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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路(三)
许灿死了?她的告示?
万姝丹心思百转,见眼前之人心思颇细,此时是被御史的名头唬住了。倘若他真不怕,要求见御史,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却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是杨县令身边的什么人?”
“小人是泉县县尉,按理说本不该小人走这一趟,只是兹事体大,杨县令这才命小人上京。”
万姝丹点点头,放缓了语气:“如此说来,倒像是我耽误你事了”
县尉登时行礼道:“郡主何出此言?是小人深夜惊扰了郡主,还望郡主恕罪。小人告退了。”
见着那名县尉离开,亭卒这才走出来,从万姝丹手里想要接过灯盏,“小人为郡主照路吧。”
万姝丹呼出一口气,没有松手,“不必,我自己来就行。你们也去歇息吧,已经很晚了,今夜都辛苦了。”
亭卒闻言,有些惶恐有些高兴,“郡主体恤,小人感激不尽。”
待回到房里,秦从仍旧坐在屏风后面。听到动静,他没有动作。
万姝丹将手里明亮的灯吹灭,“是我。”
秦从这才从屏风后现身,他面上却不似刚才的身影那般沉静,而是有些急切,“郡主,可知方才那是什么人?”
万姝丹慢慢勾起嘴角,“秦县令很好奇?我倒是想问问秦县令,如何觉得那人深夜造访有问题?”
秦从面色镇定,他站直身子,声音和缓,“下官只是偶听到他们的几句交谈,若非洛州出现什么大事,也不值得那人连夜赶路、过长亭而不歇。此处距京城尚有七十里路,若是他以最快的速度,中途不断换马,能在明日天亮以后抵达京城。如此奔波,可见是件急事。”
万姝丹双手交叠捏了捏,她冷笑,“秦县令好猜测,不过就算是洛州发生什么急事,如何要我出面去询问?”
她目光灼灼,秦从沉默一瞬,他先行礼,才说:“确有一事要与郡主说。之前在刘文别庄上提及许灿的事情,我当初的确对张笑一案有所怀疑。不过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猜测。当年听说许灿带着孩子回万年县娘家后,我托赵瑜走访了许灿娘家,却得知许灿从未回去过。后来许灿的娘家人不知从何听说了许灿离开顺天的消息,四处打听不到许灿的动向,慌了神,这才上报万年县县衙,赵瑜就发布了许灿的寻人告示。”
万姝丹说:“原来是这样。早先你怎么没告诉我?”
秦从面有愧色,“本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因而没有告知郡主。”
万姝丹话音一转,“可是,秦县令怎么偏要在这时告诉我这件事?难道你知道外面那人是因为许灿的事才入京的?”
秦从摇摇头,“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得知他为何入京。只是先前咱们在万年县外,并未发现许灿的尸体。这让我一直隐隐不安,乃至一有风吹草动就惊觉是不是与许灿有关。让郡主去询问一番,若是真与许灿有关,那就解决了一桩事。如若不是,也没什么大碍。”
万姝丹没有再问,看似接受了秦从的解释。她上下嘴皮一碰,吐出下一句话,“秦县令如此疑神疑鬼,倒是歪打正着了,只可惜找到的并不是活着的人了。”
这句话她说得柔媚,落在秦从耳中却如晴天霹雳,兜头砸了下来,把他砸晕了一瞬。
“什么?”
万姝丹微微睁大双眼,语调冷如蛇蝎,“怎么?秦县令没听清?许灿死了,死状极惨。”
屋中灯火如豆。
万姝丹一人坐在桌旁,她回想着方才秦从的表现,不似伪状。对于许灿的死,他也很意外。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万姝丹吹熄了灯,从窗户悄声翻了出去。这一次她动作行云流水,分毫不见半点笨拙。
许灿死的事情,还要通知一下谢青。
三月十二。
天还未见亮,万姝丹就与秦从上路了。方向不是去往京城,而是顺天。他们赶在第一批进城的百姓之后,进了顺天县城。
二人径直去了顺天最大的茶楼。
秦从小声问:“郡主,这是要……”
他话音未落,万姝丹便掀开了单间的帘子。
谢青赫然坐在里面。
秦从刹住了话头,双手交握,行礼道:“见过御史。既然御史在此,那下官的任务就完成了。”
谢青微微一笑,“有劳秦县令,这一趟想必让秦县令担惊受怕了。”
秦从叹气,“还望御史下次不要找我假扮御史了。”
话音方落,万姝丹就催促,“有什么感想以后再说,快把衣服换了。”
秦从窘迫道:“这,郡主……”
万姝丹哪儿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她利落转身,“这样行了吧?快换!”
二人交换了外衣。
谢青将金鱼袋系好,整了整外袍,走到万姝丹身侧,对秦从说:“我二人先行,秦县令保重。”
眼看着万姝丹与谢青从前门离开后,秦从转身从后门离开了。走到巷口时,见穿着短打的几人进了茶楼。秦从看了一眼,未作停歇,他一路穿过几条小巷,回了自己的宅子。他无妻无子,宅子里只有几个忠仆。
秦从进家门后直接去了书房,写好一封信,唤来了老仆,“送去京城。”
*
“郡主认为那名县尉进京真是要找京兆府尹吗?”万姝丹与谢青骑马刚出县城东门,谢青这么问她。
万姝丹闻言有点不太确定了,她仔细回想一番昨夜那名县尉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谢青不答反问:“今天什么日子?”
万姝丹不假思索,“三月十二。”
“咱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京城?”
“三月初十。”
谢青微微眯起双眼,“三月十一发现刘文死,晚上你知道了许灿也死了。那名县尉说人是昨日死的,也就是三月初十。刘文的尸体还未经过仵作检验,以他们的人数来推测,大致也是死在初十下午至十一清晨。”
“而许灿就不同了,我猜许灿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初十的清晨,这么说来许灿要先刘文一步离开顺天。”
万姝丹低头思考几息,轻问:“你方才说人数,是因为刘文一行人人数较多,车马俱全,马车走不快。他们被发现在万年县。你是用脚程来推测死亡时间。”
谢青露出赞许的目光,“不错。许灿我也是用这个方法来推测的。洛州泉县,当初郡主进京时也路过这里,但你大概未多加注意。泉县在雁南关与两合关之间,距京城四百多里,距顺天也要三百七十里。就算那名泉县县尉马不停蹄,遇到驿站便换马,可他毕竟只有一人,所以还是需要休息。他是在十一日二更三点左右到的柳长亭,算来算去,他极有可能是在初十上午巳时出发的。”
万姝丹若有所思。
洛州在京兆府东边,以两条河流为分界。其中一条是广成河,这条河自北而南流过,遇到芦山余脉,转道向东。
官道上,谢青放缓了骑马的速度。万姝丹跟着慢了下来。
“那边。”谢青伸手遥指,“看见那条山脉了吗?那就是云头山的末端——普山,云头山本是一条南北向的大山系,但它的最南端是东西向的。从舆图上来看,普山就像一条小尾巴。”
万姝丹放眼望去,果见远处一条山脉隆起,植被遍布。近处,一条大河从北侧奔流而来,在她面前向东流去。
“官道旁边的这条河就是广成河,广成河从西州一路向南,到此转东。那边,南边那片山是芦山的余脉罗南山。这条路,是通向京城的一条主要道路,从汝江淮进京,大多都走这条路。要进入洛州平原,要过三关,从西而东依次是白门关、雁南关、两合关。其中,若是从泉县县城往南,穿过罗南山,再往东出临关,也可以进入洛州平原。走吧,过了白门关就进入洛州地界了。”
三月十三,酉时。
雁南关三十里外桃林驿。
万姝丹到这里的时候,只觉得果真驿如其名,驿站后方是一大片的桃林,桃花开得正盛。
谢青策马凑近万姝丹,低声说:“洛州不比京兆府,在这里行事还是要多加注意。所以今晚咱们就不住长亭了,改为驿站。虽说离雁南关远了些,不过明日差不多午后就能到泉县了。”
万姝丹同样放轻声音,“谢御史是想要提点我什么吗?这里是我三哥的地盘,难道还能让我出什么意外不成?”
谢青颇为无语,他瞧着万姝丹真是入戏够深,还真把宁远当作她自己的三哥了。
他低笑一下,“郡主莫不是忘了,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的党争有多少。不过陛下还活着,郡主在洛州出事的可能性就降为零,可是那些探察的目光是不会少的。”
万姝丹呵呵一笑,“谢御史的胆子真大,这话若是让陛下听去,就是王御史都保不住你。”
她翻身下马,“既然你谢悠之选了桃林驿,就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我自然信你,相信你会让我安稳度过这个夜晚。”
进了驿站,自有驿卒迎上来,“哟,是谢官人,您这是又出任务了?真是够忙的了。”
驿卒亲近不拘束的话,让万姝丹分外诧异。
谢青回以微笑,“又见面了,老王。怎么样,今日有空房吗?”
老王笑呵呵地,“有的有的。前一个多月一直都是住满的状态,现在春闱已经开始了,进京的学子自然就不占用驿站了。”
这一点万姝丹是知道的,本朝凡是春闱期间,各地驿站都会对进京赶考的学子开放,价钱与长亭相同,一晚十文,管两顿饭,还有热水供给。这样做,也是分散长亭的压力,毕竟驿站的房间要比长亭多不少。
而平时,驿站大多为官员提供食宿,平民若是想住,则要一两银子一晚,换成铜钱就是一贯。这个价钱,就是行商也极少住驿站,而选择长亭。除非是腰缠万贯的富商。
老王将视线转至万姝丹身上,“这位是?”
万姝丹看向谢青,那意思是自己没钱。
谢青接过话头,笑得和煦,“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妹,此番正是要送她出京。”
万姝丹脸上挂起僵硬的微笑。
老王说:“好嘞,官人把勘合交我验一下就可以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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