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左右

　　几天不见，妈妈的眼袋似乎出来了，黑眼圈也出来了，头上的白发似乎还多了几根，他内心一阵心疼，还有不安，还有无力，但他都忍住了，他同意妈妈的话，点点头，好的，你放心，妈，你说，你坐着说。
　　他拉着妈妈走到床跟前，母子俩相对坐下。
　　妈妈看着他，拉着他的手，停顿了两秒钟。
　　昨天晚上，我们都很高兴，我看得出来，祝婕父母也挺高兴，后来听祝婕奶奶说，可能是祝婕他父亲生意上的事情有了好的起色，吃了饭以后，这些都正常，就是小宝洗澡的时候，常林不由得把手攥紧了些，想起昨天晚上祝婕发的消息，但他没有插话，等妈妈说。
　　小宝洗澡的时候，我们都在旁边看着，祝婕的父母也难得在一起看，结果小家伙游着游着，哭闹了起来，我们都还没有来得及去抱他起来，他就吐了奶，又拉了粑粑出来，月嫂赶紧去抱了起来，其实我们都是带过孩子的，小孩子拉屎拉尿太正常了，但是祝婕的妈妈马上就变了脸色，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还说太脏了，当时我们都很尴尬，但我和老常也都没有说啥，我们就帮着月嫂赶紧给小宝冲洗，擦水，换衣服，在祝婕的房间里，我们就听到了祝婕和她妈妈吵架的声音，越吵越大声，后来奶奶生气了，叫她们上楼去吵，两个人好像又上楼去了，祝婕爸爸也在，我叫老常出去看看，看找机会劝劝，奶奶也在外面，结果一会儿，你爸就下楼了，我是弄好了小宝以后，看到他没有过来，听奶奶说在楼下，我才下去找的，当时你爸就说，他晚上回去，不住这里，我也不知道为啥，问了他，他也没有说什么，就是说觉得氛围不好，觉得不舒服，我还笑了他，说他矫情，然后他今早起来，陪我买了东西，又说要回去，说你今天反正要回来，也住不下。我想着也是，中午他就回去了，直到今天中午，吃完饭，奶奶拉着我给我道歉，说昨天祝婕妈妈和爸爸太过分，叫我千万别往心里去，也叫你爸千万别往心里去，我纳闷，就问了奶奶，奶奶还没有说呢，祝婕在旁边，就哭上了，我又担心她坐月子，对身体不好，劝她别哭，祝婕说，她上楼去了以后，她妈妈大声地骂她自己没用，挑来拣去，就找了这样一个老公，坐月子也不能照顾，家里连个像样的大房子都没有，一家人还在娘家住着，估计就是那几句话正巧被老常听到了。
　　妈妈说的时候，有几次都有点哽咽，但又忍住了。
　　常林已经把拳头攥得死死的，胸口似乎有千钧大石，父亲对此事只字未提，他懂，他很懂。

　　对不起，妈，是儿子让你们受苦了。他憋了半天，脸先是通红，再是铁青。
　　知子莫若母，常林妈妈心疼地握紧了他的手，说些什么傻话，我和你爸爸，都以你为荣，你一切都很好，我们很知足，很满意。
　　他红了眼眶，嘴张了张，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把妈妈的手攥得更紧了。
　　你别多想，这个月过去了，就好了。日子是细水长流的，俗话说，日久见人心，我和你爸，我们家是什么样的人，相处久了，祝婕家也就知道了，你妈妈和你爸爸无论过去在单位上，还是现在，我们都是堂堂正正的人，你也是，我们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思想负担，在经济上，我们不能和祝婕家比，她爸爸很早就做生意，做企业，赚了钱，但我们家每个人也都是正正经经的人，小日子过得也不差，我们不攀比，也不自负，记住了，儿子。

　　他点点头，刚想要说什么，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是住家大姐的声音，姐姐，姐姐，奶奶下楼来了。
　　常林已经站了起来，妈妈也站了起来，妈，吃了饭，我送你回去，我已经回来了，你就可以回去了，吃饭的问题，你来了这几天，也看到了，祝婕吃的不多，不需要你刻意在这里做饭，如果她想吃什么，我再给你说，你做好了，我过去拿过来就是，你就不折腾了，想看孙子了，你说声，我回来接您和爸，出了月，我就把他接回去，反正祝婕也不喂奶，这都不是问题，您放心。
　　他说完，不等妈妈说什么，转身走过去，打开了门，奶奶站在门口，看着他，笑了，一把拉住他的手，回来了？是个好孩子，知道第一件事是心疼妈妈，然后转过来看着常林的妈妈说，妹子，你这儿子没有白养，你们教育的好，我看着就喜欢。
　　常林心里的那股戾气，总是着奶奶面前就柔顺了，趴下了，他笑了，奶奶，我要谢谢你，这几天也辛苦你了。
　　奶奶摆摆手，说这些干嘛，我这个老婆子，年龄是大了，但心没有瞎。婆婆回去吧，爷爷一个人在家，也不是个办法，这坐月还得有二十来天呢。
　　是的，奶奶，我也是这样安排的，今天吃了饭，我就送我妈回去，祝婕想吃啥，我妈做了，我跑一趟就是，也不麻烦。
　　对对对，咱们祖孙俩想到一块儿了，那你快上楼去看看媳妇儿和儿子吧，那束花我可看到了，哎呀，可太好看了，现在如果有个老头儿送我这样一束花，我可能会考虑考虑呀。
　　豁达智慧的奶奶，一席话说完，逗得常林和妈妈都开心的笑了。
　　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月嫂抱着孩子下楼来了，一行人都聚在了客厅，走出去，常林往楼上一看，祝婕站在楼梯口，眼神幽幽地看着这边，常林看了看月嫂怀中的儿子，又看了看妈妈，拿起桌子上的花，朝楼梯口走去，看着祝婕，老婆，辛苦你了，我回来了，然后走上台阶，他个子高，两人相差一个台阶，正好基本持平，伸手环腰抱住了祝婕，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辛苦了，我回来了，送给你的花。祝婕靠在他的肩头，没有动，也没有伸出手去回应他，只是让他抱着。
　　哎呦，我的乖孙孙，祖祖来看看。客厅里，奶奶已经和妈妈岔开了注意力，几个人围着小家伙开始逗笑起来。
　　常林说，你少走动，来，上楼去躺下，好好休息，需要什么给我说，我来。
　　扶着祝婕，慢慢走上几步台阶，想回屋还是在这里坐一下？他低声细语地问。
　　祝婕看了看，指了指沙发。
　　那行，就这里吧。祝婕挂住他的胳膊，然后缓缓坐下，看得出来，脸色并不太好，可能是没有休息好，眼底的淤青隐隐约约的，他又心疼了起来，这个光鲜亮丽的女孩子，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才吃了这些苦，生了这些气。
　　他蹲下来，花给你放在这里还是房间里？你看，这束花的名字是春，春意昂扬，一切都刚刚开始，充满的希望，我的老婆就像这花儿一样美丽。
　　祝婕笑了笑，就放屋里吧，我窗台那边有一个花瓶，你放进去，我在房间里呆的时间长些。
　　好，他半蹲着，看着祝婕，用手去捋她额边的发丝，你等我，我放进去。
　　站起来，他拿起那束花，还是看着很喜欢，此时此刻，他不去想任何多余的事情，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一切留给时间。
　　他进了屋，房间的窗帘拉开了半幅，透了些许阳光进来，窗台上一个欧式仿古的瓷花瓶，他看了看花，略略遗憾地说，这个花瓶和那束“夏”更搭配呢，不过，也挺好，他小心地把花放在窗台上，拿起花瓶，准备走到卫生间去装水，拿起花瓶，沉甸甸地，看成色还挺新，做工很精致，很昂贵的样子，估计是有一段时间没有用了，有些灰尘，应该洗一洗了，他知道祝婕家的东西很多都不便宜，就更小心了些，以前和祝婕谈恋爱的时候，也来过祝婕家几次，但似乎从未见过这个花瓶，当然了，他对花瓶这类东西以前应该也是不会太在意的。
　　拿起花瓶，他走到了里面的卫生间，打开洗脸池的龙头，也发现花瓶有点高，放进去不太好操作，他想了想，索性把袖子撸得高高的，走到淋浴间，打开花洒，他一手扶着花洒头，一手拿着花瓶，蹲在地上，开始认真的清洗起来，他洗的很仔细，外面那些做造型，有很多凹凹凸凸的地方，他都用水仔细地冲洗着，瓶身冲洗得差不多了，他满意的看着，又把手伸进瓶口去，洗了洗，侧着瓶身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瓶底好像有字，写的啥呢？他好奇地对准了瓶底看了过去。
　　致我美丽的婕公主，我愿做养你的瓶。落款是一个“杰”字，还有日期，应该是在和他吵架闹分手的那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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