淮执声音严肃,“下午自己订机票去临沧南三岸,到了那儿,你就该知道霍亮是谁。”他指尖悬在挂断键上,忽然想起什么,又补了句,“我要是在南三岸没见到你人影,你那家酒吧就等着关门大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儿还藏着些没登记的姑娘在上班。”
      电话被无情挂断,眼镜儿握着手机僵在八土村的寒风里,脸色惨白。风卷着尘土扑在脸上,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会招惹上纪淮执和金念这两尊大神,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在江城开那家破酒吧。

      办公室里,纪淮执扫了眼墙上的挂钟,指尖叩着桌面上丁雅的个人档案,眉头紧锁:“丁雅,江城本地人。2岁时因家境困难,母亲带她回益州娘家生活,十二岁被在江城攒下积蓄的父亲丁旺接回,之后一家三口便在江城定居。”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疑惑,“奇怪的是,丁旺是老来得女,当时已经是互联网公司高管,按理说不至于负担不起妻女的生活,怎么会让妻子带着孩子在娘家待十年?”
      “周围邻居都说,丁旺夫妇把丁雅宠得跟公主似的,或许是想让孩子在娘家先安稳几年,后来条件好了再接回来享福?”王越在一旁补充道。

      宠?纪淮执想起丁旺夫妇那天在局里的反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对了纪队,我和安姐排查社会关系时,邻居还说,这二十多年里,丁家就吵过一次架。”另一名刑警接口,“好像是丁雅放着好好的互联网工作不干,非要转行学医,父女俩闹得挺僵。”
      “更奇怪的是,丁旺昨晚来问案子进度,嘴里没停地骂胡晓,说他带坏了丁雅,却没怎么念叨丁雅。”王越跟着补充,“一点儿也不像担心女儿样子,倒像是气女儿跑了。”

      纪淮执眸色一沉。没错,那天他就察觉到了这份反常。丁旺的愤怒是真的,可那份愤怒里,没有半分对女儿失踪的恐慌,反倒像是怕丁雅再也不会回来。是常年疏离导致的生疏,还是对自己一手培养的女儿“叛逃”的恼羞成怒?
      一手培养……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纪淮执猛地站起身:“丁雅的电脑还没查出线索?”
      “没有,纪队。”李鱼立刻起身回话,“硬盘里全是工作文件和医学资料,没发现异常通讯记录或私密内容。”
      “余安和吴奇呢?去丁旺家走访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纪淮执盯着手表,语气透着几分急躁。他本想等吴奇回来,一起去胡晓和丁雅失踪的地点再勘察一遍。
      “纪队,联系不上他们,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我过去看看。”纪淮执抓起外套,“顺利的话,我和吴奇直接去南三岸,队里暂时听王副指挥。”
      “纪队,我跟你一起。”李鱼快步跟上,“万一真遇到突发情况,我懂谈判技巧,能帮上忙。”
      “走。”

      与此同时,丁旺家的客厅里,桌椅翻倒,杂物散落一地。
      余安死死按住一个穿灰色外套的男人——是西街公园在垃圾桶跟前停留的那个人,她额角渗着汗珠,低吼道:“吴奇,按住他的手!这孙子手里有刀!”
      吴奇正拧着男人的胳膊,闻言咬牙发力:“妈的,丁旺,你居然敢冒充绑匪!”
      丁旺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如纸,看着眼前扭打在一起的三人,浑身发抖。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趁着女儿失踪,向胡晓家敲一笔现金,毕竟胡晓家境优渥,又确实是跟着胡晓走的,这笔钱他觉得自己拿的天经地义。可没想到打电话勒索时警察就在旁边,心慌下只好通过黑市联系上了眼前这个外号灰鼠的男人,许诺事成之后分他一半。
      可谁知道,警察盯得太紧,一分钱没拿到。灰鼠拐回来找上门来要辛苦费,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余安和吴奇就刚好找上门,几人撞了个正着。
      灰鼠被两人按在地上,凶性大发,手里的弹簧刀胡乱挥舞,划伤了吴奇的胳膊:“放开老子!丁旺,你他妈之前可没说有这么多条子!”
      丁旺吓得魂飞魄散,一声不吭。
      “你女儿现在生死未卜,”余安怒喝一声,抬脚顶住灰鼠的后背,“你却趁乱勒索,你安的什么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纪淮执和李鱼推门而入,看到屋里的景象,瞬间绷紧了神经。
      “纪队!”余安和吴奇同时喊道。
      灰鼠见状猛地发力想挣脱,却被纪淮执一个箭步上前,抬脚踩住了他握刀的手腕。“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灰鼠的惨叫,弹簧刀“当啷”落地。
      纪淮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冽如冰:“是你?好久不见。”

      灰鼠就是当年追自己和那个男孩儿的其中一人之一,没人看到是谁砸出的石头,加上都是未成年,几家都赔钱了事。

      灰鼠抬头看清来人,脸色瞬间变得死灰。他怎么也没想到,丁旺这点破事,居然会惹来纪淮执,这个他一辈子也不想看到的人。
      而缩在墙角的丁旺,看到纪淮执的那一刻,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李鱼在身后一脸诧异:“你们认识?”
      “老同学而已,都拷起来带走。”

      灰鼠刚被押进审讯室,屁股还没坐稳,就猛地侧头避开对面纪淮执的目光,朝着门外扯着嗓子喊:“我要求换个警察负责我!”
      这一嗓子穿透力极强,直接把刘建林从办公室里喊了出来。他瞥见审讯室里的灰鼠,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转头对纪淮执说:“你不是要出外勤?赶紧走。”
      “不急。”纪淮执冷着一张脸,眼神黏在灰鼠身上,一言不发。
      “什么不急!”刘建林一把扣住他的胳膊往外拽,声音压得极低,“还想犯老毛病?别为了这种人耽误自己前程。”
      灰鼠闻言,发出一声嗤笑,语气里满是讥讽:“能怎么耽误?纪大少爷有爹妈撑腰,还有您这个局长护着,当年把小刀打得半死不活,不也照样在警局里混得风生水起?”

      这话戳中了旧怨——灰鼠、小刀这帮人从小就混在一起,偷鸡摸狗无恶不作。当年就是他们其中一人砸中了那孩子,导致那孩子当场死亡。后来小刀盗窃时被还是实习警的纪淮执当场抓获,被纪淮执认出,心里气不过,下手没轻没重,险些把人打死。灰鼠亲眼见过小刀被抬出来的惨状,如今见了纪淮执,骨子里的恐惧混着怨恨一起冒了出来。

      “你他妈该死!”纪淮执猛地甩开刘建林的手,就要往审讯室里冲,却被及时赶来的王越拦腰抱住,只能朝着屋里的灰鼠怒吼:“当年没打死他,算他命大!今天就轮到你尝尝滋味!”
      “胡说八道!”刘建林抬手,手里的搪瓷茶缸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眼神朝天花板的监控扫了扫,“这儿交给王越,你赶紧走。胡晓都失踪快三天了,还在这儿耗着?”
      “纪队,走吧。”李鱼从走廊尽头走来,手里拎着纪淮执进门时甩在桌上的外套,语气平静地补了一句,“小吴哥已经把车停在门口了,金警官不也还没找到吗?”
      “金念?”刘建林猛地转头看向李鱼,眉头拧起,“小金怎么了?”
      李鱼脸上瞬间露出一丝说漏嘴的懊恼,讪讪地低下头。纪淮执瞥了他一眼,伸手推着刘建林往办公室走,打哈哈道:“没什么,金念跟陈昱出去玩了,没跟我们打招呼,前几天想找他对接点事,没联系上。”
      “我不是让你盯着他的安全?”刘建林半信半疑,语气严肃了几分,“等你那边结束顺便把他接回来,别让他在外头瞎晃。”
      纪淮执立刻收起神色,嬉皮笑脸地立正敬了个礼:“Yes sir,保证完成任务!”
      路过李鱼身边时,他听见对方小声道歉:“抱歉,我不知道刘局还不知道金警官的事。”
      纪淮执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鱼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猜的。无意间听到你让小吴哥查金警官的定位,就猜到他可能失联了。”
      纪淮执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转身往外走:“你不是要一起去?别耽误时间。”

      晨雾还没散尽,带着草木湿气的风裹着微光掠过林梢。陈昱走了一晚上,踉跄着冲出最后一片密不透风的灌木丛,脚下终于踩到了松软的土路——这片野林子的出口就在眼前,远处隐约能看见蜿蜒的盘山公路。
      他撑着膝盖剧烈喘息,胸腔像被撕裂般灼痛,汗水混着泥土在脸上划出一道道污痕,破烂的衣料下,胳膊和小腿全是被树枝刮出的血口子,渗着暗红的血珠。手里死死攥着的一部老年机成了支撑他熬过这一路的唯一执念,这是他被关在砖窑时从看守自己的人身上摸来的,在林子里一直没信号,拐回去又不知道会不会遇见阿塞,他只好憋着口气想跑出来好和金念联系。
      从傍晚到黎明他一刻也没停歇,此刻双腿像灌了铅,每动一下都带着骨头摩擦般的酸痛。
      “卧槽……终于……出来了……”他嘶哑地呢喃,扯出一丝疲惫的笑,拿出手机举着看信号,刚想直起身朝着公路的方向挪步,忽然感觉后颈一沉,一股带着刺鼻气味的布条猛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陈昱瞳孔骤缩,本能地想挣扎,却发现四肢早已被极度的疲惫抽空了力气,鼻腔里吸入的陌生气味让他头晕目眩,意识瞬间开始模糊。他想呼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两道强劲的力道架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拖拽着往路边的阴影里走。粗糙的黑布猛地蒙住了他的头,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仅能透过布料缝隙闻到淡淡的汽油味。
      他飞快拽下袖口纽扣,估摸着旁边两人的位置,朝反方向轻轻一扔,紧接着,他被狠狠推搡了一下,后背撞在冰冷坚硬的车身上,随即被强行塞进了一辆没有熄火的汽车后座。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森林里的微光。陈昱挣扎着想扯掉头上的黑布,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按住肩膀,金属触感顶在他的腰侧,吓得他一动不敢动。
      汽车猛地启动,轮胎碾过石子路发出刺耳的声响,朝着与公路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蜷缩在座位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刚才冲出森林的狂喜与释然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护住前胸的手慢慢把手机塞进衣领死死压住,屏幕冰冷的触感给了他细微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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