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地位
宁家姥姥许久不曾得见窝在老宅的大孙儿,心里记挂,常来电询问宁简什么时候去看她。
暑期时间长,宁简今年没什么事,也确实抵不住一连好些天的催促,只得依依惜别小青山。
当然,知道老人家同样惦记小儿子,大侄子孝心大发,将宁淮生拉硬拽拖走了。
给后者气得,一路都没给他个好脸色。
歌舞剧给月亮湖注入了新的动力,客流量回暖,林地各项目也在平稳发力。
两年下来,小青山旅游业的基底已夯实定型,镇上也趁着这股东风开起了大大小小的店子,就连老区那些绕得人头晕的巷子,也偶尔能见到采风的游客。
小青山的体量在这儿,没有新机遇,公司规模暂时也没有进一步扩张的空间,现在最重要的便是稳打稳扎,再加上前段时间,提前处理了不少事,徐青君现在就有了闲暇。
闲下来,人便容易多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现在,徐青君无聊转着指尖的笔,却想着另一人手中某只面目全非的钢笔。
她停手抬头,桌上放着只空茶杯,越过无人的座位,折叠床正规矩收在墙边,角落的盆栽被人换成了株才惨遭过毒爪的月季。
办公室布置没什么变动,只是缺了点背景音,却忽然空荡起来。
徐青君放起音乐,不巧,入耳的正是那首磋磨她好些日子的宣传曲。
切下首。
这回是改编过数次的歌谣。
再下首。
竟是姓宁的亲自上阵,自弹自唱录下的歌,仔细听,还能听到背景音里咕噜噜的水泡声和呼呼的风声。
天杀的白毛鸡!
人都跑不见了,怎么还哪哪都能发现他的影子。
徐青君恼了,停了这些悄无声息添进她歌单里的音乐,决定出门走走。
说来惭愧,虽然被蓁蓁冠以“月亮湖湖主”的名头,湖主本人其实都没怎么在工作之外以游客的身份深入体验各项娱乐。
这样说也不对。
小青山的各种游乐项目,不少脱胎于当地山民的生活,那些有意思的,徐青君早跟着小姥姥在山野里玩了个遍。
倒是小宁,大概没尝试几回。
徐青君步伐一顿,忽然没了继续逛悠的兴致,她干脆掏出车钥匙,打算兜风。
好嘛,钥匙串上挂着只白底红蓝作配的微钩小胖鸡。
小东西憨态可掬,正晃着身子同她打招呼。
她握拳送至唇边,刻意又克制地咳嗽两声。
不管用。
她扑哧笑出声来,看小鸡即将停止晃动,坏心眼地在它胖肚皮上一弹,让它接着摇摆。
“哪有这样编排自己的。”
夏日阳光照在她笑脸上,各有各的灿烂。
但生活不会处处给人甜头。
许是徐青君笑意太盛,以致乐极生悲,两位新的主演又前后脚找上门提请换搭档。
前日还甜蜜得如胶似漆的一双人儿,今日看各自的眼神,都像暗藏着刀光刺芒。
送走两位,徐青君不由陷入沉默。
她取下钥匙扣上的小鸡,有一下没一下捏着它圆滚滚的肚皮。
徐青君眼里映着窗外的天空。
夕阳将半边天染得绯红,待太阳彻底没入地平线,天黑下来,云灰下来,只余暗沉沉一片。
惹人苦恼的白毛鸡最后被狠狠搓揉顿,落入不见天日的抽屉大牢中。
月亮湖的传说对于小青山许许多多的原住民来说,是美好爱情的代名词。
但于徐青君而言,它是场包装精美的骗局。
世上没有神灵,也没有鬼怪。
小青君曾虔诚对月祈祷,也曾在祖先灵位前上香磕头,无一有回应。
女郎和情郎的故事,不过是在恋爱脑和负心人的故事外裹了层蜜糖。
徐碧瑛太过着迷它带来的浪漫,于此陷入热恋,在现实中上演了出痴情人与负心汉的戏码。
她太过相信徐碧瑛的诺言,也记得小姥姥讲了无数回的故事,最后也落入了相似的圈套。
连后来演绎歌剧的演员们,竟同样走进了这般怪圈。
古往今来,月亮被赋予了许多意义。
而虚伪,正是其中一项。
姓宁的臭小子,擅长变脸,喜欢口花花,形象时有变动,搭着白头发更是不像真人,性格还跳脱不定。
虚伪极了。
徐青君刻薄挑剔完人,傲慢地定完结论,不由落寞垂眼。
何况,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得不到,人家才会将你当天神供起来。
一旦离得太近,人身上部分过往能容纳的缺点,就像白蚊帐上的蚊子血,叫人显得廉价又扎眼,毫不客气戳破从前温馨甜蜜的泡影,只余挑剔和冷眼。
如此,爱意又怎会长存。
半月过去,宁简终于抛下烦人的舅舅,带着自家姥姥沉甸甸的关心,载着大包小包,先行回到小青山。
然后他悲哀地发现,因为长期没能当面刷存在感,徐青君的态度,变得更加疏远,刻意避嫌似的。
宁简连着观察两三天,没寻出根由,他揣着满腹忧思,找上蓁蓁。
“你姐姐,最近有和什么人走得很近吗?”
“那可太多了,姥姥、我、你、公司好些人,还有新来的游客,”小孩兴冲冲和他分享,“你知道吗,现在游客也可以上台体验演戏了。”
如今每周只保留一场正式表演,其余场次让出了主演位置,向游客提供互动演绎的选项。
“哦,那挺好。”宁简并不关心这个,他只在乎徐青君的动向,敷衍过小孩,又追问,“不算咱们,她和谁接触得更多呀?”
“比如?”
蓁蓁歪头,不解地看他。
看着小孩清澈的双眼,宁简有点为难,含糊道:“比如和她年龄相近的男生。”
“嗯,应该是几位演员哥哥吧。”
忽然提出换搭档,演员们也有些无所适从,徐青君不得已又上台顶包过几次。
徐蓁蓁说完,斜眼打量他一阵,脸上忽然挂起了然的笑。
“你在背着我姐查岗,是不是?”
“不……我不是,我们不是……”宁简的小心思被戳破,慌张里憋红了面皮。
“喜欢就喜欢嘛,又不是干坏事,有那么难说出口?”九岁半的蓁蓁如是道。
近十岁的少年,正踩在划性别的当口,蒙蒙胧知道点男女间的情爱,但没弄清这种喜欢到底是什么滋味,只理所当然认为是甜丝丝的。
就像喜欢花、喜欢美食、喜欢玩游戏一样,想起来就高兴甜蜜。
是可以轻易说出口,向世界大声宣告的。
可大人的喜欢,反容易瞻前顾后。
宁简张了张口,自暴自弃:“不一样的……算了,你觉得我在她心里边,能算什么?”
他实在是急昏了头,竟向个小孩取经。
“你啊,”徐蓁蓁轻飘飘扫他一眼,语出惊人,“你只能当个小三。”
“啊?我?小三?!”
宁简受到了惊吓,眼睛瞪得溜圆,他手指指向自己鼻尖,不敢置信。
半个月。
区区半个月!
他就沦落到当小三的地步了?
到底什么神人天降,将他的努力衬得滑稽可笑。
又或者徐青君想他断了念头,干脆随便找个人凑合了。
“对啊。”
徐蓁蓁点头肯定。
宁简怔怔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
他蹲守了好久的鹰,最终抛下他,飞去了别的枝头么。
他心底咕唧直冒的酸水涌到鼻头,眼眶潮湿,嗓子却干得发涩。
“……为什么?”
是我还不够好么?
是我太过平凡,无法让空中盘旋的鹰于芸芸众生里一眼中意么?
是我太差劲,连做那孤高的鹰爪下一只猎物都不够格么?
徐蓁蓁自来到小青山就被他高高捧起,在他面前贯来不必看脸色,也没发觉大侄子的小情绪,只面带纯然无害的笑意。
先一指抱着手机骂骂咧咧打游戏的徐翠翠。
“姥姥,老大。”
又昂首一拍自己身上印着“姐就是女王”的定制印花T恤。
“我,中二。”
最后才一拳捶在犹在照影自怜的宁小三。
“大侄子你,辈分最小,在姐姐心中勉强能排个第三,当然是小三啦!”
宁简的自怨自艾被她的物理和言语双重攻击打断,他无语地看向蓁蓁,小孩这才发觉他眼眶红红,干笑:
“不至于吧,我还没算妈妈,要将她也算进来,你说不得就得排第四。”
看人神色没有好转,她终于慌了,又忙说:
“这样,我把我的位置让给你,你当小二好了。”
小三到小二,也没强到哪去。
但有她这通无意耍宝,宁简再难失落到哪去。
他皮笑肉不笑,咬牙挤出五个字:
“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
蓁蓁礼貌回应。
上次谈话似乎打开了徐蓁蓁身上某个开关。
她加急下单新一批T恤,天天挂着诸如“爱要大声说出来”、“再不疯狂你们就老啦”、“说不出口的话只有自己懂”等字样到宁简面前晃。
宁简烦得不行,躲起来,她就带上黄霸天追踪。
“小姑奶奶,你到底要闹哪般?”
宁简被磨得没脾气,带小孩坐进甜水铺子里,一人抱着杯冷饮海吸。
“你什么时候告白?”
小姑奶奶直截了当。
宁简面色一僵,记起这位小姑奶奶整个暑假都泡在家里打游戏,缺乏锻炼,便转移话题,低声哄:
“这样,接下来一个星期内,我每天清晨只在老区范围待一小时,只要你能追到我,我就告白。”
“行,追就追,我一定会追到你!”
徐蓁蓁大放厥词完毕,眼珠骨碌转。
“不过你腿比我长,我要请外援,就霸天和天霸。”
“可以。”
于是,暑假的尾巴里,两人两兽在青山镇的坡坎巷道上演了一出“他逃她追,双双负伤而归”的感人事故。
——约定的最后一天,宁简马失前蹄扭肿了右脚,徐蓁蓁忙着笑话他,不留神踩空摔得左边胳膊脱臼。
宁简单脚蹦过去扶她起来。
这小姑奶奶疼得脸都白了还惦记着赌约,抓着他胳膊执拗强调:“抓到你了,告白,千万记得啊!”
插入书签
揽镜照5.0
蓁蓁拍手把歌唱,小二小三他是谁?
大侄子咬牙微笑,今天作业加五页!
*
好累。
想回到九月给剃头担子一脑热、且激情开文的自己邦邦两拳。
但,无论如何,码完吧。
毕竟一旦多停几天,很可能就拖到若干月后的数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