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梦谭

　　暑假如期而至，校园里很快就变得空起来。
　　做了数年IT农民的谭玖凌很少有如此长的假期，以至于他费心思考着该去做点什么。
　　小叶每天在红豆的木头躯壳里休憩，偶尔出来拌拌嘴。
　　谭玖凌总是会担心小叶会突然离开，所以经常在他没出声的时候，就会找些废话唠一唠：“小叶啊，我最近常梦见我妈，她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能不能陪我回趟老家？”
　　“就算你现在拉着我一起去厕所，我能拒绝吗？”突然被晃醒的小叶正烦着呢。
　　谭玖凌尴尬的笑笑，认真的答：“那可不行，虽然你现在是只有巴掌大的小狗狗的样子，但是你可是有自主意识的人。就算是红豆本豆我都不会强迫它陪我上厕所的。”
　　白眼参杂着无可奈何，小叶的表情写满了“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就这样吧。”
　　看惯了小叶带着面帘或者面具无法猜测的脸，谭玖凌觉得这个小雕像简直好懂又可爱：“我们老家有很多好吃的小吃，虽然这次没法请你吃，以后一定补回来……而且我们那里自然风光很好看的……”
　　听着谭玖凌絮絮叨叨的，小叶心里也升起了一些期待。
　　其实谭玖凌第一次的暑假也是打了折了，后面一个月的新教师校企合作培训需要他带学生，能实实在在放假的也就前面三周左右。
　　在返乡的火车上，谭玖凌躺在顶层的卧铺盯着火车近在咫尺的天花板发呆，规律性的晃动让他的大脑处在一种半放空的状态。
　　下铺传来一位大哥响亮的鼾声，隔壁下铺的小孩子也哭闹的无止无休。
　　“你梦见你妈妈说了什么？”小叶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
　　谭玖凌努力回忆着，但是最近的梦虽然重复出现妈妈，都只有模糊的场景，模糊的声音。
　　就像所有醒来就忘的梦一样，让人抓不住重点。
　　“感觉看到妈妈在窗边的桌子写什么，可能是一本日记，还有……一棵树？长在很高的山坡上的。”谭玖凌给出了仅有的印象，可能是与上一个梦境里山顶大树重叠，唤起了他对故土的回忆。
　　经历了火车卧铺，换乘大巴，后来又转了乡巴才抵达了谭玖凌的老家，旧居由于挺久没有人居住，门前杂草丛生，窗沿也落了厚厚的灰。
　　谭玖凌正犹豫从哪里下脚，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名字。
　　“玖凌，是你吗？”声音有些苍老，但是平稳悦耳。
　　谭玖凌转过头在记忆里搜索这个熟悉的声音，对面站着的老人看起来确实变化不大，只是依照岁月流逝老了不少：“丁老……先生”。
　　曾经他们一群顽皮的小鬼，都把乡村图书馆的管理员丁先生叫做丁老头，还唱着丁老头的童谣漫山遍野的跑，不过老丁从来不生气，愿意来图书馆读书的孩子他都很亲切，给他们吃好吃的零食。
　　“你好久没有回来了哦，村子里孩子一年比一年少，玖凌现在做什么工作呀？”老爷子看来挺久找不到年轻人聊天了，很开心的样子。
　　许久没有被人称为孩子的谭玖凌觉得还挺不好意思的：“我在一所学校的教务科做行政，只不过工作的地方离这里比较远。”
　　“哦，哦，这工作不错。”老爷子笑着连连点头：“回来扫墓的吗？这房子挺久没人住，你要不要来我家或者图书馆住？”
　　“谢谢丁老先生，我先回家看看，如果实在没法住，我再过去找您。”谭玖凌礼貌的鞠了个躬，目送这个慈祥的老者走远。
　　小叶从包里探出头：“这老爷子看起来性格真好，你赶快回去收拾吧，不然天都要黑了。我觉得这房子估计早就断了水电的。”
　　谭玖凌打开门，推进去的一瞬，地上的灰尘被不知名的风卷起打着旋儿，光线透过窗子，那些灰尘看起来慵懒的飘动着。
　　一楼餐厅的摆设和他最后一次办完母亲的葬礼离家时候还是一样的，当时的他逃跑似得远离了这里。
　　桌子上母亲专用杯子曾经装着半杯水，现在里头已经干涸了，和那些洗好还来不及收进碗柜的碗碟一起，落满了灰。
　　当时谭玖凌没有上楼，这个房子，就像一封一直没有开启的信笺，在时光里静静的等着他。而谭玖凌却漂泊在世界各个角落不停寻找爱与抛弃的定义。
　　谭玖凌小心的顺着楼梯走到二楼，童年走过无数次的台阶，哪里有一个凹陷他都非常清楚。倒数第三级台阶侧面的栏杆坏掉的一小段也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这就是你的房间啊？”小叶看着二层楼梯顶那两间对着的房间，门上挂着好看的手写门牌，一个写着麻麻，一个写着90。
　　“这个房间我很久没有回来了，我挺早就搬出去读书。房间里头也没什么东西了。”谭玖凌推开自己的房门，其实没什么期待。
　　房间虽然不大，但是采光不错。蓝色调的床单枕套妈妈用心的盖了层薄薄的塑料膜，防灰防潮。
　　桌椅和书架也用洗的发白的旧棉布轻轻盖着，小心翼翼的仿佛那些简陋的粗木家具是什么精贵的宝贝。
　　“你看我说啥也没有。”谭玖凌转身退出，又推开了妈妈的房门。
　　小叶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他记得曾经谭玖凌和他说过，他妈妈对他很好，也许这些好都成了一种习惯。
　　妈妈的房间采光就弱一些，被子已经整齐的折好，但桌子上摊开的书，随手放置的纸笔，就好像房主只是下楼喝杯水，马上就会回来。
　　“你妈妈是个作家？写了好多书。”小叶看着书架上整排的书，预感上面谭知娴的名字就是房子的女主人。
　　“应该是的，因为和我喜欢看的书类型不同，所以妈妈的书我几乎都没看过。妈妈也没有强迫我看。”谭玖凌与那一排书对视了一会，午后闷热的空气让他有些汗流浃背。
　　天气的剧变转眼而来，天空的云层陡然变得又厚又浓，山风裹挟着断枝叶叮叮当当的敲打在玻璃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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