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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于青萍之末
周宥宁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试探与迂回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直接、更具压迫性的手段。目标,精准地指向了陈岸。
陈岸与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合创的户外生活方式品牌,经过初期的艰难摸索,凭借独特的设计和健康积极的理念,逐渐在小众圈层积累起不错的口碑,刚刚完成了一轮小规模的天使融资,正踌躇满志地规划下一阶段的产品线与市场推广。
然而,风波骤起。
先是合作多年的几家优质代工厂几乎同时提出终止合作,理由含糊,要么是“产能排期已满”,要么是“工艺标准无法满足新要求”,即便陈岸团队愿意提高报价也无济于事。紧接着,几个谈妥的线下渠道代理商相继变卦,临时取消了订单或下架了产品,问及原因,对方往往语焉不详,只暗示“上面打了招呼”、“压力很大”。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社交媒体。一夜之间,多个拥有百万粉丝的测评博主和生活方式KOL,仿佛约好了一般,集中发布了针对陈岸品牌产品的“客观评测”。内容看似公允,却巧妙放大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设计细节问题,刻意贬低其用料和价值,甚至隐晦地暗示其品牌理念“华而不实”、“收割情怀”。水军随后涌入,在评论区大肆刷屏,诋毁品牌形象。
负面舆论迅速发酵。原本稳步增长的销量断崖式下滑,新用户的咨询几乎停滞。天使投资方紧急来电,语气焦虑地询问情况,施加压力。
陈岸和他的团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焦头烂额。他们彻夜开会,试图联系工厂、安抚渠道、撰写声明澄清,却收效甚微。那股针对他们的力量强大而无形,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找不到发力点。
“妈的!到底是谁在搞我们?!”一个合伙人沮丧地捶了一下桌子,眼睛赤红。他们自问从未得罪过什么人。
陈岸脸色疲惫,眉头紧锁。他脑海中闪过温泉山庄那个叫严之成的男人,以及他提起的“周少”。还有鲍生生近来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淡淡忧虑。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他找到鲍生生,声音沙哑:“生生,你老实告诉我,最近这些事……是不是和那个周宥宁有关?”
鲍生生看着陈岸憔悴的脸庞和眼中压抑的怒火,心脏像是被狠狠攥紧。她无法再隐瞒。沉默片刻,她艰难地点了点头:“很大可能是。他是冲着我来的。对不起,陈岸,是我连累了你……”
证实了猜测,陈岸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愤怒、无力、还有一丝被巨大差距碾压的屈辱瞬间淹没了他。他那么努力想要经营好的事业,他们共同憧憬的未来,在真正的权势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只因他是鲍生生的男朋友。
“为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陈岸的声音带着颤抖。
“他……”鲍生生不知该如何解释那扭曲的占有欲,“他不会容许他看中的人或物,脱离他的掌控。”
陈岸猛地站起来,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就因为他有钱有势,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毁掉别人的心血和生活?!我去找他!”热血上涌,他此刻只想找到周宥宁,狠狠给他一拳。
“陈岸!别去!”鲍生生急忙拉住他,语气急切,“你这样做正中他下怀!他巴不得你失控,让他有更直接的借口对付你!我们不能硬碰硬!”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心血被毁掉?看着你被他这样逼下去?!”陈岸低吼着,沮丧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撕裂。他保护不了自己的事业,更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人,这种认知让他痛苦万分。
鲍生生紧紧抱住他,感受着他身体的紧绷和颤抖。她的心同样在滴血,但比愤怒更强烈的,是冷静到极致的分析。周宥宁终于撕掉了伪善的面具,直接攻击她最珍视的人。这很恶劣,但也意味着他失去了耐心,开始暴露他的牌路。
“相信我,陈岸。”她抬起头,目光异常坚定,“我不会让他得逞。给我一点时间。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公司。工厂和渠道的问题,我来想办法解决。舆论方面,我们需要更专业的公关团队……”
她迅速冷静下来,开始条分缕析地安排应对策略。她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资金和人脉资源(尽可能避开可能与周氏有关的渠道),联系海外备用供应商,通过高溢价和预付全款的方式艰难敲定新的代工;动用媒体关系,寻找可靠的公关公司着手反击网络黑稿;甚至亲自起草了一份情真意切、直面问题的《致用户信》,发布在官方渠道,坦承遭遇不公,重申品牌初心,反而赢得了一批核心用户的支持。
她的冷静和高效像一剂强心针,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团队。陈岸看着忙碌而坚定的鲍生生,心中的愤怒和无力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她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强大和坚韧。他不再坚持蛮干,而是全力配合她,一起应对危机。
然而,周宥宁的打击并未停止。几天后,陈岸被告知,他之前报名并通过初选的一个极具分量的青年创业家扶持计划,在最终评审前突然被莫名取消资格。理由语焉不详。
同时,鲍生生通过隐蔽渠道得知,周氏集团旗下的一家投资公司,正在暗中接触陈岸品牌的那位天使投资人,意图溢价收购其持有的股份。一旦成功,周宥宁将成为公司的股东,拥有合法介入甚至摧毁公司的权力。
攻势一波接着一波,精准打击着陈岸事业和信心的每一个环节。周宥宁在用一种冷酷的方式演示:他可以轻易捏碎陈岸所珍视的一切,而他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压力之下,陈岸和鲍生生之间,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争吵。根源是疲惫、焦虑,以及那种无处发泄的屈辱感。
“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们根本不会遇到这些破事!”陈岸在又一次被供应商婉拒后,情绪失控地冲口而出。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
鲍生生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看着陈岸,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受伤。她知道他压力大,知道这话更多是气话,但那一刻,心还是像被刺了一下,尖锐地疼。
她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所以,你觉得是我的错?”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陈岸懊恼地抓头发。
“我明白了。”鲍生生没有再看他,转身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那晚,他们第一次分房而睡。
鲍生生靠在书房冰冷的墙壁上,泪水无声地滑落。周宥宁的目的,一部分达到了。他正在成功地离间他们,用现实的压力和屈辱,磨损他们之间原本坚固的感情。
但哭泣过后,她擦干了眼泪。软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打开电脑,屏幕上是她这些天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整理的、关于周氏集团海外投资结构的一些公开信息和异常数据点。非常零散,看似毫无关联。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枯燥的数字和条款说明。程晋远的话在她耳边回响:“跨境资本流动的监管透明度要求越来越高……”
周宥宁以为他可以凭借绝对的资源优势碾压一切。但他或许忘了,越是庞大的帝国,越是注重光鲜外表下的合规与隐秘。任何一点微小的、不合规的缝隙,在特定的风向之下,都可能被放大。
她或许找不到一击致命的武器,但她可以尝试去找到那条可能存在的、细微的裂缝。
她需要帮助。需要一个绝对可靠,且具备极高专业能力和保密意识的人。
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位早年受过她父亲恩惠、后来成为顶尖私人调查员和风险顾问的男人,如今常年旅居海外,行事低调隐秘。她曾在他最困难时,通过父亲的关系暗中资助过他妹妹完成学业。这份人情,他一直记着。
鲍生生深吸一口气,发出了一封加密邮件,内容简短,只有一句话:
“七叔,我是鲍生生。可能需要您的专业帮助,查一些境外架构的合规细节。风险可能很高。”
邮件发出,如同石沉大海。
但她知道,这是她目前能打出的,最有分量的一张牌。她在主动将这场战争,引向一个更危险、更不可预测的维度。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漩涡中心的人,尚未察觉那悄然汇聚的、来自另一方向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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