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时再见

　　六月底的图书馆冷气开得很足，林衔月裹了裹身上的薄外套，笔尖悬在物理错题本上迟迟未落。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将午后的阳光剪成碎片投在桌面上。

　　"卡在这了？"

　　沈栖迟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刚睡醒的微哑。

　　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额前的碎发被压得微微翘起，右脸颊还留着道红印——

　　是趴在《高等数学》上睡着的证据。

　　林衔月将错题本推过去，指尖点着那道电磁学大题："第三问，用功能关系还是动量守恒？"

　　沈栖迟扫了眼题目，突然从书包里摸出个东西推过来——

　　是颗葡萄味的悠哈奶糖，包装纸上用钢笔画了颗小卫星。

　　"先补充能量。"他抽走她的笔，在草稿纸上画出示意图，"看这里，导体棒切割磁感线时..."

　　他的笔迹很特别，数字工整得像印刷体，英文字母却带着随性的连笔。

　　林衔月拆开糖纸，甜味在舌尖化开的同时，思路突然清晰起来。

　　"所以应该用能量守恒结合焦耳定律？"

　　"聪明。"沈栖迟在图上补了条辅助线，"你上次错过的类似题型，在错题本第37页。"

　　林衔月翻到对应页码，果然看到用橙色荧光笔标出的重点。

　　她最近整理的物理错题本已经薄了许多，上次月考甚至考出了92分的成绩——

　　对曾经理科徘徊在及格线的她来说堪称奇迹。

　　"该你了。"沈栖迟突然将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翻到折角页，"这篇文言文..."

　　林衔月接过书，看到他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的阅读理解，忍不住轻笑："《滕王阁序》的典故都看不懂？"

　　"‘望长安于日下’这种还能猜，"沈栖迟皱眉指着某处，"但‘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到底几个意思？"

　　"这个啊..."

　　林衔月抽出荧光笔，在纸上写下"知音"二字，"伯牙子期的故事，就像..."

　　她顿了顿，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画了个小卫星，"就像你给我的物理笔记画示意图。"

　　沈栖迟突然笑了，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那林老师要不要再教点别的？"

　　"学费很贵。"

　　"用这个抵？"他从书包侧袋摸出个东西——

　　是张手绘的星图，标注着今晚可见的夏季大三角。

　　林衔月接过星图，指尖擦过纸面上微微凸起的钢笔痕迹。

　　这是沈栖迟特有的习惯，写字时总是不自觉用力，让每个公式都在纸背留下浅浅的凹痕。

　　窗外突然传来篮球拍地的声音。

　　宋永昼的大嗓门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沈栖迟！三对三缺人！"

　　沈栖迟头也不抬地比了个"稍等"的手势，继续低头研究那篇文言文。

　　林衔月看到窗外宋永昼夸张的垮下肩膀，被许昭年拽着后领拖走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沈栖迟抬头。

　　"没什么。"林衔月将星图夹进笔记本，"继续讲，‘邺水朱华’用的是曹植的典故..."

　　图书馆的挂钟指向四点，阳光渐渐西斜。

　　他们的影子在桌面上交叠，一个讲解时总不自觉卷着发尾，一个听题时会无意识转笔。

　　林衔月的错题本最新一页写着"电磁感应综合应用"，沈栖迟的模拟卷上则多了几行漂亮的文言文批注。

　　当白语梦蹦蹦跳跳地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衔月！栖迟！"她怀里抱着几本生物笔记，"零枫伊找到去年会考的原题了！"

　　林衔月抬头，发现窗外已经站了一群人：零枫伊温柔地挥着试卷，冷枫忆抱臂站在一旁。

　　林祎懒洋洋地靠在她肩上啃冰棍，林枫妍则举着手机拍照，半高马尾上的蓝色发带的发尾随着林枫妍的动作摇晃。

　　沈栖迟叹了口气合上书："看来今天的学习会要变茶话会了。"

　　林衔月将星图小心地收进笔袋："正好，我也有生物题要问零枫伊。"

　　他们收拾书本的间隙，白语梦已经叽叽喳喳地讲起最新八卦："你们知道吗？

　　程砚知居然参加了法语角！阮听枝当的指导！"

　　窗外传来林枫妍夸张的"哇哦"声，林祎的轻笑，以及冷枫忆一如既往的犀利点评："不如关心下你的细胞图都画错了。"

　　夏风穿堂而过，带着六月最后的梧桐花香。

　　傍晚的奶茶店挤满了刚放学的学生，玻璃门上凝结的水珠不断滑落。

　　林枫妍推开门的瞬间，冷气混着草莓甜香扑面而来。

　　她眯了眯眼，发间的白桃发卡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边！"

　　零枫伊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她坐在靠窗的圆桌旁，浅蓝色的发带将长发松松挽起成低丸子头。

　　面前摆着一杯蜜瓜冰沙，杯壁上的水珠在夕阳下闪着琥珀色的光。

　　白语梦挨着她坐，正用吸管戳杯底的椰果，脸颊被冰饮冻得微微发红。

　　"迟到了哦。"零枫伊推过一杯饮料，"你的白桃乌龙，正常糖。"

　　林枫妍一把抓过吸管戳进去："被班主任抓去改试卷，烦死了。"

　　她突然凑近白语梦，"你把生物笔记借我抄抄，明天突击检查。"

　　白语梦护住书包："不要！你上次把我的笔记画满了小星星！"

　　"那叫重点标记！"

　　玻璃门又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

　　冷枫忆抱着本《高等植物学》走进来，身后跟着懒洋洋的林祎。

　　后者指尖转着片梧桐叶，发梢还沾着水汽，像是刚冲过脸。

　　"我要冻柠茶，"林祎拉开椅子坐下，叶片啪地贴在冷枫忆的书封上，"加三倍冰。"

　　冷枫忆面无表情地把叶子拿下来："生理期喝什么冰的。"

　　"你管我——"

　　"换成常温。"冷枫忆直接对店员说，转头看见林祎瞪圆的眼睛，"或者现在回家。"

　　林祎撇撇嘴，突然伸手抢过冷枫忆的书："那你喝我的。"

　　零枫伊笑着打圆场："语梦刚说校门口新开了可丽饼店，放学一起去？"

　　白语梦立刻举手："我要草莓奶油！"

　　"就知道吃。"林枫妍戳她额头，突然瞥见窗外，"哟，看看谁来了。"

　　众人转头，看见沈栖迟单手拎着校服外套走过，身旁是抱着书的林衔月。

　　他正低头说着什么，阳光下笑得肆意，而林衔月虽然表情淡然，眼角却微微弯起——这是她憋笑时的习惯。

　　"啧啧，"林枫妍咬着吸管摇头，"这俩人又开始了。"

　　林祎突然眯起眼："后面那个是...周昭阳？"

　　果然，周昭阳风风火火地追上来，手里挥舞着篮球，差点撞到路过的许昭年。

　　后者敏捷地侧身避开，顺手扶了下差点摔倒的宋永昼——

　　他正抱着三瓶运动饮料，被周昭阳吓得洒了半瓶。

　　"我的宝矿力！"宋永昼哀嚎。

　　许昭年叹气，把自己的递给他："喝我的。"

　　冷枫忆突然站起身："程砚知。"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程砚知正从图书馆方向走来，鼻梁上的眼镜反射着夕阳，手里抱着几本厚重的天文图册。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旁的阮听枝——

　　她今天扎了鱼骨辫，发间还点缀着小小的星形发夹，怀里抱着本法语诗集。

　　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奇妙地步伐一致。

　　"法语角的资料。"程砚知推了推眼镜，声音温和，"阮听枝帮我整理的。"

　　阮听枝笑着补充："程社长答应教我认夏季大三角。"

　　白语梦突然"啊"了一声："所以你们要一起去观星？"

　　程砚知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沈槐序拎着书店纸袋走进来。

　　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淡雅的眉宇间透着清爽。

　　"《天体力学进阶》到货了。"她将书放在桌上，正好压在林祎的梧桐叶上，"你要的。"

　　冷枫忆接过书，指尖在烫金书名上轻轻摩挲："谢谢。"

　　"不客气。"沈槐序看向窗外，"周昭阳是不是又惹祸了？"

　　众人转头，只见周昭阳正被宋永昼追着跑，许昭年站在一旁扶额。

　　而沈栖迟不知何时爬上了路边梧桐树，正给树下的林衔月摘叶子。

　　夕阳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蝉鸣声淹没在少年们的笑闹里。

　　林枫妍突然举起手机："都别动！"

　　快门声响起，定格了这个夏日的黄昏——

　　零枫伊温柔地笑着，白语梦鼓着脸抢镜头；冷枫忆低头翻书，林祎懒散地靠在她肩头；程砚知和阮听枝站在光影交界处，一个耳尖通红，一个抿唇浅笑；远处，沈栖迟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捏着片梧桐叶递给林衔月。

　　而她伸手去接时，腕间的卫星手链泛着微光。

　　风铃轻响，六月的风穿过奶茶店，带着草莓、蜜瓜和白桃的甜香。

　　晚自习的铃声已经响过二十分钟，图书馆顶楼的小阅览室却依然亮着灯。

　　林衔月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流畅的轨迹。

　　"这个辅助线加在这里。"

　　她将笔记本转向沈栖迟，"立体几何的截面问题，用这个思路能少算两步。"

　　沈栖迟撑着下巴看她解题，台灯的光晕染在他深邃的眉骨上。

　　他伸手点了点纸面某处："如果在这里建坐标系，是不是更直观？"

　　"但计算量会变大。"

　　林衔月笔下不停，画出一个精巧的几何图形，"上次月考这道题，我用你的代数法算了整整一页。"

　　沈栖迟突然轻笑了一声，从书包里摸出一个东西推过来——是盒葡萄汁，吸管已经插好。

　　林衔月接过时发现盒身上画着个笑脸，旁边写着"奖励给数学突破130的林同学"。

　　"幼稚。"她咬着吸管含糊地说，却忍不住弯起眼角。

　　窗外忽然传来"叩叩"的敲击声。

　　林枫妍的脸贴在玻璃上，手里晃着一叠试卷。

　　她今天扎着高马尾，发梢还带着水汽，显然刚洗过澡。

　　"打扰一下，"她推开门缝钻进来，声音压得极低，"生物突击卷，零枫伊刚整理的重点。"

　　沈栖迟挑眉："你怎么进来的？"

　　"冷枫忆在楼下拖住了值班老师。"林枫妍将试卷塞给林衔月，"她说这道光合作用题绝对会考。"

　　她突然瞥见沈栖迟面前的文言文习题集，眼睛一亮，"哇，沈大学霸也有今天？"

　　沈栖迟淡定地合上书："'邺水朱华'的典故要不要听听？"

　　"免了。"林枫妍摆摆手，腕间的白桃手链叮当作响，"我语文好歹能考140。"

　　她突然凑近林衔月，"对了，程砚知和阮听枝在天台。"

　　林衔月笔尖一顿："观测夏季大三角？"

　　"观测什么我不知道，"林枫妍眨眨眼，"但阮听枝抱着本法语诗集，程砚知带着他那台宝贝望远镜。"

　　沈栖迟突然站起身："去看看。"

　　"喂！"林衔月拉住他袖口，"明天还有考试。"

　　"劳逸结合。"沈栖迟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指尖轻轻摩挲卫星手链的纹路，"十分钟。"

　　天台的门虚掩着，夏夜的风带着梧桐叶的沙响迎面扑来。

　　程砚知果然站在护栏边，眼镜片反射着星光，正轻声解释着什么。

　　阮听枝靠在他身旁的栏杆上，鱼骨辫被风吹起几缕发丝，怀里确实抱着本诗集。

　　"——所以天鹅座的α星和β星连成的直线，正好指向北极。"

　　程砚知的声音温和沉静，指尖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看不见的轨迹。

　　阮听枝仰头看着星空："就像《小王子》里说的，'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个人有一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颗'？"

　　程砚知突然沉默，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沈栖迟故意踩出声响，两人同时回头。

　　阮听枝笑着挥手，程砚知的耳尖在夜色中依然看得出红晕。

　　"来偷师？"沈栖迟靠在门框上问。

　　程砚知推了推眼镜："只是...复习地科考点。"

　　林衔月望向他们身后的望远镜——镜筒上贴着张便利贴，写着"法语动词变位表"。

　　夜风忽然转急，阮听枝的诗集哗啦啦翻动，一张书签飘落在地。

　　林衔月弯腰拾起，看到上面抄着《星空》的诗句，字迹工整漂亮，而背面是程砚知熟悉的笔迹——

　　夏季大三角的观测数据，精确到分角秒。

　　楼下突然传来冷枫忆的咳嗽声，接着是值班老师的手电光扫过楼梯。

　　四人默契地蹲下身，林衔月的肩膀抵着沈栖迟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他压抑的笑引起的震动。

　　"明天，"她小声说，"你必须把那篇《滕王阁序》的典故背完。"

　　沈栖迟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成交。"

　　星光洒在天台的水泥地上，将四个人的影子融成一团模糊的剪影。

　　远处教学楼还亮着几盏灯，隐约可见白语梦和零枫伊靠在一起复习的身影。

　　以及宋永昼趴在桌上睡觉被许昭年用笔戳醒的滑稽模样。

　　这个夏夜还很长，而青春的故事，才刚刚写到最精彩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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