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之叛

　　“感觉这段时间，确实有很多师姐师妹找他呢。这几天和他走得最近的贺师姐，人挺好的，率真活泼。从当嫂子的角度来说，无可挑剔……”
　　“怎么就当嫂子了？怎么就当嫂子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巴普洛娃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冯老二。
　　冯老二耸耸肩笑起来：“我的意思是，作为妹妹的话，你只用静观其变就好了。但你似乎不太喜欢‘妹妹’这个身份呢。”
　　巴普洛娃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打了个漂亮的水漂，整个池子都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不得平静。
　　“我跟他……本来也不是亲兄妹……你和齐绩不是从红姨那儿都知道了吗？”
　　“法律上属于拟制血亲，其实也不能通婚……”冯老二的后背被巴普洛娃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喊你来是出主意的，不是来给我泄气的好吗？”
　　冯老二蹲在小池塘边沉思了一会，突然想到好点子，猛地站起来，结果两眼一抹黑，差点栽池塘里。
　　巴普洛娃赶紧揪住他的领子没让他掉下去：“军师！你没事吧！”
　　冯老二重新站好，朝巴普洛娃摆摆手，缓了一小会说：“你去师门里说李岁喜欢齐绩不就行了。”
　　巴普洛娃没忍住笑起来：“这也太损了。”
　　冯老二也笑起来：“为姐妹两肋插刀，哪有什么损不损的。”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要是八卦那就穿得更快更远了。
　　四人一如既往地坐一块吃饭，齐绩把冯老二不吃所以夹到自己碗里的肥肉心不在焉地捣碎，有些疑惑地问：“怎么最近老有人问我和李岁谁上谁下？我跟他不是上下铺啊，也不是一个寝室。”
　　巴普洛娃拼命压住嘴角，故作正经地说：“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和李岁没在一起，我跟冯老二是一起的，他在上我在下。”
　　怎么还有我的事啊？！
　　冯老二差点一口汤喷对面李岁脸上。
　　他呛得直咳嗽，一缓过气，赶紧反驳：“这……！”
　　巴普洛娃赶紧给冯老二使眼色：说好的两肋插刀呢！
　　冯老二忍气吞声地把话咽回去，愤愤不平地吃了两口饭。
　　“你刚想说啥？”齐绩拿胳膊肘怼了怼冯老二。
　　“我想说，‘这样啊’。”冯老二咬牙切齿道。
　　“最近贺师妹都没来找我了。”李岁也心不在焉。
　　巴普洛娃郑重其事地问：“她这么让你魂牵梦萦吗？”
　　“她香囊还在我这呢，我帮她绣好了，她现在都还没给我结钱。”
　　“啊？！”巴普洛娃和冯老二异口同声。
　　巴普洛娃赶忙问：“啥意思啊？你帮她绣香囊？”
　　“师门内流通的香囊和荷包都是我绣的啊。她前几天和我商量了很久绣什么样式、用什么工艺，这几天要完工了，突然就不找我了……”
　　李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齐绩，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
　　吃完饭，巴普洛娃赶紧把李岁拉出来，问他，贺师妹的香囊是要给谁的。
　　“那人家隐私，我能乱说吗？我到处乱说，以后谁还找我绣。”
　　“不是给你的？”
　　“那肯定不是。”
　　巴普洛娃一下子喜笑颜开，扭着李岁不让他走：“你跟我说嘛，说嘛，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我发誓！”
　　李岁不信任地扫视着巴普洛娃：“你发誓不和任何人说？任何人，包括齐绩和冯老二他们。”
　　“我发誓我发誓！如果我说出去，全家……”
　　李岁赶紧伸出食指点上巴普洛娃的嘴：“别乱说，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巴普洛娃脸上有点烫，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
　　李岁凑到巴普洛娃耳边小声说：“她喜欢齐绩，说齐绩温柔体贴又有男子气概，长得还帅……”
　　“啊？！”巴普洛娃意识到自己坏了一桩好事，内心十分愧疚，“我我我……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欸！你干嘛去！”李岁一把拉住巴普洛娃，脸上有些泛红，“你……你不会……也……也喜欢齐绩吧？要去……找……找贺师妹理论？”
　　巴普洛娃看到李岁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心中警铃大响：“你脸红什么？难道你也喜欢齐绩？”
　　李岁脸更红了：“谁喜欢他了？！”
　　还是傲娇吗？！
　　巴普洛娃感觉自己三观震碎了，她宁愿相信李岁喜欢贺师妹，也不愿相信李岁真的喜欢齐绩。
　　“那你脸红什么？”
　　李岁张半天嘴还是没能把“我喜欢你”说出口，心里觉得这么唐突也确实不是表白的时机。
　　在巴普洛娃的追问下，李岁破罐子破摔道：“是，我是喜欢齐绩，行了吧。”
　　巴普洛娃感觉天地都要为之变色了。
　　她惊慌失措地甩开李岁的手，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了。
　　“军师！”巴普洛娃气喘吁吁地跑到冯老二身边，急得要死，“怎么办啊！我去问了少爷，他是真喜欢齐绩啊！”
　　“什么？！”冯老二神色严肃，让巴普洛娃细说。
　　冯老二听完长长叹了口气：“烂泥扶不上墙，孺子不可教也！”
　　面对巴普洛娃虚心求教的目光，冯老二最终语重心长地说：“他那是喜欢齐绩吗？他那是喜欢你啊！”
　　“喜……喜欢我？”巴普洛娃脸上烧起来，拿手冰冰脸。
　　几周后巴普洛娃生日，李岁拿绣花收的钱送了她一枚莹润通透的玉佩，拿绣工精致的荷包装着。
　　朱红注意到巴普洛娃的玉佩后，冷不丁地道：“他对你倒是上心。”
　　莉莉丝被齐绩和冯老二领出去玩了，现在房间里空荡荡的，回荡着朱红冷漠的声音。
　　巴普洛娃的心打起鼓来。
　　每一次，每一次和朱红单独相处，巴普洛娃都会被拽回那个寒冬，那个乳母被砍死的寒冬、父母被处刑的寒冬、她被硬塞着吃下血蛊的寒冬……
　　“我把你送到李家，只是为了让你、让你那个被你父母封印的秘密活下来。你倒好，当这么多年李家二小姐不知足，还想当上少夫人了？”
　　朱红给她斟上一杯已经凉透的茶。
　　“在革命胜利之前，你怎么敢认为你和他是平等的？你不过如李家养的阿猫阿狗，看你可怜才施舍你一口饭和一点爱，你却愚蠢地无视你们之间的阶级差异，以为这一切永远不会随风而去。”
　　“他是贵族，是伯爵少爷——你呢？你是愚民的孩子，流着新旭党人的血，生来就是推翻旧世界的兵器……”
　　朱红用冰凉的手抬起巴普洛娃的脸，用泛不起一点涟漪的眼睛注视着巴普洛娃。
　　“党需要一柄利剑，而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或贵夫人。”
　　心跳声几乎要震聋巴普洛娃的耳膜。
　　恍惚间，模糊记忆中抄家的圣骑士、行刑的刽子手……全都变成了朱红的模样。
　　她如溺进恐惧的深海，无法呼吸。
　　“我们回来啦！”齐绩背着睡着的莉莉丝跟冯老二一起回来了。
　　“红姨跟李岚聊什么呢？”
　　朱红冷淡地瞥了眼巴普洛娃，轻飘飘地道：“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齐绩把莉莉丝放到床上，乐呵呵地说：“红姨还是古风女子，说话我都听不懂。”
　　那段时间，巴普洛娃重新变回儿时般沉默，无时无刻不在思考：
　　她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她的诞生只是新旭党任务的一部分、她被救走只是因为她背负着最后一件圣器的秘密……
　　她呆坐在秋千上，轻轻晃荡着，感受着风在耳边发出轻微的呼啸。
　　“你怎么了？”李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怎么感觉你最近都不开心呢？”
　　“我该走了。”巴普洛娃轻声道。
　　“你要去哪？”
　　“不知道。”巴普洛娃垂眼，“遇见你我真的很开心，少爷。”
　　李岁有些焦急地拉住巴普洛娃：“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去哪？爹妈知道吗？”
　　巴普洛娃看向李岁，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问：“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离开李府，去流浪、去踏上一条不归路……不畏饥寒、不畏牺牲……去……去……”
　　“我愿意。”李岁轻轻擦掉巴普洛娃的眼泪，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是你的话，无论怎么样，我都愿意。”
　　当天晚上，李岁给维克多传信，让他不要把魔法防御的异动报告给李昭和陈芳泽。
　　“你在写什么？”巴普洛娃趴在桌子边问。
　　“要走了，还是写信给爹娘交待一下。”
　　巴普洛娃把永宁侯夫妇养这么大的儿子拐走了，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她点点头，耐心地等着李……
　　怎么就写完了？
　　“就写句‘儿携妹走’会不会太……潦草了点？”巴普洛娃有些无语地道。
　　“也是。”
　　李岁深思熟虑后，加了个“勿念”。
　　他们摸着黑，从李府的矮墙翻出去，连夜赶路到最近的港口。
　　“他们俩怎么也在啊？！”李岁不可置信地看着撑船的齐绩和冯老二。
　　还以为这算私奔呢！怎么到头来是团建啊？！
　　“我俩还想问呢！怎么李少爷跟着来了！”
　　巴普洛娃笑起来：“别吵了齐绩，开你的船。”
　　他们在船上从愚民献祭讲到现在的阵地转移……
　　“你们全都是新旭党？这被抓到可是要砍头的。”
　　齐绩挑衅道：“李少爷这是怕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谁怕了！”
　　“认真的，少爷。”巴普洛娃看着李岁淡淡地笑，“你真的可能随时丧命……你不是愚民，本不需要这么做。”
　　“我答应了会陪你。”李岁注视着巴普洛娃，随后笑了笑，“我也想有生之年能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巴普洛娃的眼神在昏暗的渔灯下有些晦暗不明，她微不可查地叹出一口起，轻笑道：“先叫一声姐姐听听吧，李岁弟弟。”
　　“喂！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你刚刚知道了吧？我其实比你大一岁哦。只是因为红姨在陈夫人结婚时才离开，所以她不可能有比你还大的孩子，才说我比你小一岁的……我叫了这么久哥哥，你可得还回来。”
　　“想都别想！”
　　“快喊！之前还说什么都愿意做，现在就反悔了？”
　　“你是姐姐那怎么好意思在我怀里哭？”
　　“喂喂，你和我和维克多，哭得最多的就是你好吗？还都是因为些不足挂齿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哪有！”
　　“就有！”
　　“行了，两个仙人。”冯老二实在听不下去了，“实在闲可以现在就替齐绩撑船。”
　　俩人一下子熄火，纷纷表示自己困了。
　　水声一点点卷走兴奋和困意，三人在摇晃的渔船里进入甜美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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