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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场上一片死寂。
场外背景的一切嘈杂声音都无法融入这片几乎要凝固的空气。这里独成一片天地,暗中酝酿着外界无法参与的冲突与硝烟。
“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有两个你?”吴莎茫然地左右看看,率先发出质疑,希望两边的人能替她解惑。
她身侧的麋鹿迎着不速之客的方向抬起头,在空中嗅了嗅,对吴莎呦呦叫了两声。
吴莎感知到了麋鹿想要传达的信息。
但这答案过分脱离实际,让她的大脑一时难以运转,只能喃喃地念出麋鹿传递的消息:“……有精神体波动?”
那不就是,精神体?
怎么可能?
言简辞看也没看一眼这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不速之客,他垂着眼看着许友,手指搭在枪栓上,声音冷得掉冰碴:“你没有谈判的资格。想活下来就说清楚。”
处于优势地位时,青年便褪掉了那副游刃有余、运筹帷幄的外皮,露出了冰冷淡漠、不近人情的底色。
言知引看着言简辞疏离的态度,眉弯上挑。他的目光扫过被烈火灼烧过的衣摆、衣料上灰扑扑的花纹、持枪的纤细手腕上一圈显眼的磨伤,最后落在了青年清俊面容上那道子弹擦过留下的红痕。
他嘴角噙着笑,口吻关心亲昵,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几天不见,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你这可让我怎么放心啊宝贝。”
吴莎目光再度迷惑,她后退一步,身为雇佣兵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场景容不下第三人。
更别说……
气氛还如此诡异且暧昧。
“……”
言简辞手指动了动,获取有关言韶仪的信息的想法最终占了上风,没让他一时冲动,做出杀害自己精神体的行为。
许友腾出来的手悄悄伸向衣服内兜,面上他的声音弱下来:“我说可以,但我只能跟你说,你靠近点……”
言简辞搭在枪上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扳机的纹路,最终他屈尊就驾,满足了对方这点要求:“如果你有别的心思……”
对方的发丝垂落,进入许友的视线余光。
他心脏紧张得怦怦跳,估算好距离后,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砰!
现在科技的枪械动静并不大,传进言简辞耳朵里却足够刺耳。
他冷脸看着许友的身躯软下来,僵硬地歪倒在地上。一道弹孔出现在男人的心脏上方,汩汩冒出血来。
当啷!
从许友的怀里摔出另一把枪,在地上打了几个旋,缓缓停下。
言简辞神情更冷了,他目光如剑,直直指向对面的人:“我还有东西没套出来。”
枪管上冒出一缕青烟,言知引垂下手:“你没看出来他想害你吗?”
“我当然看出来了。”
许友的手段在言简辞眼中太小儿科了,从一开始他就警惕着对方的小动作。遵循对方的话只不过为了套更多的信息,如果直接揭露,对方暴起反抗,场面更加难以收拾。
更别说对方还是白家派来的人。要说许友没有想把他诱骗拐回白家大本营,他是不信的。
唯一一个有关他母亲的线索被人截断了。
也许是岩厦不够透风,篝火消耗着里面的氧气,给空气增温,让言简辞有点气闷烦躁。
他扯了扯衣领,眉头紧锁:“别多管闲事。”
言知引被怼了一通也没生气,事实上,在面对无关紧要的人时,什么也挑动不起他的情绪。
他脸上添着敷衍的笑:“我是你的精神体,我的性命可是挂在你身上的,你要是有什么好歹我怎么办?”
被牢牢捆在角落的祭司长眼珠左右转动,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等等等等……你,你的精神体不是金雕?”
言简辞正烦得要命,毫不客气地呛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
祭司长脸色煞白:“那之前……”
他回想了他和这名圣子的所有对话。
——“那么,您的精神体也一定是金雕了。”当时他说。
而对方只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并没有说赞同:“您的意思是……”
祭司长最终哑然。
还真没开口承认过。
一切都是他先入为主,以为圣女的孩子的精神体一定是金雕。
……那么真正的金雕在哪里?
也是这么一回忆,祭司长突然记起青年和他对话的目的。
是为了剥离某人的精神体。
再看看眼下,面前青年和他的精神体剑拔弩张的氛围。
过去数十年的阅历在幸运女神的眷顾下让他灵光一现,为他指了一条明路。
一个让这两人内讧的明路。
祭司长忽然感觉自己又能活了,他精神一振,激动地嚷嚷:“等等!他想杀了你!!”
场上两人齐齐一定。
几乎是同时的,两对青金色的眼眸直直地钉在他身上,带着同样警惕冷漠的眼神,看他像是在看一滩死物。
“什么意思?”
祭司长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他咽了口唾沫,还是在两人杀人的目光中磕磕绊绊地开了口。
“他,他先前问过我怎么剥离自己的精神体。剥离精神体只有两种方法:一个是人类死亡,精神体自动被释放,另一个是通过虐待的方式逼迫精神体浪费自己的半条命,主动逃离。”
为了让两人闹得更大一点,他狡猾地添油加醋道:“他还详细问过我怎么虐待,还说让精神体死了也无所谓,只要他的目的达成了就行。虐待的手段可惨了,被迫剥离的精神体丧失了一半的性命和实力,最后没一个善终……”
吴莎懊悔自己没堵上这老不死的鳖/孙的嘴,她抓起一块沾了血的破布塞进祭司长的嘴里:“见自己快死了就开始瞎编乱造?谁会信你的鬼话……”
言知引从刚才就一直没出声,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听了吴莎的话才突兀地笑了一声,那一点笑声在岩厦里格外刺耳:“不,这确实会像是他的作风。”
他的声音缱绻温柔,沉下来像是情人耳鬓厮磨时调情的低语:“毕竟,你一直都想除掉我,不是吗?”
吴莎不想两人在这时候起内讧,打算插话调解,却让言简辞干脆利落的回答气得眼前一黑。
“是啊。”
言简辞绕过地上的尸体,这也让他离言知引又近了几步。
像是不知道这样的回答会引发什么后果,他眼睫低垂,显出漫不经心的意味:“你猜的很对。从一开始就是。”
由于从小寄人篱下的经历,言简辞会把所有想要的东西牢牢掌握在手里,也会本能地抵触所有无法控制的不安分的东西。
他对自己的未来规划得很明确,自小的目标就是拥有独属于自己的、不会受制于人的自由人生。现在大概还要加上一条弄清自己失忆前的人生经历,毕竟知悉过往,才能掌控未来。
当然,生活中总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他的人生中出现过无数意外,言知引的存在是其中最大的那个意外。
只不过,其他的意外都得到了顺利的解决,甚至让计划更完美,但言知引却屡次打破他的计划,无法规避,无法清除。
对方太过了解自己,又难以掌控,甚至会对自己造成很大的威胁,始终是言简辞心中的刺。
言知引听了这番话并不意外,甚至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我好心帮你,你却要这么报答我。你的心里难道没有一点愧疚?”
他步步紧逼,细数过往:“白家追杀你,你差点被抓回去的时候,是我出现救了你。坞边客栈做任务的时候,是我引走了那条蛇,让你那没脑子的朋友平安回舰。‘金环杯’竞赛上,是我帮你淘汰了那么多对手,打败了白弘易。来到埃尔塔星球,是我帮你扛下了那只怪物的攻击。”
他在距离言简辞咫尺之遥的时候停下,绽开一个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笑容,语气已然染上了令人窒息的寒意。
“而你一直都想杀了我,甚至想虐待我至死?”
和煦宽容的伪装被他自己亲手轻飘飘地揭下,碾碎成尘,露出了底下盘踞的致死的毒蛇。
言简辞嗤笑一声:“难道你就没有想杀了我吗?”
他微眯起眼:“让我来猜猜……”
“你之前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不知什么缘故变成了只能占据别人躯体、寄人篱下的精神体,大概很不爽吧?无须辩驳,你我都是优先自己的人。眼前有一个可以抢夺的躯体,且身体的主人拿你毫无办法,甚至这具身体还长得和你一样,简直就是为了让你重新做人、量身定制的。”
“那么为什么不掠夺呢?”
言简辞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像是各种猜测早就在心里酝酿了很久,如今不过是照着念出来而已。
“于是你一点点试探,看看自己能对这具身体掌控到什么地步。”
“然后你惊奇地发现,如果你想,你完全可以拿来当自己的身体,而我奈何不了你。也许你也会恍惚过,这具身体本就是你的,我才是霸占了你身体的败类。”
“而今,不过是你终于苏醒,抢回了自己的身体,而这个不知哪来的孤魂野鬼……自然是杀了最稳妥。更何况,对方也存了这样的心思。”
言简辞末了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所以你出现在这里,就是找到了消灭我的方法,来杀我的。”
一番惊世骇俗的话经那弧度完美的唇和雪白的齿流淌出来,坠地有声。
吴莎听了毛骨悚然,她看向言知引,却发现对方忽然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脸,放声大笑。
那笑声回荡在洞穴内,放肆尖锐,让人寒毛直竖。
不知笑了多久,言知引笑声猛收,以收回的气音结尾。
他抹掉了眼角笑出的眼泪,温润的嗓音含笑:“你真的很聪明。所以,我感到很可惜。如果你没有挡到我的路,我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他两指按在言简辞持枪的手的腕骨上,落下去的动作很轻很轻,力量却大得出奇,迫使本就虚弱的言简辞垂下枪。
“既然我们都怀着同样的心思,那最终结果如何,你一定没什么怨言吧?”
无需对抗,谁赢谁输一目了然。
言知引浑身毫发无伤,武器兼备,还能操控外面游弋的近乎无敌的融合体。
而言简辞身有正在发育的结合热,大病初愈不久,又一直绷着神经,遍体鳞伤,他能直直地站在言知引面前都是自己顽强的意志力的功劳。
言简辞本该回话的,用辛辣的语气反呛回去,但他最终没有开口。
他的注意力全在言知引搭在腕骨上的那两根手指上。
“……”
指腹与手腕皮肤接触的地方像是被激活了什么程序,一股原本仅在胸腔内烧灼的火,在言知引与言简辞有了肌肤接触时突然猛烈起来,咆哮着流窜四肢,在体内横冲直撞。
其中一簇火苗沿着脊椎骨,精准狠地窜入大脑中,在脑袋里炸成烟花。
体内烈火烧灼下,他的皮肤越来越红,耳尖红得滴血,细细密密的汗沁出肌肤。
眼眶热得厉害——周围的皮肤大概都通红一片。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像是起了雾的玻璃。
异样陌生的反应让言简辞迟了半拍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内心震荡。
他的结合热彻底爆发了。
这意味着。
这意味着……
先前吴莎说的,他曾遇到过的匹配度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哨兵……
“……”
“……是你。”
他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这句极不情愿出现的话。
怎么会是言知引?
怎么会是自己的精神体?
怎么可能是他?怎么能够是他?怎么独独是他?
言知引听到对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蹙了蹙眉。
这和他想象的言简辞的反应不大一样。
他前迈一步,转而一把握住了言简辞纤细的手腕,紧盯着对方:“什么意思?”
两人的距离更近了,言简辞体内的反应也更剧烈了。
他闭了闭眼,一时如鲠在喉,心里满腔脏话骂不出口。
结合热相当恐怖。
无论是向导还是哨兵,一旦进入结合热,都会迅速成为沉沦情欲、没有理智的野兽,露出脆弱失控的丑态。
他真是。
相当。
相当。
讨厌这种感觉。
他想抬手把自己打晕,又怕中途醒过来,无意识地露出更多的恶心丑态,让这一切向着更糟糕的局面一去不复返。
意识渐渐失去掌控,清醒的思绪流水般地消散,言简辞浑身无力,只能仓促地甩开言知引的手,踉跄着后退几步,借着岩壁的摩擦力勉强支撑着自己站立,维持了表面的体面。
他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咬牙道:“……滚开!”
这声言简辞自认为很尖锐的厉喝轻轻落在言知引的耳畔。
声音弱得毫无威慑力。
甚至有点像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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