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千千结

作者:青山鱿见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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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人


      三止似是没在意重明与褚栖迟私下的低语。
      帷帽下的目光落在褚栖迟身上,笑意温和地问褚栖迟:“你就是那个省吃俭用十年,跋山涉水从东陵而来只为见我一面的小姑娘?”

      ?!

      褚栖迟从被三止搭话的惊喜一瞬间变得震惊,她手里的拐杖 “咚” 地轻轻磕在地面,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
      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这一定是重明给她安排的“新”身份!

      重明迎着褚栖迟“火热”的目光,对三止笑了笑,语气自然地补充:“她总说这辈子一定要来见您一次,没想到真见着,倒慌了神。”

      褚栖迟在一旁听得眼皮直跳,心里更是暗自乍舌平,平是眼高于天的重老板,这时倒装起客气,一口一个“您”地称呼着。

      三止倒没怀疑,反而被重明的话逗笑了,“傻孩子,” 三止关切地:“人这一辈子,就像走一条长溪,你才刚走到溪水最清亮、石子最有趣的地段,前头还有漫山杜鹃、满谷清风在等着,让你心头发热的事还多着呢,不必把脚步赶得这么急。”还顺带关心了褚栖迟“跋山涉水”弄出的一声伤:“看你这身上,怕是路上没少受苦吧?该注意自己身体的时候就得注意。”

      三止用平和的语调说着叮嘱,没有半分说教的意味,让褚栖迟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那些想解释的话全咽了回去,最终只能无奈又暖心地听着。

      和褚栖迟私下里想象的一模一样,三止就是这么温和通透的人 —— 没有半分前辈的架子,说起话来像春日里的风,轻轻拂过人的心尖。不过短短几分钟,两人竟真如阔别多年的故人一般,聊得格外火热。

      “那首《绕山水》我一直听不太懂。”

      褚栖迟听的传唱里边,一人一个调。

      三止拍手,夸她认真。
      这是三止早年在南岛井岸的一个小地方写的。

      那地方地形怪的很,西南高,东北低。以一条河为界,可分为河东、河西两大山脉,大小沟溪交错,当地人居住在位于受横江深切的峡谷之中,地形狭长,两侧山壁峭立,呈现 “两山夹一”之势。

      屋子更为特别,一半嵌在山壁里,一半用木柱子架在河面上,看着悬悬的,险得很。

      进出的路也难走,不是踩着石头过溪,就是攀着山壁上的栈道,可当地人倒习惯了,靠着山里的野果、河里的鱼过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反倒有股子旁人比不了的自在。

      三止讲述着,她在那里待了五个月,学会了当地方言,了解了风土人情。

      一次上山,站在山顶往下看,横江像条银带绕着山走,峡谷里的炊烟飘得慢悠悠的,一时兴起就写了这首《绕山水》。当地流形的土三弦和葫芦笙伴奏,方言喊唱。

      “如今哪还有人用土三弦,方言传来传去也说得不地道,弄来弄去,早没那个味儿喽。”三止语带惋惜,随即却又兴致盎然:“不如我现在给你来一段?”

      “好呀好呀!”褚栖迟眼眸一亮,也笑着清了清嗓子,词里头的“哟~”、“哎~”之类的帮腔,她可是早早就准备好了要附和的。

      重明则在一旁静静斟茶,不动声色的观察。她倒要看看“吵架”和“畅聊”是否真有区别。

      唱完两段调子,两人都带着未尽的笑意,褚栖迟指尖还轻轻跟着方才的拍子晃,目光偶尔落在三止的帷帽上,倒不是好奇纱后的模样,只是下意识跟着对方的动作动。

      三止似是察觉到褚栖迟偶尔落在自己帷帽上的目光,主动解释道:“这几日眼睛有些不舒服,见不得强光,不是必要场合,便不摘帷帽了。”

      褚栖迟闻言点头,表示理解。

      方才的余韵还未散去,褚栖迟犹豫了片刻,觉得此刻氛围正好,便放轻了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有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那个‘前尘’,分明是靠着改编您的心血才得以发迹,你为何……似乎从未见你对此有过半分芥蒂?”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解,甚至有一丝为对方感到的不平。

      三止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那个孩子啊。很有热血,很有拼劲,底子也不错。”

      她端起碗,微掀薄绢,夹菜入口,边吃边回忆起了六七年前的事情。

      “行无咎来千载心得有六七年了吧?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不愁吃不愁穿,偏偏就痴迷曲儿,是有极强的乐律天赋,那种灵性,藏都藏不住,极具个人特色。她跑来千载心,一门心思就想把自己的‘声音’弄出名堂。”

      三止的语气里带着清晰的回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那是一种,少年志气的锐,桀骜不驯的狂,未经雕琢却光芒逼人的真。”

      “让人耳前一亮。”她重复道,像是又一次确认了当年的第一印象。
      可随即,她轻轻摇头。“可是,在当时那个环境,近乎被我们这第一代千载心的老前辈垄断,新人想出头,太难了。不是有才华就够的。”

      “你再优秀,也需要等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外界真正‘听到’你的契机。”

      那段时间,看着行无咎投入全部心血的作品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水花,三止在一旁看着,也觉惋惜。那样灼热的才华,不该被埋没。

      “所以,改编的法子,其实是我主动向她提的。”三止语气平和,“我当时想着,借一点我先前的名气作筏子,或许能搭一座桥,让更多人有机会看到桥那头的她——那个真正的、才华横溢的她。”

      “一开始,我甚至以为心高气傲如她,绝不会接受这种近乎‘借光’的方式。”

      “没想到……”三止笑了笑,笑容里有感慨,也有欣慰,“她接受了。而且不是敷衍了事,她有认认真真去研究我的原作,融进去她自己的魂灵和气韵。她不是在模仿,而是在对话,甚至可说是……较量。她用她的‘新’,碰撞我的‘旧’,最终长出了全新的枝桠。”

      这终究是个险招,当然会有人嚼舌根,所以行无咎用了笔名,并且最开始在千载心登台还是带帷帽。“这顶还是她借我的呢。”三止指了指头上的帽子。

      “看着那样的她,我怎么会芥蒂?”三止望向褚栖迟,眼中有一种通透的澄明,“我看到的不是一个窃取者,我看到的是一个接火者,而且她把那火种,烧出了比我预想中更绚烂的火焰。”

      “独木难成林,能有这样的后辈,踩着我的肩膀——哪怕是她自己凿出来的台阶,往上走,去看更高处的风景,我觉得是好事。”她顿了顿,轻声道,“甚至,与有荣焉。”

      是的,前尘顶着诸多压力前行,借着改编引发的关注——无论是赞誉还是争议,积累了足够的声音。待时机成熟,她便再次开始发表自己的原创之作。

      在与她信件往来最为频繁的那段时间,褚栖迟也下去了解过前尘,就为了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后生,肚子里究竟有什么真材实料敢这么做。

      事实确如三止所说,有自己独城一派的风格:于寂寥处见曦光,在细微处听惊雷的敏锐。

      在这之前,南岛策划已久,发起了长达十几年的反抗战斗,西州与东陵联手重创南岛,铁骑踏破城池,烽火燃遍边陲。
      南岛最终力竭退守,而那最后一战的惨烈,是以西州惊风将军的陨落画上句号的。

      那些年,山河呜咽,血泪交织。世间主流推崇的是战乱、奋斗与苍生。

      前尘的曲风太过个人,甚至被一些人斥为‘靡靡之音’,格局太小。

      可近几年,战火渐熄,疮痍开始被抚平,天下渐趋繁荣,总算迎来了久违的、真正的曙光。

      都市文化兴起,一批脱离了田间劳作的士人、商贾乃至市民阶层,开始追求一种更“雅致”、更“高级”的审美趣味。

      三止的作品与个人生命体验紧密相连,难以复刻。

      而前尘抽离了具体语境和复杂情感,一种洗去劳碌痕迹、充满象征与隐喻的展望。
      “拂丝桐,叩玉阙,启天枢。
      一声清,一声烈,裂苍雾。
      非借青云,非谒仙府。
      是我心鸿,直上重霄处。

      星河倾落,入我曲中注。
      不拜冕旒,不循故途。
      曲终拂衣四极曙。
      万籁寂,唯余我音,彻太初”

      事实上,褚栖迟心底对行无咎的能力自有衡量,然而起初坊间关于“抄袭”与“篡改”的喧嚣甚嚣尘上,致使一份客观的认可,迟迟未能穿透这重重迷雾。

      褚栖迟静静听着,一边为三止的广阔胸襟由衷叹服,一边又心下自省,她承认对行无咎的偏见自己有小错,但大错都在行无咎,一身嶙峋傲骨、目中无尘,甚至隐隐透出不知感恩的凉薄之态.

      想起先前行无咎“三止,三止”的叫着,语气随意,半句“前辈”或“老师”都吝于出口,褚栖迟便连连摇头,方才升起的那点儿自省,顷刻又被这具体而微的不满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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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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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云南
    1.感谢评论,感谢营养液,感谢捉虫,会在一周集中改,待审一般就是在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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