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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
夏金桂听着母亲的絮叨，心里忽然生出个想法。这个郑太太真是有点奇怪了，不对，没应该是他们两口子都有问题。没见过那对夫妻主动拉着第三者入局的。夏金桂回到自己房里，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夏家没有男丁顶门立户的确很困难，别看现在也是花团锦簇一般，但是多少双眼睛都在暗处盯着呢。夏家的族人，还有不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别说是这里了，就是现代社会，孤儿寡母想要守住产业也是很困难的。尤其是在乡村，多少女孩子因为没了父亲，就被所谓的亲戚们吃绝户了。他们连着农村的宅基地都要抢走。甚至假好心给女孩子介绍所谓的相亲对象，实际上收了人家高额彩礼，把女孩子嫁给一个条件很差的男人。这和卖掉有什么区别呢？更别说这里了，根本不用什么婚姻的掩护，直接就能按斤按两的卖掉。
当初夏老奶奶急着把女儿嫁给薛家，就是因为夏家没依靠。夏金桂慢慢长大了，觊觎夏家的人蠢蠢欲动。现在——夏金桂在床上翻个身，她伸手拉过来个枕头抱在怀里，夏金桂和薛家和离，她又成了别人觊觎的对象。宫中，夏家的确有些关系，但是宫中也不是磐石一块。夏家依靠的那几位内侍，有的上了年纪要出宫回老家了，有些则是在宫中倾轧中败北了。最大的靠山出现了裂缝，夏老奶奶岂不着急。别说老娘了。夏金桂扪心自问，她心里也着急，有种要滑落悬崖却无力自救的挫败感。
这个时候萧朝宗出现真是太及时了。这么轻易地搭上了潞王的这条线。她的确帮人家做了不少事情。可是夏金桂做的事情不是无法替代的。人家不要夏金桂照样能有王葵花，李桃花来做。而且夏金桂可不想掺和的太深了，因此有些事情她都是含含糊糊的。在潞王看来，夏金桂算不得是什么忠心耿耿的白手套。
最叫夏金桂吃惊的是，潞王府竟然准许自己全身而退了。这可不是王爷发善心，像是夏金桂这样的白手套，知道的事情不少。要是冒失的放走了没准就是后患。这一切肯定少不了萧朝宗的暗中运作。他这么帮自己，只是为了男女之事。
哼，京城江南多少美人没有。按着郑太太的说法，只要萧朝宗愿意，他身边肯定是莺莺燕燕，花红柳绿都。除非是他有毛病，怎么会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自己脸上也没贴着我是母猪好生养的标签，他怎么就认定夏金桂能生儿子呢？
外面打更的声音传来，夏金桂仔细听，已经是三更了。她深深地叹口气，决定先放下满心烦恼。好好地睡一觉，等着明天才有力气面对这些。
第二天早上，夏金桂有些困倦的坐在镜子跟前，叫梳头娘子给自己梳头。这位梳头娘是江南来的，她一双巧手最会梳理各种发髻。一阵茉莉花的气息叫醒了夏金桂。她睁开眼，就看见镜子里曼娘笑着说：“最近天气干燥，我想再用桂花头油就有些燥了。不如换个新鲜的。娘子精神不好，别是太劳神了。身体要紧！”
“茉莉花的倒是很清新。我昨天晚上错了困头，早上就不想起床了。奈何，事情还多着呢！只能硬着头皮起来了。”夏金桂无奈的打个哈欠：“等着我中午再补觉吧！”曼娘笑着说：“娘子真是有福气，想睡就睡，多少人想要这个福气还不能呢。”
夏金桂好奇的问道：“这话怎么说呢？大家不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娘子哪里知道那些做媳妇的辛苦。我年轻的时候在一位老爷家当差。他们家上上下下，从太太，到少奶奶，姑娘们都是辛苦的。她们那些人一早上，天还没亮就要起身，梳妆打扮，到了卯初时分就要去请安。然后奶奶们伺候着太太吃早饭。接下来就是做针线。他们家规矩真大，姑娘们一个月要做出一双鞋子，纺十斤线，还要织布。要是少了就要被训斥！天一亮就干活，等着晚上，那些手慢点的，就要点灯干活，谁知灯油也不能用太多。他们家的姑娘奶奶们，赶着十五月亮好的时候，就在院子里月光地下干活。比一般小户人家的媳妇女孩子儿还要可怜呢！我做梳头娘的，要给全家太太，奶奶，姑娘们打理，有时候三更就要起身了。晚上要一直熬着等着半夜才能休息，我熬了一阵子，到底是熬不住了，就辞了差事走了。”曼娘在很多大户人家做过事情，对着宅门内的各种八卦了如指掌，。
“他们家这么艰难了，还请得起你这样的娘子？真是打肿脸充胖子了。”夏金桂第一想法就是这家人是装面子呢。
“可不是，他们家老爷再任上没少捞钱，就是不肯花在自家身上了，不对，是不肯花在别人身上。他们家老爷都快六十的人了，还娶了第八房姨太太。给自己一个爱妾就修了大花园子！结果自己的正经太太，女儿们连着体面衣裳都要共穿一件呢！”曼娘有些鄙夷的说：“我想他们家老爷想的是，那个园子虽然名义上是给姨娘修建的，其实还不是他自己享用。要是说给家里修建的。自然姑娘们都要住进去。他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啧啧，真是少见。人家说虎毒不食子。他竟然吃独食。真是少见的很呢！”夏金桂忍不住撇嘴。这个人好像和贾赦有点像呢。都是只管自己醉生梦死，根本不把孩子放在心上。就像是贾赦对贾琏和迎春，这一双儿女。基本上不闻不问，地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可不是！人家都说读书人和一般人不一样。是知道礼义廉耻的。我在宅门里边看了不少这样的。可见读书没什么用处，没准更下作呢。那些穷人家是没办法了只能卖儿卖女，好换点粮食来，给一家人留个活路。倒是那些人，家里金山银山的，结果却是——”曼娘摇摇头：“倒是娘子家里，人口少，但是真正的母慈子孝。难怪府上的生意越来来越好呢。”
对于曼娘的恭维，夏金桂刚想辩解，谁知刚开口就听见外面管家的声音：“潞王府上叫娘子过去一趟呢。说是太妃有事情要请娘子办呢。”
夏金桂也没时间和曼娘八卦了，她急忙梳理好头发，换了衣裳去潞王府了。临出门的时候，夏老奶奶不放心的拉着夏金桂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你不要放在心上。不过我想太妃也不会太小气了。对了，王爷要大婚，咱们自然该送和贺礼的。”夏金桂忙着老娘：“老娘只管放心，我会权衡利弊的。”说着夏金桂坐上车子向着王府去了。
到了后院，夏金桂跟着婆子向着花厅走去。那个婆子笑嘻嘻的说：“娘子放心，今天宫中把王爷要送到荣国府的聘礼送来了，太妃过目一遍，说要请娘子帮着看看。太妃很看重这位林姑娘。说太轻率了显得咱们府上看轻了人家。”夏金桂笑着说：“林姑娘真是好福气，还没进门，太妃就这样看重。”
“正是呢。太妃亲自看着新房子装饰。她还说一定不能委屈了新娘子。一来，这是圣上指婚，不能轻慢了。再来，这位姑娘很合太妃的心意。那些聘礼都放在花厅上，就在眼前了。”婆子说着指着不远处的花厅。
一进花厅，夏金桂只觉得眼前五彩斑斓，真是绚丽夺目，那些金银器皿，各种绸缎，都堆在了花厅上，整整齐齐的闪着耀眼的光彩。见着夏金桂来了，太妃放下手里大红的礼单：“快来帮我看看。你是见过姑娘的。知道她喜欢什么。宫中办事都是按着规矩来的，千篇一律。我想应该再添一些才好。你说说看，她喜欢什么我就加上什么。”
夏金桂接过来单子看一遍，半晌才说：“太妃可听说贾家的事情？”这些礼物都都很贵重，若是这么送到了荣国府，那边黛玉的嫁妆就显得很可怜了。朝廷的规矩，亲王娶正妃，聘礼和嫁妆的单子都要在宫中留档的。那个时候两相比较太难看了，没准又要出闲话了。贾家这会本来就心虚，这么丰厚的聘礼会叫他们更心虚，更慌张。别是再横生枝节出来！
太妃愣一下，很快明白了夏金桂的意思：“我只是听了一些风声。他们都说当初林家留给女儿的东西都被折腾光了。可是真的？”
“太妃是要借机敲打一下贾家？”夏金桂没直接回答。
太妃明白了夏金桂的担心：“我真是欠考虑了！我光想着要风光娶媳妇，谁知竟然忘了这个。那个孩子真是个宽厚人，她不争不吵的，我也不能不心疼她。今后日子长着呢，何必急于一时呢？既然这样就按着他们宫中预备的送去就是了。我只添上这样东西！”说着太妃拿来一个红色的锦盒，打开里边是一双金镶玉嵌的玉璧来：“这个放在聘礼里边，叫姑娘放心。”
夏金桂真心为黛玉高兴，林妹妹苦尽甘来，她的好日就要来了。
大观园中，黛玉的日子好像从没这么舒心过，要是那些来道贺的人也不存在就更好了。紫鹃带着小丫头们收拾房子，她撤掉桌子上的茶杯，叫一个小丫头：“把这个果子端下去，你们分了吃吧。”小丫头忙着答应一声：“我早就想尝尝了。也是咱们福气来了，最近连着小厨房送的饭菜都是上好的，我正觉得油腻腻的，想吃点果子呢！”
小丫头的话把众人都给逗笑了，紫鹃笑骂：“你这个轻狂的小蹄子。才吃了几天的好东西就忘乎所以了。”
“紫鹃姐姐别骂我，其实我心里都知道呢。他们都是些势利眼，平日里姑娘从没有麻烦他们，他们还背地里言三语四的。这会子见着姑娘好了，就舔着脸巴结上来。那个厨房的柳嫂子，也太势力了。本来是个油水足的活计，还不安分，得陇望蜀的。想着把她女儿弄进来放在宝玉的房里。她一个劲儿的巴结宝玉那边，上上下下的都是笑脸相迎。人家一发话，她就巴巴的做了送上去。结果呢——她已经被人恨死了，还在这里跳呢！”紫鹃听着小丫头的话很吃惊，忙着拦住问道：“是怎么回事？你说来我听听！”
小丫头一五一十的把听来的消息说了。原来厨房柳嫂子的女儿柳五儿，虽然是厨娘的女儿，但是生的很标致。柳嫂子就存了心思，想给女儿谋个好差事，没准还能攀龙附凤。她就盯上了宝玉。柳嫂子对宝玉房中的丫头很是奉承。如今虽然宝玉搬出去了，可是宝玉那边的丫头还是时常来园子里厨房张嘴要东西。柳嫂子则是立刻奉上，从来没有异议。
要知道大观园小厨房是有份例的，宝玉不在园子里住着，他的份例就没了。但是宝玉身边的丫头们依旧来点菜，要东西的。这些亏空就要在别人的份例上匀出来。因此柳嫂子对着园中的人就苛刻起来。柳嫂子畏惧探春，不敢怎么克扣，最可怜是迎春。好在迎春已经搬出去了，剩下的就是黛玉，惜春和李纨。
柳嫂子虽然不敢克扣姑娘们的份例，但是那些丫头们就可怜了。虽然还是按着规矩送来饭菜，但是饭就那么点，菜不是不新鲜，就是太素净了。那些小丫头们心生不满，只是姑娘没说话，她们也只能忍着了。
“听说柳五儿已经选到了宝二爷身边了。我们虽然是小丫头，可是也有些朋友的。大角度说定了，要给她们母女个教训呢。还有宝玉房中也有我们的内应。这会一定叫柳家母女尝尝厉害。看她们还势利眼不了！”小丫头把知道的和紫鹃说了。
紫鹃听了只觉得事情不妥当，她偷眼看着里边，黛玉已经午睡了，她在心里转了几圈，嘱咐那个小丫头：“你个小鬼头，就知道惹是生非。平日里我和姑娘教训的话，你一点没听！”
“我可不敢。是别人气不过，柳家的实在是可恨，应该给她个教训才是呢。”小丫头嘀咕着表示不满。紫鹃压低声音：“姑娘睡着了，你还吵吵。！”说着紫鹃带着小丫头出去了。她嘱咐了好几遍，叫她不要跟着胡闹，最后恐吓的说：“你要是还胡闹，看我把你退出去。到时候你老子娘子自然来收拾你！”
小丫头害怕起来，哭着求紫鹃：“紫鹃姐姐别把我退出去！我家里，老子娘子都是没多少体面的，他们还要靠着我的月钱过日子。我要是出去了，肯定要饿死了。我就是听他们说了几句，有人要拿了什么东西藏在柳嫂子的厨房里，然后再去告发。说她偷东西！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我说的都是真话，紫鹃姐姐不信可以叫他们来审问清楚。”
等着紫鹃进了屋子里，黛玉还躺在床上，只是面朝里看不出来是睡着了，还是醒了。等着紫鹃刚要上前，就听着黛玉说：“你们在外面嘀咕了半天，可审出来了？”
紫鹃吓一跳，忙着扶黛玉起身：“姑娘都听见了。都是小丫头们淘气顽皮。也是柳嫂子太势利眼了。做长辈的想要给子女铺路也还罢了。谁都知道宝玉身边是个好去处。只是她太过分了。以前都在园子住着，巴结些也罢了。现在宝玉挪出去了，她还这么着，难怪别人生气呢。也就是姑娘们不理论，大奶奶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因此柳嫂子的胆子越发大了。那些小丫头们想要恶作剧，整一整她。”
黛玉冷笑一声，严肃的说：“你说的轻巧。刚才说要藏个东西诬陷柳嫂子手脚不干净。我问你，那些小丫头们手里能有什么可以诬陷柳嫂子的。她们每天被嬷嬷，大丫头盯着。得了个果子还稀罕的什么一样。姑娘们身边也插不进手，园子里门禁严了，我想也没那个不长眼的婆子敢帮她们夹带东西进来。你立刻和三姑娘说一声，立刻查清楚了！”
紫鹃这才警觉事情的严重性：“是我糊涂了！姑娘说的对！别是有人要拿着小丫头们做棋子。到时候扳倒了柳嫂子事小没得惹气风波来，到时候可是大家没脸呢！”黛玉探春管家，动了不少人的既得利益，别是他们暗中挑唆生事。紫鹃忙着亲自到探春那边报信了。
秋爽斋，探春竟然在和李纨下棋呢。见着紫鹃来了，李纨先笑着说：“大忙人来了。最近你们那边热闹得很，你反而跑出来了？是什么事情这么要紧。”
见李纨在，紫鹃有些踌躇了，她要怎么说呢。看出来紫鹃的犹豫，探春道：“大嫂子是老太太太太叫她领着我们读书识字，学规矩的。如今有什么话你只管讲，不要隐瞒。”
紫鹃才把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大概是我们姑娘想得多了，这些小丫头只是单纯的淘气罢了。不如叫了她们来教训一顿就是了。”
探春和李纨交换下眼神，探春冷笑一声：“未必是底下人胡闹。我看是要仔细查一查。不过园子里人越发少了，小厨房还是蠲了吧，省的有人眼红心热。”李纨知道，园子里的小厨房撤掉，接下来她们就要搬出去了。迎春和黛玉眼看着要出嫁，探春迟早也会有婆家。她们自然没什么，只是自己，一想到要回到王夫人眼皮底下的日子，李纨一阵不舒服！
“是该好好地查一查。我是个不喜欢掺和热闹的人。只是到了这份儿上，我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这后边可不是单纯的下人之间的争斗，一定是有人气不忿儿姑娘们住在园子里——李纨心里立刻浮现出两个最大嫌疑人，宝钗和王夫人！她抓着棋子的手关节都泛白了：“咱们若是还温良恭俭让的，只怕叫人欺负死了！这个要紧时候闹出点事情来，我一个寡妇，你们几位姑娘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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