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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回朋友
可是第二日一大早,本欲约叶之萤去爬山的关若飞就因有事匆匆离开了黎城,而心虚的叶之萤也因为没脸面对温其玉,躲在房里迟迟不敢去换阿力,直到阿力亲自来叫,才硬着头皮去了隔壁。
一推门,就看见一副生面孔站在温其玉床边,阿力指着那人给她介绍:“叶小姐,这是荣祥,专门负责照顾少爷,日后……就无需你再费心了!”
叶之萤顿时懵了头,连招呼都没反应过来和荣祥打一个,温其玉就朝阿力使了个眼色,让阿力带着荣祥出去了。
她心想,一定是自己昨日的态度被温其玉察觉到了,他自觉受到了伤害,所以现在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了。
可是,只要一想到以后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他相处了,再也不能自由进出这间屋子了,她心里突然就很难受,非常非常难受,控制不住得难受,那种滋味又酸、又苦、又涩,从心里直朝上涌,涌到喉咙、鼻腔,又从格外通畅的泪腺冒了出来……
她不想再哭了,这些日子,自己已经哭得太多了,并且,明明是自己先嫌弃他的,怎么还能奢望他在察觉到一切之后还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对自己好呢?即便他真的如圣人那般、还能不计前嫌地接纳自己,自己也没脸再像从前那样出现在他面前了。
“叶姑娘。”他先开了口。
一听到他的声音,眼泪就再度失控,叶之萤慌慌张张背过身去,不敢面对他。
可身后的人声音却意外的像往常一样温柔:“你站那么远,又不看我,可是又生我的气了?”
这样的语气无疑是在向她传递一个信息——他并不怪她。
可这却让叶之萤哭得更厉害了。他越好,就越显得自己卑鄙。
“到我床边来,我有话与你讲。”
叶之萤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她有些不敢面对,一双腿杵在原地迟迟不动。
身后的人见叫不动她,为难道:“叶姑娘不肯过来,莫非是要我过去?”
现如今,叶之萤实在听不得任何与他身体有关的话,便红着眼走到了他面前,也不敢像往常那样放肆地坐在床上,而是站在床边低头罚站。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遍,眉心便不自觉皱了起来:“坐吧。”
他开了口,她既不敢不坐,又不敢放肆地坐,说是坐,其实也只是屁股刚刚挨到床沿而已,且已经坐到了床尾,远得温其玉得侧着头才能看清她的脸。
“你想说什么……说吧!”她紧张地两只手攥成了拳,撑在腿上。
温其玉看着一向开朗大胆的她今日竟变成了这般唯唯诺诺的模样,心里亦不是滋味,便道:“今日叫你过来,是想对你道声感谢!”
感谢?叶之萤愣住了。
他继续说:“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的照顾,我才得以恢复得如此快,但将你困在这间屋子里,让你日复一日地照顾我,实在过于自私和残忍。如今你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我想,是时候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外面的世界?”她还是没有明白,这是要赶她走吗?
如今,她已不再害怕露宿街头,可是,对与眼前之人分开的恐惧又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的惊慌和恐惧被温其玉看在了眼里,他安慰她道:“不要多心,叶姑娘,我并非要你离开,只是要你整日围在我的床边打转,实在委屈了你。你不该被我困在原地,而是应当继续向前走,日后,你定会遇到更好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拥有更多的选择,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原来,他不是要赶自己走。
可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叶之萤小心试探他的心思:“你是不是怪我……”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否认,而后,望着她的那双眼睛渐渐涌起痛苦,“是我未能保护好你,抱歉!”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窗户纸一旦捅破,叶之萤更觉自残形愧,心里的悔恨一股脑倾泻而出:“不是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自私,是我狼心狗肺!你怪我也是应该的,我……我不值得你对我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要如此贬低自己。”他不许她这样说。
“哪有贬低?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温其玉,你要是恨我,就大胆地说出来吧,骂我也可以,赶我走也可以,唯独别再对我好了,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你的好!”
“我不会让你走的!”温其玉眼中此时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再次郑重地对她说,“我答应你会照顾你,便会说到做到。”
“你到底图什么啊?我都……温其玉,我这样对你,你还要照顾我,你是不是傻呀?”叶之萤实在不能理解,他又不欠自己的,为何连这样的自己都能继续包容?他到底为什么不生自己的气?
“倘若你觉得我如此待你是傻,那我便承认我是傻。但你不要如此贬低你自己。若真如你所言,你是个自私自利之人,又怎会仅因自己的一个念头就如此自责痛苦?你怕自己的念头伤害了我,只有心思纯良之人才会如此在意别人的感受。”
“别提我开脱,我只是自私得还不够彻底罢了……”
温其玉却笑了起来,而后又道:“我从未见过哪个自私之人会如你这般承认自己自私。”
叶之萤无言以对。
“叶姑娘,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你只不过是遵从自己的内心,选择了你认为正确的那条路,何须自责?”
他的话潺潺流进叶之萤心里,温柔地洗涤着她心里那些难以言表的苦楚。她小心翼翼地问:“你真这么想?不怪我?”
床上的人笑言:“若我对叶姑娘有情,恐怕自信心是会遭受一些打击,但也绝不会因此责怪于你。况且,我本无意于你,自然更加不会怪你,你切莫再要自责。”
无意于我……叶之萤的心跳突然停了一拍。
他在此刻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应该觉得轻松才对啊!可是……为什么不仅没有丝毫轻松,反而会这么失望?
“我听你的!那个荣祥,可靠吗?”怕他看出自己的异样,叶之萤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他自幼便一直是我身边之人,你尽管放心。”
“那,我以后……”
“你既然识字,那边书架上的书全都可以拿去看,那些书所涉及的方面很广,多看一些能助你增长见闻,亦能帮助你更深入地了解这里的风土地理、文化人情,有看不懂之处可以随时拿来问我。如若你想到处走走看看,去游山玩水,我便为你安排车马路线,派可靠之人保护你。若是你想学什么手艺,告诉阿力,他会帮你准备材料,安排师傅教你。另外,你的外貌太过耀眼,黎城地处边境,并不安全,我已命人按你的身高身形为你备了几套男子的衣裳,这几日做好后便送去你房里,日后出门时定要记得换上。”在昨日得知她的态度后,温其玉不仅没有责怪她,反而在一夜之间又为她的未来计划了这么多。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她更加内疚了。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远处的书桌上:“桌上那个褐色雕花木盒,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里面放着些银钱,你拿回房去,不要拒绝。”
叶之萤点头,她如今欠了温其玉一个这么大的人情,哪里还敢拒绝……
这时,他突然话锋一转,讲起了黎城的情况:“黎城虽小,但自然条件优越,土地肥沃,还是邺国有名的花城和茶城,又因位处边陲,比其他小城多了许多与邻国贸易往来的机会,因此百姓大多生活富庶。昨日你买衣裳的那间沈氏布庄,就是黎城最大的一间布庄,里面的布匹品种多、衣裳样式好,许多做买卖的小商贾、书香世家的千金、少爷们,都喜欢在那里定做衣裳。”
“噢,这样啊。”叶之萤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只好附和着点头。
他继续说道:“做贸易的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实力,面对顾客不会总穿同一件衣裳;文人墨客为了彰显自己的品味,更是每日衣不重样;书香世家的子女多重礼仪,再加上生活大多悠闲,日常除了吃喝玩乐以外,梳妆打扮便是她们最大的爱好;即使普通庶民,爱美之心亦是不落下风。这便是黎城的风气。不知昨日你是否发现,黎城街上的女子皆簪花敷粉、身着罗绮。你昨日所购的衣裳一套二两银子,这个价钱在京城也不算便宜,可沈氏布庄却依然门庭若市,说明这里的人非常愿意把银两花在服饰上。因此沈氏布庄的布料更新速度非常快,每隔十日便会更新一次布料,以满足黎城百姓的需求。但沈氏布庄的掌柜如今却有一个烦恼……”
听到这里,叶之萤似乎有点懂了,又没完全懂:“怪不得那个号称只在京城和江南开布庄的福裕绸庄会在这里也开一间布庄!不过,你为什么给我说这些?
“昨日恰好是沈氏布庄更新布料款式的日子,你不是还在那里挣了一套衣服吗?”温其玉提醒她。
叶之萤一拍大腿,明白过来:“我懂了!你是让我去给沈氏布庄做广告?不过……”她转念一想,“我看那沈氏布庄生意挺好的,那么多客人,还需要我打广告吗?”
“这正是沈氏布庄如今的困局所在。”他不紧不慢地讲道,“沈氏布庄的布料和成衣,受众群体是少数有田有产的富贵人家……”
听到这里,叶之萤突然联想到那个极其奢华的绸庄,便插嘴问道:“如果沈氏布庄的受众群体已经是富贵人家了,那福裕绸庄呢?岂不得是皇亲国戚才买得起?”
他笑言道:“倒也没有那么夸张。昨日你不是也进去看了吗?”
“这还不夸张?一套衣服十六两啊,还是店里最普通的布料,已经是黎城普平民百姓不吃不喝半年的收入了!”她意识到自己跑偏了,赶紧回到正题,“你刚才说的沈氏布庄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沈氏布庄的受众群体多为种花种茶的商贾、田产颇丰的地主等,这些人家每月虽有几十两入账,不愁吃穿,但要养活一大家子人,亦做不到随心所欲购买成衣,因此他们大多还是在沈氏买布料,再自己缝衣,如此做法,一件衣服的成本便只有成衣的不到四成,甚至更低。但沈老板看旁边的福裕绸庄成衣卖得很好,也不甘心只卖布料,便在数月前请了几位裁缝试图推广成衣,但效果却并不好。”
“等等……”她打断了他。
“怎么了?”他一脸困惑。
“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虽然比她来黎城的日子早些,但之前从没出过门,而他的性格显然也不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如今却说得这么详细,不禁让叶之萤起了疑心。
“黎城并不大,这些事情也不难打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一件随随便便就能摸清的事。
但叶之萤虽从中听出了更大的信息量——他承认了这些都是特意为她打听的!
心中顿时一喜。
他继续道:“昨日我们在店里挑衣裳时,虽然顾客很多,但大部分都在犹豫,若不是新衣穿在你身上刺激了他们的购买欲,他们不见得会选择成衣。”
叶之萤慢慢消化着他的话:“也就是说,沈氏布庄的成衣价格定位尴尬,能买得起的不愿意买,愿意买的又觉得贵?所以,沈老板需要一个能为他推销成衣的人,而你认为,我可以去?”
他笑着点了点头。
“温其玉,你真有商业头脑,我昨天挣了二两银子,都没想过还能这样挣钱。”
他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昨日我坐在店中无事可做,便随便观察看看。”
随便看看?分明是那时就开始筹划了!叶之萤再也不会相信他这些轻描淡写的鬼话了。
“可是,你真的觉得我可以吗?”虽然带货这件事对叶之萤来说实在是信手拈来,可这里毕竟与现代不同,面对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叶之萤难免有些担忧。
温其玉对她信心十足:“既然你还是从前的自己,那么从前可以,现在自然也可以。”
“是吗?”她仍然有些不自信。
只听他说:“叶姑娘,无论是疾风还是骤雨,都无法阻止一只羽翼丰满的鹰在天际自由翱翔。但倘若它自折羽翼,再不向往青天,那便当真再也飞不了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
眼前这个人,当真是一个言而有信、言出必行的人。说会照顾她,就真的尽心尽力地照顾;说会教她赚钱,就真的为她谋划赚钱的办法;知道她想过和从前一样的生活,就不遗余力地鼓励她去追求梦想。
“温其玉,谢谢你!”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报答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感谢他,感谢多少遍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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