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爱人

　　“小安娜，”陈奶奶一打开门就担忧地拉住虞安娜的手，“你昨晚没睡好吗？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约你这么早啦，我那些新衣服什么时候不能看嘛……快进来进来。”

　　虞安娜笑了笑：“睡晚了。”

　　“不要总熬夜呀，你看看你的眼睛肿成什么样了？”陈奶奶取出一面小梳妆镜，在她跟前举着。

　　“嗯，我知道了。”虞安娜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一双眼肿得跟核桃没差，有些心虚地应道。

　　“我煮了一锅猪肝瘦肉粥，”陈奶奶把垂在胸前的麻花辫往背后一扔，转身走进厨房，嘴里念叨着，“给你盛一碗，我也吃一碗。”

　　虞安娜笑了笑，朝她的背影看去，视线无可避免地再次触及老何的照片。

　　“奶奶，”她接过滚烫的粥，“其实昨晚有个朋友打电话给我，和我聊了很久的天，我才睡晚了。”

　　“是小林校长吗？”陈奶奶好奇道。

　　“不是，”虞安娜有些尴尬，撒了个谎，“是我以前的同学。”

　　“你的同学碰上什么事情了吗？聊到这么晚。”陈奶奶又问。

　　“她跟我说……”虞安娜小心翼翼道，“她和自己喜欢的男孩表白心意，对方也说喜欢她，却没答应和她在一起，让她好好想清楚。”

　　她想了想，补充说：“她很难过。”

　　“对方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她想清楚？”陈奶奶问。

　　“因为……因为那个人和我的朋友的现实差距比较大。”虞安娜嗫嚅道。

　　“如果我年轻的时候有你朋友一半勇敢，我和老何，也许能在一起更久一点。”陈奶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

　　“我跟你提过吗？老何当年也是像你朋友喜欢的这个男孩儿一样，想得多，觉得他自己没见过世面，家里又穷，我也碍着面子，觉得哪有女孩子这么不矜持，主动找男孩儿表白的……我俩就一直拖呀拖，拖到很久以后才把话说开。”

　　陈奶奶虽然笑着，整个人却很平静：“如果能重来一次，如果我注定要遇见老何，如果，老天注定他要在那一天被狗咬伤，在几天后仓促死去……我一定要主动和他坦白心意，哪怕死缠烂打，也要早一点和他走到一起，哪怕早一个月，早一个周，都比现在好……”

　　虞安娜很认真地听着，碗里的粥几乎没有碰过。

　　“替奶奶告诉你的朋友，再试一试，再勇敢一点，不要像我一样，白白蹉跎了年岁，到最后……连回忆都那么短暂。”陈奶奶有些惆怅，最终还是笑了笑。

　　虞安娜重重地点头：“谢谢奶奶，你的话我一定带到。”

　　“说起来……安娜，你可以教我弹《凤求凰》吗？”陈奶奶问，“就是卓文君和司马相如故事里的那支曲子。”

　　虞安娜此人，没什么太突出的优点，但有一样，很多人都比不上——听劝。

　　她听了陈奶奶的话，决心满满地在网上发布了帖子：
　　【如何才能让喜欢的人答应在一起？】

　　信息时代，人们手机不离身，在流量套餐的帮助下，网络上信息流通的及时性极强。这让满心疑惑的虞安娜几乎在五分钟之内得到了无数解答。

　　【耐心一点吧少年，要给足女孩子安全感。】
　　【不要以为说一句“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就够了，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陪伴、耐心和爱，少了哪一样都不行】
　　【在她身上多花点钱吧】
　　【陪伴比金钱更重要！】
　　【追女孩不能急，着急没用】
　　【不如以结婚为前提？】
　　【你要是认真的，就别着急，慢慢来，对方能感受到的】
　　【加油啊骚年，任重道远】
　　【男人就应该拿出点风度，给女士考虑和选择的空间】
　　【题主年纪不大吧】
　　【一心一意很重要，不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别怕重复，别怕浪费时间】
　　【表达！表达！表达！多说爱她！】
　　【把对方介绍给你的家人朋友】
　　【送花！送礼物！砸钱啊小子！】
　　【真诚。别整虚头八脑的东西。】
　　……

　　虽然林禄存不是姑娘，虞安娜也不是骚年，但作为一个理智尚存的恋爱小白，她觉得每一个回答都有点道理。

　　虞安娜点开手机银行——不错，努力工作的成果还是比较显著的。

　　网友说得对，要表达，要砸钱，要一心一意，不要怕重复，要慢慢来。

　　于是她紧急改变了路线。

　　“女士您好，”低丸子头导购笑盈盈地迎到虞安娜跟前，“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

　　“我想买戒指。”虞安娜半点没犹豫。

　　“好的，女士戒指在这边，请跟我来。”导购伸手示意。

　　“不是的，”她站在原地没动，“我买男士戒指。”

　　“没问题，这边请。”导购的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领着虞安娜走到展柜前，“不知道女士心仪什么款式呢？”

　　“要最贵的。”虞安娜不假思索道。

　　一分钱一分货，最贵的一定就是最好的。她如是想。

　　“一般来说，镶宝石或者钻石的戒指价格会偏高，也有不少男士喜欢佩戴素圈戒指或者设计简约的装饰戒，这两类戒指的价格会更依赖于材质。目前铂金材质的价格是市面上相对最高的。”导购解释道，“不知道您是做什么用途呢？”

　　“求婚。”她直白道。

　　导购愣了一愣，很快恢复了微笑的模样：“男士婚戒的话，一般会有日常佩戴的需求，来我们店里选婚戒的男士不少都会选择更加简约的款式。”

　　虞安娜认真地点头：“哪些是更贵的？”

　　“中间这块儿都是，您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款式呢。”

　　“要这个。”她一眼就看上了最中间的那只镶了一圈钻石的窄边素圈戒指，指了指。

　　“您的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品牌的经典款式，上边镶嵌了56颗圆钻，简约之中不失精致，如果您定下这款，可以告诉我需要什么尺码。”导购说，“有一些来我们店买求婚戒指的顾客因为不清楚对方的指围，通常会选择偏大的尺码，以后可以按照戒指主人的实际指围进行调整，这项服务的费用已经包含在戒指的价格里了，无需另外支付。”

　　“能大概估计一下指围吗？”虞安娜问，“太大了不好。”

　　导购笑起来：“可以的。另外像刻字服务的价格也是包括的，不知道您有需要吗？”

　　“有。”虞安娜重重点头。

　　“好的，请说一下对方的身高体重，我可以通过我们的程序为您估计大概的指围。”

　　“身高……可能是187，188左右，”虞安娜一下子被问住了，“体重不清楚，不胖。”

　　“这样啊，那对方身形大概是怎么样的呢？”导购耐心道，“比如是否偏瘦，骨架大小这些。”

　　“不偏瘦，正常体型。”虞安娜认真回忆起林禄存的样子，“嗯……肩膀比较宽，手挺大的，但手指不粗，我也不知道算大骨架还是小骨架。”

　　导购点点头：“明白，您是想选哪个手指的戒指呢？”

　　“中指。”她答。

　　“好的，另外刻字是刻在戒指圈内，您想刻什么内容呢？”

　　虞安娜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在手机屏幕摁了几下，绷着脸把手机递到导购面前，小声道：“这个。”

　　“没问题，”导购云淡风轻地点点头，“请留一下您的手机电话，10个工作日内我会通知您来取戒指。”

　　虞安娜收回手机，不经意间又瞥见了屏幕上的几个小字，迟来地烧红了脸。

　　整整七天，虞安娜都非常焦躁。

　　花光她不少积蓄的戒指刻字刻到没了音讯，林禄存一条信息也没发给她，她也找不到一个不那么欲盖弥彰的理由去联系他，每天只能穿梭在自己家、咖啡馆、茶馆和吒们的家，她唯一可以做的只有每天下班的时候绕到一中附近看两眼。

　　按照她往日的行事作风来看，真遇上什么事了，她会选择直接求助林禄存。

　　现在她唯一一个求助对象和她闹了别扭，她旁敲侧击地问了陈奶奶和肖于菲已经出乎她自己的预料，现下只能生着闷气，气着气着把下次见林禄存的裙子选好了，气着气着把那天要喷的香水也选好了，气着气着就把自己要说的话打了个草稿，再气着气着，导购就通知她取戒指了。

　　导购真诚地双手把装着戒指的戒指盒递给她：“祝你成功。”

　　“谢谢。”她抿着嘴笑了笑。

　　虞安娜从来没想过，自己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城中村的景致，是在又一次表白的路上。

　　脚下是阴暗狭窄的水泥小路，抬眼望去，村民自建的高楼挤在一起，只留出一线天光，楼房和楼房之间相距极近，要是同一层楼相对的两户里同时有人伸出手，俩人一定能完成一次友好的握手交流。

　　这里是林禄存长大的地方。
　　拥挤、狭窄、油烟、异味、喧闹、叫骂、鱼龙混杂。

　　这居然是她喜欢的人长大的地方。

　　一旁理发店里的黄毛小子朝她吹了一声口哨。

　　虞安娜瞄了一眼挤眉弄眼的小黄毛，又看了看泛灰的“一线天”，心中不免慌乱起来。

　　穗城的城中村里，永远都是外来人口比本地人多，一栋五六层的自建房里，可能只有一层是村民在住，余下几层统统分组给外来租客，所以当她穿着修身吊带裙在黄昏时刻走进村里的时候，身上不知道落了多少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她不再犹豫，管不了三七二十一，拨通了林禄存的电话：“林禄存你在哪里！”

　　“安娜？”他疑惑地问，“我刚到家，怎么了？”

　　“你，你能不能来接我？”她快步走进一家收银台里坐着女性店员的杂货店，“我迷路了……”

　　林禄存急起来：“你在哪儿？”

　　“我在你们村里，李记士多，”她委屈地开口，“我是想来找你的……”

　　“我现在过去，别挂电话。”他说。

　　“嗯。”她闷闷地应。

　　出师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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