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留住

　　顾宛璧陪在谢灵运的身边，与谢家子弟闲谈。顾宛璧略有倦意，看他们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作为主人家又不好说什么。顾宛璧的目光不经意间望向窗外，余光霭霭，已近黄昏。

　　谢灵运把顾宛璧的一切都看在眼内，想来她这几日都不得闲，显然是累坏了，不由得有些心疼。以顾宛璧所接受的教养来说，现下把众人撇下独自去歇息，她做不出。反正他一向脾气古怪，就由自己来做这个“坏人”好了。

　　谢弘微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谢灵运打断他的话：“我说，就这么一直坐着，你们不无聊吗。”

　　谢灵运的用意，谢瞻他是心领神会，卖了谢灵运个人情，顺着他的话说道：“阿客，这么说，是有什么好提议喽？”

　　谢灵运还没想好该去哪里，正思索间，只听谢瞻怂恿谢灵运：“听说阿客你与清风阁的花魁岚潇姑娘有些交情。据我所知，岚潇可不是轻易见客的，不如他带我们兄弟几个去她哪里听听小曲。”谢瞻改了主意，决定给谢灵运个下马威。

　　说完这话，谢瞻突然对顾宛璧说：“嫂子，不会介意吧？”

　　此话一出，谢家众人都看向顾宛璧，看她作何反应。

　　顾宛璧没有动怒：“你们自便，宛璧就不奉陪了。”说这话时顾宛璧脸上没有半丝不自然的神色，她只是对着众人淡然的笑着。

　　谢灵运的脸开始扭曲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众人都开始向外面走去。谢灵运和谢瞻走着最后面。顾宛璧知道谢灵运提议的初衷是为了自己，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璧儿，我…”谢灵运想要解释。

　　顾宛璧轻轻碰了下谢灵运的手，让他放心：“好了，不好让他们等你太久了，快走吧。不要喝太多酒，当心伤了身子。”

　　谢瞻走到顾宛璧身边笑道：“嫂子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谢瞻故意这样问顾宛璧。

　　“你还是担心自己好了，悦儿那个醋坛子要是知道你去了哪里，你觉得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吗？”顾宛璧反问。

　　“你大可放心，我是不会告诉悦儿的。”顾宛璧不过是吓他一吓罢了，并没有想要破坏他和杜涵悦的关系。

　　谢瞻向顾宛璧深深作了个揖：“谢谢嫂子。”

　　“别让他们灌阿客喝太多酒。”顾宛璧又嘱咐谢瞻。

　　谢瞻笑道：“遵命。”

　　“阿远，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谢弘微不耐烦的叫道。

　　“这就来。”谢瞻一面应着一面快步向门外走去。

　　&&&&&&&&&&&&&&&&&&&&&&&&&&&&&&&&&&&

　　“昶砚，顾宛璧那个臭丫头和谢灵运成亲了，你不会不知道吧？”顾昶砚听到母亲李氏问他，手中的箸没有停下片刻，只是轻声嗯了一声了事。

　　“你这是什么态度？”李氏语气嫌恶。

　　“我知道。”顾昶砚敷衍般的吐出三个字来。

　　“要不是我今儿去上香时，遇见刘夫人，我还不知道呢。那个臭丫头真是丢尽了顾家的脸，居然在谢道韫家上轿，这叫什么事，太不像话了。别人只会以为我这个当二娘的虐待她。我还没有计较她那样对嫣儿呢，她反倒恩将仇报起来了。”李氏没有要住口的意思。

　　顾昶砚不冷不热地说：“娘，菜要凉了。”

　　李氏骇笑道：“以前不是死也不嫁吗，现在怎么这么急急的就嫁了，我看她和谢灵运那小子早就做了苟且之事了。”

　　“娘，璧儿她不是那种人。”顾昶砚生气的放下箸。

　　“不知道那个小蹄子给你们喝了什么迷汤，不仅是那个谢灵运被她抢跑了，连你也被她蛊惑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的那点子心思。昶砚，我告诉你，就算你不是顾宛璧的哥哥，你也甭打那个主意。”李氏越说越不像话。

　　“娘，你说什么呢！”顾昶砚的举止有些失仪。

　　李氏仍不收口：“要是没有这种事，你急什么。昶砚，你可真是爱屋及乌啊，娶不到小姐，就把她的丫头给收了，哼。”

　　一直没有做声的磬儿终于听不下去了：“我有些不舒服，你们慢吃。”

　　“啧啧啧，你看看，连身边的丫头都跟那个死丫头一样，没有教养。相公还没用完膳，自己倒是先跑了。”李氏愈发不依不饶起来。

　　&&&&&&&&&&&&&&&&&&&&&&&&&&&&&&&&&&&

　　“磬儿，你没事吧。你怀了六甲，当心气坏了身子。”顾昶砚回房见磬儿正在独自抹泪。

　　“我没事，相公，你还是去姊姊那里吧，一会儿娘又该不高兴了。”磬儿心里明白李氏说的话都是事实，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身罢了。磬儿嘴边挂着笑，但这笑容却有些凄凉。

　　“不打紧。我再坐一会儿。”顾昶砚嘴里滑出一声轻叹。

　　“相公，我想去看看小姐。”磬儿不安的绞着手指。

　　“也好，我一会儿叫通伯备轿，你从角门走。”顾昶砚定定地凝视磬儿一阵，才起身离开。

　　&&&&&&&&&&&&&&&&&&&&&&&&&&&&&&&&&&&

　　“夫人，方才老爷临走时，特意吩咐奴婢，叫您喝了鱼唇汤再休息。奴婢这就去熬汤。”丫鬟冬
　　梅回完话后掩门离开。

　　顾宛璧斜卧在榻上，刚合上眼，就听见有人在轻轻叩门。

　　“进来吧。”顾宛璧勉强支撑起身子。

　　“夫人，有个叫磬儿的女人来找您。”一个小丫鬟垂手禀报。

　　“快叫她进来。”顾宛璧坐在桌旁，喝了口已经冷掉了茶。

　　“小姐。”磬儿一见到顾宛璧便哭着跪了下来。

　　“快起来，磬儿。这么久没见，咱们好好的说会话。”顾宛璧拉着磬儿的手，让她起身。

　　顾宛璧和磬儿坐在榻上，这时顾宛璧才发现磬儿微微隆起的肚子，不觉呆了半晌，细想之下随即了然：“磬儿，他对你好吗？”

　　“嗯。”磬儿把头埋的低低的。

　　“那就好。”顾宛璧知道顾昶砚素来为人和善，又听了磬儿如此说，自然是假不了，一颗心渐渐放宽了下来。

　　磬儿嗫嚅的说：“小姐。”

　　“你还叫我小姐，怕是我该叫你一声嫂子了。”顾宛璧见磬儿一直闷闷不乐的，有意逗她开心。

　　“不，不，磬儿怎么敢…”顾宛璧叫她嫂子，她是想也不敢想的事，连忙摆手。

　　“看把你吓的，三魂不见七魄的。好了，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顾宛璧的声音熨帖得让人舒服。

　　“小姐，如今谢公子他落了难，只有你还如此待他。”磬儿想不通那个臭脾气的谢灵运哪里好，值得她家小姐这般为他。

　　“也许他是什么也给不了我，没有康乐公夫人的头衔，可他却给了我一个家。”仅仅只是一个家，这才是顾宛璧想要的。

　　丫鬟冬梅端着鱼唇汤进来：“夫人，汤好了，您趁热喝吧。”

　　顾宛璧接过汤碗，见磬儿气色不大好，于是把汤碗递给磬儿，让她喝。

　　“小姐，还是你喝吧。”磬儿拒绝顾宛璧的好意，没有接过汤碗。

　　“小姐说的话，你是不是不听了？”顾宛璧故作严厉。

　　“磬儿不敢。”磬儿小声地说。

　　“那就把这汤喝了。”磬儿只好接过汤碗。

　　见磬儿喝了，顾宛璧才笑道：“这就对了，就算你不喝，孩子也需要营养。”

　　“小姐。”磬儿听了又要落泪。

　　“好了，怎么说，这也是顾家的第一个孩子。”顾宛璧看着磬儿的肚子。

　　送走了磬儿，冬梅看着空完，忍不住说道：“熬了多少个时辰才熬了这么一小碗，老爷心疼你，特意留给你喝的。您可倒好，巴巴的送给了别人。”

　　“冬梅，他要是问起了，就说我喝了。”顾宛璧叮嘱冬梅。

　　“奴婢知道，不然又要惹老爷不高兴了。”谢灵运要是知道了，遭殃的可是她，一定会怪她侍候不周的。

　　冬梅又说道：“夫人，奴婢刚刚叫东厨烧了热水，鱼唇汤不喝，这澡可得洗吧？”

　　“好好好，怎么小小年纪竟成了个‘老太婆’了。”顾宛璧轻轻地点了一下冬梅的鼻尖。

　　&&&&&&&&&&&&&&&&&&&&&&&&&&&&&&&&&&&

　　谢灵运谢瞻等一行数人来到清风阁，鸨母忙迎了出来：“今儿个怎么这么齐整，哥儿几个都一齐来我这里了，真是罕有的事，呵呵呵。”

　　“你也不必忙了。我们不过是来岚潇姑娘那听听小曲。”说着谢灵运一脚踏上了木阶，就要上
　　楼。

　　鸨母赔笑：“呦，谢公子，您这可来的不巧了，岚潇姑娘今儿身子不舒服，在榻上歪着呢，不方便见客。要不…”

　　还没等鸨母的话说完，岚潇立在楼上说道：“妈妈，不打紧，让谢公子上来吧。”

　　“看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呀，一向清高的雅妓岚潇，跟你的关系确实是不一般啊。”谢瞻小声对谢灵运说。

　　“阿远，你少胡说。我警告你，可别在璧儿面前胡乱说话。”谢灵运目光锐利的瞪了谢瞻一眼。

　　“是是是，我在嫂子面前一定三缄其口。”谢瞻忙不迭点头。

　　岚潇点燃熏香，泡了一壶碧螺春后，才坐到古琴前：“公子今日想听什么？”

　　“阿远，弘微，你们想听什么？”谢灵运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大家。

　　谢瞻点了曲《酒狂》，谢弘微点了曲《广陵散》，其他人又点了《春晓吟》、《鸥鹭忘机》等。

　　谢灵运的心思全然不在听曲上面，他现在只想早点回去，每隔半盏茶的工夫眼睛就不自觉的看一眼窗外。

　　一弯残月已挂在了天边，谢灵运起身，伸了个懒腰：“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听够了吧，咱们走吧。”

　　“阿客，你是怕嫂子等得不耐烦，不让你进房吧。”谢弘微的话引得众人大笑了起来。

　　“谢公子请留步。”众人自然知道这声谢公子叫得是谁，都知趣的下楼了。

　　谢灵运停下了脚步。

　　“两年前姑苏有个公子想要给岚潇赎身，当时岚潇没有答应，这次他经商路过此地，想要岚潇随他去姑苏。公子的意思是…”两年前她拒绝了，留了下来，只是为了能够见到他。

　　“那再好不过了，难得找到这样个好归宿。” 谢灵运兴趣缺缺地说。

　　“岚潇明白了。”岚潇明白了，她明白谢灵运从来没有在乎过她，她连他的红颜知己都不是。她是什么？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个雅妓罢了。

　　岚潇立在窗边，有清风迎面拂来，伴着幽幽的茉莉花香，望着看天的点点繁星，她的眼睛模糊了。眼前的一切，莫不静好，只是，与她无关。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