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皇帝去种田

　　夜色渐白，睡是睡不成了，秦双双索性翻身下床，点燃了靠床的烛台。

　　帐内，朱允炆和衣盘膝而坐，满眼疲惫。

　　秦双双倒上一杯热茶奉上，爬至他身后，以手为拳帮他疏散筋骨，“皇上真的信黄大人会串通燕王府造反吗，黄大人是百官之首，位比宰相，投靠燕王也不会比现在所获更多，还会害的女儿没了终身依靠，他没理由这么做。”

　　黄子澄决不会背叛朝廷，这一点朱允炆从未疑心过，除了上述所说的种种好处外，他更坚信恩师的为人，和读书人忠君爱国的品格。

　　那封信件不过是燕王府派来挑拨君臣关系的烟雾弹而已。

　　此刻朱允炆担忧的是，宫外的消息怎会被住在深宫的丽妃知晓，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大明宫，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与北平燕王府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宫里除了各宫妃嫔，还有侍卫，太监，宫女，每日进出的御医，杂役。

　　自古祸起萧墙，防不胜防。

　　一夜未眠的疲惫，因肩颈的舒缓得到暂时的缓解，朱允炆抚上肩头游走的手，“四叔对我有怨气，怕是不会求和，你不是想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养老吗，寻个可靠人去办吧。”

　　紧接着朱允炆从怀中拿出一块出宫令牌递到她手中。

　　“那皇上，你呢。”

　　“朕是天子，是这大明宫的皇帝，自然要留在宫里。”

　　接了令牌，秦双双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后路自然要留，真到了那一日，朱允炆走不走，由不得他说了算。

　　天亮了，朱允炆照例去上朝，秦双双一如既往的去皇后处请安，昨夜闹出的动静不小，宫里难得有这样的热闹瞧，在场人无不谈论起黄云燕与丽妃来，黄云燕被禁足，丽妃脸上明晃晃的伤口就成了铁证，风评一边倒的倾向了丽妃。

　　连带着她这个跟黄云燕交好的贵妃也跟着吃了好几计白眼。

　　有打抱不平的就有落井下石的。

　　从皇后处请安出来，秦双双欲叫春桃打点侍卫悄悄去华阳宫里安抚一番，还未上轿身后紧跟出来的丽妃，横在轿撵一侧，颇有来者不善的意思。

　　脸上带笑道，“皇上禁足，不许任何人探望，贵妃娘娘协理六宫，更该遵守宫规，以示典范，私自探望禁足妃嫔可是大罪。”

　　秦双双坐上轿辇，“宫中规矩，我比丽妃更清楚，女子容貌最要紧，无事不要出宫，好好养伤为好。”

　　丽妃，“御医说我的脸至少要十日才好，可法事超度之事迫在眉睫，眼下出宫之事怕是贵妃要另选姐妹代劳了。”

　　太监起身，轿撵起，秦双双居高临下扫过丽妃的伤口，笑言道，“宫中神医遍地，良药千方，法事之时，我已命主持另选时日，你慢慢养伤，来得及。”

　　丽妃脸色一僵，不惜损毁容貌就是为避开法事。

　　延期另选，那她所受的一切不就白费了。

　　等秦双双的轿子稍稍走远，丽妃身边的宫女安慰自家主子道，“文贵妃与淑贵妃亲如姐妹，娘娘还是别跟她们置气了，没得到头来反伤了自己。”

　　瞪着远走的队伍，丽妃一张脸气的没了血色，“我受伤挨打，表姐身为皇后，也只是送了些药来，连斥责黄云燕几句都不敢，文贵妃与淑贵妃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如今倒处成了亲姐妹，一个持鞭伤人，一个就赶来帮忙，黄云燕刚被被禁足，她就急上了房，哄完了皇上又来哄皇后，一个个当我是什么。”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丽妃气的横眉怒目，小宫女抿嘴不敢言语一句，唯恐挨骂。

　　回宫路过华阳宫门口的宫道，秦双双侧目往里瞧，华阳宫外明显多了四名侍卫，丽妃提醒的对，想去探望得想些别的法子。

　　所幸黄云燕被禁足在自己的华阳宫，衣食供应也不缺，叫人稍稍安心。

　　午膳前三刻钟，春喜引着内廷主管李全贵来，前些天赏花宴一事，袁夫人胡搅蛮缠，不想因祸得福给儿子闹出个锦衣卫来，自打袁顶梁进了宫，李全贵想起踢袁夫人左肩那一脚，就在没安稳觉睡，袁顶梁凶悍又孝顺，如今做了御前侍卫岂能不找他报复。

　　李全贵笑呵呵将秦双双交代他务必照料淑贵妃的事全盘应承下来，临了又故作为难道，“那看守华阳宫的守卫是袁夫人的儿子袁顶梁，小的那日情急救袁夫人，出手没个轻重，只怕是得罪了他，又听闻袁侍卫性子刚直做事严谨，只怕想额外送些什么东西进去，也是有心无力呀。”

　　那日李全贵纵然是为了赏赐心急了些才出手伤人，总归也是一片忠心。

　　秦双双端坐正殿，主动将责任揽下，“那日若不是你出手，只怕袁夫人早损了性命，袁侍卫刚直却也是个讲理之人，你为此事担忧大可不必，令是我下的，袁侍卫为难你，你叫他只管来找我就行。”

　　吃了这颗定心丸，李全贵夜里总算能睡踏实了。

　　战事吃紧，朱允炆下令后宫节俭，内廷的家不好当，秦双双从份例拨出一千两私银来，“快入秋了，天气凉爽，给那些当值的小太监和宫女每日加一份梨汤吧。”

　　又单拿出一品燕窝和二百两银子给李全贵，算是额外奖赏他辛苦，“近日外头不太平，常有反军混入京城，宫内虽有门禁，可人多杂乱免不了被人趁机钻了空子，你主管内廷要放亮眼睛，新进宫的要盯，年老的也要防，发现可疑人即刻报给齐东海齐首领，万不可疏忽。”

　　李全贵认真记在心里，来时两手空空，走时昂首挺胸。

　　午膳秦双双一个人吃的，下午本该去山禾园，商议下开渠灌溉之事，心里憋闷，便交代了春喜去操办。

　　袁顶梁被指派来看守华阳宫，恪守职责，除了来送一日三餐的宫人，一个苍蝇都别想从他眼皮底下飞过去。

　　朱允炆不下令，没人敢靠近华阳宫门口半步。

　　好在还能通过李全贵送些针线，书籍进去，也算稍稍解闷。

　　黄府私通反贼的事很快就查了清楚，黄子澄无辜但并未及时上奏信件内容算是失察，需要反省。丽妃检举有功，反得了一番赞赏。

　　有错在先，打人在后，黄云燕禁足之日遥遥无期。

　　黄云燕被禁足的日子里，后宫也没消停，丽妃养伤之余，日日都去飞龙殿请安，不是陪着用膳，就是见缝插针的拉着朱允炆散心，听曲。

　　丽妃是被外祖马氏家族培养出来的名门闺秀，一手的琵琶绝技，无人能及。

　　近来被战事烦忧的朱允炆听曲消愁，烦乱的心也算有了片刻安静。

　　一曲毕，美人露出琵琶后的娇羞面容，葱白的手指抚上软榻紧闭双目的额头，“皇上累了，嬷嬷新教的手法，最能舒缓精神。”

　　太阳穴处恰倒好处的力度，时重时缓，确实舒服。

　　半晌过后，靠在软榻上的朱允炆渐渐放松，眉头舒展开来，丽妃不时闲聊几句，顺势将话题转到了为将士超度的法事之上。

　　“听闻皇后拿出不少首饰珠宝换做银两安慰战死将士的家属，我自不如表姐贤惠，变卖了私产只筹措了五千两银子，已送去了内廷，只希望能为皇上解忧。”

　　这是善举，朱允炆轻嗯一声，抬手拍了拍丽妃手臂，表示赞许，“爱妃有心，是朕有幸。”

　　“杯水车薪，聊表心意罢了。”

　　丽妃娇羞一笑，趁机道，“只可惜我伤了脸，染了血光怕有冲撞，超度之事越早越好，也好叫那些飘荡在外的孤灵早日投胎，我想着，宁妃姐姐最稳重，不如由她代我去，也好早早慰计亡灵。”

　　朱允炆想了想，“朕没有异议，你去回过文贵妃就是。”

　　“是。”卸了这差事，丽妃按摩起来更卖力了，一双玉手从头部到肩颈，左右游走，酸疼的厉害也不肯停，直到王忠进来传话，朱允炆去忙才罢停。

　　走之前，丽妃紧贴着朱允炆，勾着他腰间玉带轻声道，“内廷今日送来了一整只鲜羊，晚上准备做个嫩烤全羊，出来前我已叫御厨腌制上了，皇上可要来尝尝。”

　　朱允炆笑道，“若不忙，朕就去。”

　　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很有深意，丽妃撇嘴想了一路。

　　回宫后，丽妃拿出一张纸条，示意小宫女上前，“你去春和宫后门处，轻叩三声，若是小太监开门，就把这个交给他。”

　　直至晚膳前秦双双并未等到朱允炆要过来用膳的消息，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心中叹气，都这个时辰了，大抵是不会来了。

　　一个人默默吃起了饭菜。

　　平时都是春桃，夏荷伺候用饭，今日冬羽出奇的出现在了正殿，还亲自给她布菜。

　　秦双双边吃，边半开冬羽玩笑，“难得在用膳的时候看见你。”

　　冬羽笑笑，“娘娘这么说，倒像是奴婢故意偷懒，春桃她们伺候您最久也最了解您的脾气喜好，奴婢也不好在这碍事，只能尽量去做些其他琐事，给娘娘分忧。”

　　秦双双笑笑不语。

　　用完晚膳，还有些银钱账目需要核对，秦双双坐在灯前，昏黄的烛光映在脸上，屋内落针可听。

　　只翻看了几页账目，沉重的眼皮裹挟着昨夜未得到休息的疲倦就开始打架，一旁研墨的春桃收了账本，对着哈欠不断的贵妃道，“热水都备好了，昨夜就没睡好，今日就早点歇了吧。”

　　实在没精神看账目了。

　　齐腰的秀发，洗完还要晾干，秦双双后躺在冒着热气的木桶里，没让夏荷洗头，只简单沐浴，涂抹完唇脂就睡下了。

　　至于朱允炆今日是歇在飞龙殿，还是留宿哪个妃嫔宫里，她实在没力气去想了。

　　许是太累太困，这一睡就睡到了天大亮。

　　去皇后处请安又险些迟到，秦双双一边配合夏荷往发髻里插簪子，一边抱怨昨夜负责守夜的春桃为何不早早叫醒自己。

　　春桃委屈，“娘娘可冤枉死奴婢了，莫说我，就连夏荷都喊了您三四次，若不是您身子进来强建不少，我们还真以为您又犯病昏死过去了。”

　　夏荷后怕道，“要不是冬羽姑娘想法子喊醒了您，春喜都准备去请御医了，可吓死奴婢了。”

　　睡的再沉也不至于连喊叫都听不见，秦双双试着回忆昨晚入睡的时辰，酉时用完晚膳，看账目左不过一两刻钟，然后就去净房沐浴，躺下的时辰最多不会超过戌时，她是卯时一刻起来的，也就是说昨夜足足睡了五个多时辰，还昏睡不醒。

　　心里存了疑影，请安时又见丽妃得意的神情，更加觉得昨夜蹊跷。

　　朱允炆偶尔也会临幸丽妃，只是从不过夜，可昨夜却出奇的留宿在了丽妃宫里。

　　脑中又闪过冬羽，晚膳热心给她夹菜，早上又喊她起床，这种种都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奇怪。

　　绝非巧合能解释的过去。

　　可昏睡不醒的缘由是什么呢？

　　下毒，饭菜都是御厨做的，入口的每一物，春贵都亲自尝验过，应该不会有问题。

　　迷香，但同样睡在大殿守夜的春桃并无异样。

　　秦双双仔细回想昨晚从吃饭到入睡前的每一处细节。

　　直到想到了口脂。

　　入秋了，嘴唇开始干燥，几日前开始，每晚入睡前她都会涂抹些滋润的口脂在唇部保湿，而那最新的一小瓶蜂蜜口脂，恰是昨晚刚开启的。

　　回到春和宫，秦双双走至梳妆台，打开了匣子最下一层的抽屉，昨晚用完后她亲手放回去的，绝不会记错。

　　匣子被打开，口脂果然不见了，秦双双不动声色的关上匣子，叫来春喜，问起今日离开后是谁打扫的寝室。

　　春喜，“就是寻常的那几位宫女，娘娘是丢了什么贵重东西吗？”

　　秦双双，“没什么，只是一瓶口脂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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