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边界

　　一辆白色的小轿车从他们旁边驶过，在驰骋的闷声里，赵桦烟将他的下一句话听得很清楚。

　　“我明天就走，不用你催。”

　　程恪臣只穿着那件黑色的短袖，纯棉的布料，手感上乘，有些丝滑。

　　赵桦烟的指腹好几个瞬间都有一种错觉，像是抓住人，又没有实感一样，轻飘飘的，但只要稍微用点力拥抱，她的整个掌心都是男生紧致的肌肉和体温。

　　她敛下眸，不知道说什么。

　　察觉到她沉默的程恪臣语气不正经：“舍不得啊？”

　　赵桦烟眼睫眨动，声音不大：“明天什么时候走？”

　　程恪臣：“随时可以。”

　　赵桦烟：“你来的时候坐什么车来的？”

　　“步行。”程恪臣面不改色的说。

　　赵桦烟眸里有点笑意：“我信你个鬼。”

　　“不信也没有办法，”程恪臣骑着单车转弯，“谁叫我穷。”

　　赵桦烟不上当：“你根本不穷。”

　　自行车驶离大道，往下方窄一点的马路压上去。

　　就在这时，后方照过来一道明亮的大灯，程恪臣放缓了速度，但那辆电动车还是紧挨着开过来。

　　蒋影这个角度看不到前面骑车的男生正脸，他只专注在后座的赵桦烟身上。

　　“我都吃完夜宵回来了，你才到这儿啊?”

　　赵桦烟选择无视。

　　女生的头轻轻擦着脊背躲闪过去，程恪臣感受到这个动作，长腿一迈，自行车停下来。

　　他偏头看向这个男人：“你谁？”

　　猛地与那双细长冷锐的眼睛对视上，蒋影下意识惊了下。

　　早上的时候，马路与赵桦烟家的楼梯口之间起码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他没怎么看清男生的长相，只能隐约看个大概。

　　这会儿在路灯的照亮下，近距离地看着人，扑面而来的野性和攻击性，让他开始升起防备。

　　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极具压迫感的身高和气势，不能再随心所欲。

　　蒋影嘴角僵硬的笑了下：“我是桦烟的同事，你是？”

　　程恪臣还没说话，后面的赵桦烟就扭过头，淡声道：“我哥。”

　　她看着蒋影的眼睛，“他脾气不好。”

　　蒋影哦哦了两声：“原来你还有个哥哥啊，早上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哈哈。”

　　说着他脚放上去，启动电动车，“很晚了，我就先走了。”

　　人走后，程恪臣没急着骑单车，他看着前方：“你以后别叫我哥。”

　　赵桦烟随口问：“怎么了？”

　　程恪臣踩着自行车重新骑在路上，语气有点低：“很恶心。”

　　赵桦烟没当回事：“缓兵之计而已。”

　　风把头发吹得有些乱，遮住程恪臣的眼，几秒后，眼前又得到清晰的视野。

　　前面不远处就是赵桦烟的家了，他看着路，半晌，淡声道：“这人骚扰你多久了？”

　　“也不能说是骚扰吧，”赵桦烟说，“就这几天。”

　　程恪臣眼里没温度：“骚扰就是骚扰，还说不能算是。”

　　他停下车，口吻冷下很多，“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说明你对他有点意思。”

　　赵桦烟都震惊了，怎么又扯回来。

　　她从后座上下来，没忍住皱眉：“你脑子有病吧，白天我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程恪臣没看她，径直把车往后院里推。

　　赵桦烟在原地站几秒，升起来的情绪也被微凉的晚风吹没了。

　　见程恪臣折返回来，脸还是冷着，她都疑惑，他有什么好生气的，该生气的是她才对，莫名地被误解。

　　不过想到此地他是第一次来，她也无法当没看到，主动开口破冰：“我对他真没意思。”

　　程恪臣要从她身边走过，瞧样子今晚也不打算在这里睡。

　　赵桦烟转身小跑几步挡在人跟前，她眼睛落在程恪臣脸上，试图和他进行眼神交流，但程恪臣垂着眼，速度未减地走过来。

　　眼瞅着二人要撞上，赵桦烟缩着肩膀轻闭上眼睛。

　　草丛里的蛐蛐声儿此起彼伏，四周寂静，没有旁人。

　　赵桦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屏住的呼吸放松，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程恪臣的胸膛，她微微抬眼，扫到他脖颈，那突出的喉结滚动，上方就传来他的声音。

　　“赵桦烟。”

　　赵桦烟嗯一声。

　　程恪臣插着兜，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建筑上，说：“有些时候我觉得你挺笨的。”

　　赵桦烟眸光微转：“不是吧，我觉得我脑子应该挺聪明的。”

　　面前的人个子到他下巴，说话的嗓音清清润润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正经和平静。

　　程恪臣抬脚往后退两步站定，他低头摸了把自己的脖子，姿态懒散下来。

　　“对牛弹琴。”半晌，他说了这么一句。

　　赵桦烟脑子里一团迷雾，她没理会这句，追问：“你的情绪怎么这么善变？”

　　程恪臣撩眼，与人对视：“好奇啊？”

　　他懒着嗓音，赵桦烟觉得他现在又似乎正常了。

　　真是变化莫测。

　　赵桦烟摇头：“不敢好奇。”

　　“算了，”她往程恪臣走几步，“我们还是赶紧上去休息吧。”

　　赵桦烟往楼梯上走，余光瞥到他跟上来才安心。

　　这会儿两人都安静下来，赵桦烟上去打开客厅的灯，进去的时候，她垂着眼，佯装不在意地问：“回去是有急事吗？”

　　程恪臣在她旁边换鞋，嗓音很淡：“我说你舍不得，你还不承认。”

　　赵桦烟：“那我不问了。”

　　她走向卧室，打开门，示意程恪臣：“你先去阳台上洗漱一下。”

　　想到什么，她补充，“你想洗澡吗？”

　　“有点不是很放心。”程恪臣向人走去。

　　赵桦烟这次不跳坑：“行吧，你先臭着。”

　　她让开身体，“那你简单刷个牙，洗把脸，就去客厅沙发上休息。”

　　赵桦烟说：“我要下去洗澡。”

　　程恪臣懒懒点头。

　　赵桦烟见他从卧室穿过，去外面的阳台处，这才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睡衣往外走。

　　家里的后院旁边有个小隔间，平时赵桦烟和阿婆都在那里洗澡，里面虽然狭小，但应有尽有。

　　睡衣是成套的淡黄色短袖，没有多余的花纹，很简单的款式。

　　她洗好澡，擦着湿发出来，往前面走，这一次，巷口的位置再度闪过一个黑影。

　　赵桦烟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就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不过没有看到正脸而已。

　　一时间，四周的风都停了一瞬。

　　赵桦烟心跳如雷，在脑子里回忆，适才洗澡的时候门有没有锁紧，门缝下可有什么异常。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程恪臣还在上面房间这一点，足以带来往前走的勇气。

　　如果有不对，第一时间叫他，那人应该能听到。

　　想到此处，赵桦烟血液流动起来，僵硬的腿脚可以行动。

　　她放慢步子，眼睛盯住巷口，一眨不眨。

　　临近楼梯角旁边，在视野稍微不那么局促的范围内，看不到任何异常。

　　赵桦烟却仍旧没有松气，她站在原地，在喊人还是再出去查看两个选择之间，挑了后者。

　　她屏住呼吸，一鼓作气踏出最后一步，猛地扭头往自家门口看一眼，又往右手边看一眼。

　　蒋影站在马路边树下。

　　赵桦烟的惊惧压在嗓子，她胸膛大幅度地起伏一下。

　　虽然害怕，但是见到是蒋影，毕竟是熟悉的人，还是稍微放下点心。

　　心跳快得堪比密集的鼓点，赵桦烟皱眉看着蒋影。

　　男人走过来，赵桦烟往楼梯上后退。

　　蒋影伸出手：“桦烟，你别怕，听我说。”

　　赵桦烟站住：“你到底想干嘛？”

　　蒋影抬头看了眼二楼：“你哥和你住？”

　　“对。”赵桦烟咬重这个字。

　　蒋影眸光看了眼别处，抬手摸了下鼻子：“之前没听你说过，而且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赵桦烟想脱口而出关你什么事，但转瞬想到什么，硬生生压下来，换作另一句：“我不爱跟别人说自己的事，有很多人也说过我们长得不像。”

　　“哦。”蒋影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这样说着，却是往前走几步，赵桦烟本来就是站在楼梯上，他突然向前，她只能急忙转身。

　　转身的刹那，程恪臣出现在背后。

　　赵桦烟下意识抓着他的衣服站稳，程恪臣没再走，双手却是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又转回去。

　　他就站在她后面的上一层台阶上，赵桦烟整个后背贴着他的身体。

　　她不敢动，有些懵，程恪臣收回手插兜里。

　　“喂，”他微抬下巴，睥睨的眼神看下面的男人，“你想干什么？”

　　蒋影回去后，渐渐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刚才在路上的一系列行为非常的屈辱。

　　他竟然会被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小伙子吓到，怎么可能？

　　蒋影越想越气，他咽不下这口气，他只想给自己找回个场子。

　　两个没什么钱，没什么依靠，学费都要靠面包店打工攒的人，背后家庭往往很普通，他完全不用顾虑。

　　想通的那一秒，蒋影起身，开着电动车直奔这里而来。

　　现在看到台阶上的男生这幅拽样，他内心嗤笑一声，表面上不动声色道：“没想干嘛，我这不是对你妹妹感兴趣，在追求呢。”

　　“哦，”程恪臣拉长声音，倦懒的调子，“感兴趣啊。”

　　话音刚落，他突然话锋一转，“这不是骚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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