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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恨
林莺歌什么都没说,她快速离开了三楼书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莺歌被严密的看管起来,除了睡觉时间,她的身边永远“陪伴”着枇杷或者春桃,还有永远离她两米远的王五。
王妈不被允许单独和林莺歌接触,林莺歌没有任何能和其他人联系的机会。
白蝶的境遇也不算好,林莺歌在自己房间能看到有医生模样的人进出白宅,白蝶一直都没有出门。
折腾了这么久,她的病还没好。
林惊鸿回来了几次,他依然体贴而温柔,但只要林莺歌提到船的事,林惊鸿就会刻意转移话题。
十一月十六日深夜,林莺歌一直在门口等林惊鸿,无论其他人怎么劝,都没用,她就穿着一身单薄的旗袍站在林公馆威严的大门后,等着。
林惊鸿根本没说过今天会回来,林莺歌要逼他回来,虽然她根本就是拿自己做赌注,赌她在林惊鸿心中有一点点份量,赌——林惊鸿的心不会让他选择莫视同胞受难。
后半夜,林惊鸿接到消息,风尘仆仆的回来时,林莺歌都被冻透了。她的脸煞白,加上这么多天吃不好睡不好,像摇摇欲坠的野草,在寒风中直晃悠。
林惊鸿脱下大衣裹住林莺歌,将她打横抱起,走进了林公馆。
王妈一看小姐进来了,赶紧递上汤婆子,倒了热姜茶给她暖身子。
“你们都回去,不要出来。”林惊鸿清走了众人,整个公馆中只有林莺歌和他两个孤独的游子。
“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好事,为什么要装的这么坏……”林莺歌抑制不住的伤心,泪水一滴一滴流下,轻轻落在林惊鸿的手背,温柔的灼伤了他的心。
“不要再说了,无论你为什么如此确信,都忘了吧。”林惊鸿虽然这么说着,可他仍轻轻拍着林莺歌的后背,她又瘦了。
“本来就是,你本来……”林莺歌抿着唇,她的嘴巴一点血色也没有,她看着林惊鸿的眼睛,止不住的颤抖,“真的没有可能吗?”
“太危险了,莺歌。”一旦被发现,无论是帮/派还是德日两边,不仅不会放过林惊鸿,也会将他的势力连根拔除,其中当然包括他的家庭。
“东北沦陷,华北也危在旦夕,这批军火一旦送出,难保不会成为打向我们的炮弹。林先生,到了真正流血之时就都晚了。”林莺歌皱着眉,她的黑眼圈更重了,刚刚养回来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憔悴。
林惊鸿低垂眼睛,灯光撒在他的睫毛,在他眼底投射一片乌黑。他明面上要渗透进进步学生们的集会,暗地里要资助和保护,帮/派中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放手,重要的事情还是需要他来敲定。
沈骰玉、陈斩秋和其他普通帮众都是不能直接牵扯进这些事情的,林惊鸿在超负荷工作着,他也很无奈。
那次的谈话在林惊鸿的沉默中结束,林莺歌第二天一早就发起热。她再也没有出房间,只开着窗子,看院子中那光秃秃的银杏树。风让它无可奈何的摇摆着,除了林公馆这些人,她也没有见过别人。
病来如山倒,病退如抽丝。
林莺歌的热慢慢退了,她数着日子,一天接着一天的过,无论怎样祈祷,还是到了十一月二十日,明天船就要到了。
“王五,帮我联系林先生。”除了林惊鸿,林莺歌现在联系不了任何人,她还想再试着劝劝林惊鸿。
“林小姐。”王五不知道怎么说好,毕竟正值关键时刻,最后索性闭嘴给林惊鸿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沈五,沈五听到是林莺歌找林先生,立刻明白是什么事情。
“林小姐,林先生没在主堂,他忙着码头的事。”沈五小心的暗示着林莺歌,他也忙了十多天了,好久没去看白蝶,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会有危险吗?”林莺歌没接收到沈五的暗示,她精神恍惚,只是下意识的关心林惊鸿。这些天她深刻体会到,这个时代,没有林惊鸿,她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有,但是这不是您想看到的吗?”沈五对林惊鸿像被下了降头,非得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非常不满。
“你在说什么……”林莺歌空洞的双眼染上神采,她这才明白,林惊鸿真的要毁船,他果然,他果然……
“谢谢,再见。”
林莺歌刚说完沈五就急不可耐的挂断了电话,低声骂了句——脑子有病。
第二天,林莺歌从早坐到了晚上,她连口水都没喝,一直看着林公馆的大门口。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晚上才是船到的时间,但她也无心做其他事,就一直等着。
太阳高悬又落下,月亮爬上夜空,悬在空中,亥时到了。
王妈催林莺歌上楼休息,她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的上了楼。
十二下钟声敲响,第二天了。
林莺歌根本就睡不着,她清醒的躺在床上,瞪着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她没有听到爆炸声,但白蝶说上次林惊鸿炸了一艘船,不知这次林先生会如何处理。
林莺歌不再平躺,翻了个身。
汽车的声音突然在窗外划过,紧急刹车的“滋啦”声刺激着她的耳膜。
怎么了?
林莺歌坐起来,跑到窗边,看向外面。
白色西装的林惊鸿下了车,走进了白宅,紧接着三四个身上染血小弟抬着一个人也跟了进去。
出事了!
林莺歌想要出去,但王五还看在门口,她病急乱投医,撕下床单绑在梳妆台腿上,慢慢顺到了一楼。
林莺歌的脚刚踩在地上,王五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林小姐。”
“别说话,去白蝶那,他们好像受伤了!”林莺歌穿着拖鞋就往大门走,王五拦住了她,黑暗中他叹了口气,引着林莺歌去了后门。
两个人摸进白宅,王五靠刷脸进了大门。他们刚进去就看到沈五躺在沙发上,白大褂的医生在给他取子弹。
“白蝶,我损失了五个人,沈五也中了一枪。是你撒谎,还是其他什么?”林惊鸿背对大门,死死盯着像骷髅一般的白蝶。
林莺歌听到了这句话就站了出来,“除了白蝶就只有传话的我了,审问怎么不带我,当事人应该对峙才公平合理嘛。”
“我不是让你看好她吗?”林惊鸿火气上涌,将染血的金丝边眼镜扔向王五,眼镜砸到了王五的胸膛,应生掉落在地上,碎了。
“对不起,先生。”
“我不想听对不起!”林惊鸿只能带自己的人去做这件掉脑袋的事,跟他去的要么是山东老家的护卫,要么是受过他大恩忠于他的心腹,死任何一个都让他心如刀割。
“白蝶,船上什么都没有,今天的船上什么都没有,日本巡逻队就是个幌子,他们就是诱饵,等着钓我!”林惊鸿难以控制的拉住白蝶的手腕,拽起她,将她拉到沙发旁边,沈五的腹部还在流血。
“沈五是为我挡的子弹,不然明天你就能看到我的讣告。”林惊鸿甩开白蝶,将她贯在地上。
“林先生!白蝶在生病!”林莺歌挡在白蝶身前,她根本不敢去看林惊鸿,他身上的血,火蛇一样撕咬着她的心。
“先生,我没事儿,别担心。”沈五还是混不吝的笑着,医生给他缠绷带,他还在那抖腿。
“我没说谎,林莺歌也不会,您肯定也确定了才会行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白蝶推拒着林莺歌,费力的挣扎着,她根本已经站不起来了,小腿瘦成一根骨头,裸露的脚背遍布错综复杂的青紫血管。
“下个月?下个月!”白蝶双手抠着皮沙发,几乎给沙发抠破了,努力支起身体,她努力的回忆血占里的问题,唯一变数就是她在符纸上写的全都是这个月里的吉日良辰。
“那就是,这艘船,下个月才会到!”白蝶攀住沙发,沈五扶了她一把,给她移了个边,让她坐着。
“可是,钱他们已经付了。”林惊鸿俯下身找寻到林莺歌的目光,他双眼猩红,冒着熊熊烈火。
“不会的,船没到。”白蝶看着林惊鸿,十分笃定。
“你有多大把握?谁给你的消息,我还能信你吗!”林惊鸿的五个兄弟摸上了那空无一物的船,直接被枪击杀,全都被丢进了冰冷的江里。
“你也只能信我了。”白蝶深吸两口气,微微靠着沈五,她累了。
“你太高看自己了,”林惊鸿吩咐人看好白宅,“沈五我留给你了,是死是活你看着办吧。”
林惊鸿给王五打个手势,拽起林莺歌从后门回了林公馆,他气的都“怒发冲冠”,可甚至不舍得在拉着林莺歌的手上加哪怕一分力。
进了公馆后,林惊鸿就松开了林莺歌的手,他径直上楼进了自己书房,林莺歌想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林先生……”林莺歌嗫嚅着想说对不起,又想起来林惊鸿刚说了不想听对不起。
“我努力去做,如果不行……”林惊鸿白西装上的大片血迹,昭示着他刚刚历经的危险。
“别这样,对不起,我想帮你,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林莺歌低着头,站在林惊鸿身前,眼泪不要钱一样涌出,哭的鼻涕都流出来了。
“是我不对……我就不应该出风头,我真傻,让你跟他们纠缠不松口……就好了。”林莺歌知道她错了,也悔了。
在这个时代,会的多,不一定是福,也有可能是催命刀。
“跟你真的没关系,就算没有你,我也不可能一直拖着。”林惊鸿没说的是,正是因为有你,我今晚才会去做这件事。
“别哭了。”
我会心疼。
林惊鸿拿出手帕给林莺歌擦眼泪,林莺歌不好意思,自己接了手帕囫囵擦了脸。
“那……怎么办?”林莺歌咬咬嘴唇,她一点头绪都没有,仿佛进入了死局。
“尽力为之吧……”林惊鸿也陷入沉默,他无力笑笑,“去睡吧,明天我还有事。”
林莺歌回了自己房间,林惊鸿的书房灯亮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林惊鸿离开了公馆,他去找了克劳斯。
“克劳斯先生,您付的这些钱,怕是不够吧。”林惊鸿开门见山,也不和克劳斯虚与委蛇。
“林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克劳斯一点都不想见林惊鸿,若不是林惊鸿足够“礼貌”,他才不会来。
林惊鸿一个心腹正在克劳斯身后,拿着一把勃朗宁死死抵在克劳斯的后脖颈。
“我没有验货,若是运的比你给的多得多,我岂不是赔了。”林惊鸿微笑着晃动酒杯,红色的波尔多酒香四溢。
“林先生,这您得跟日……跟他们谈,我只负责给钱和调配,押送的都是他们,我也不知道船里放的是什么啊!”克劳斯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对面的魔头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跟在人家后面勤勤恳恳?”林惊鸿盯着克劳斯,毫不留情的审视着。
“这……”克劳斯犹豫着,他这人也有职业操守的。
“我不为难克劳斯先生,我们闲聊,您喝多了,无意间透露了一些船只的到港时间,出了任何问题,您都是无辜的。”
“林先生,您知道,日本人……”
“看来克劳斯先生需要人帮忙回忆回忆。”林惊鸿不耐烦的摆摆手,克劳斯觉得顶在他脖子的枪口隐隐冒热气。
“克劳斯先生,金子和枪子儿,看您怎么选了。”林惊鸿打开了桌上一直紧闭的手提箱,里面摆着的全是金条。
克劳斯看到嘴角一抽,这箱金子就是他刚给林惊鸿私下送的,毕竟除了日本货这档子事,他们还得有其他合作,从商的,没有敌人,只有利益。
“拿我的钱贿赂我,林先生您真是……”
“那克劳斯先生是选择金子了。”林惊鸿将手提箱扣上,上好锁推给克劳斯,生动诠释了什么叫赶鸭子上架。
克劳斯感受到脖子后面的枪口移开了,他叹口气。
“听说是早出来了,不过具体时间我真的不知道,林先生可以关注一下国际局势,紧张着呢。”克劳斯也是军火贩子,他的运输船都被扣在舟山检查。
林惊鸿闻言,一眯眼睛,须臾之间,他想到一步必走的险棋。
“克劳斯先生,我们都这么熟悉了,我是不是应该和您背后的那位握握手啊。”
克劳斯欣然答应,他大包大揽的承诺替林惊鸿牵线。他就是个爱钱的商人,他才不想在这两头受气。
林惊鸿谢过克劳斯,回了青/帮主堂。沈骰玉和王五在议事厅,沈骰玉正向王五“敲竹杠”。
“阿五,这是正常的开销,得给啊!”沈骰玉嘴里叼着一根烟,他让云含声治的从不在她跟前抽,烟瘾都小了。
“沈爷,您也行行好吧!状元楼吃了将近五十碗野生大黄鱼面也是正常开销?”王五看着那一沓子的状元楼账单,他也不是铁面无私,原来烟钱酒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都给了。这回吃面都上来了,他再瞎也说不过去了。
“啧,阿五……”
“王五,拿来我签。”林惊鸿拿过账单,在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还是林先生爽快,我替兄弟们谢谢林先生!”沈骰玉冲林惊鸿一抱拳,嘴巴刚咧开听见林惊鸿说的又□□脸了。
林惊鸿说:“阿玉,德国人给了钱,但不知道到货时间,你带着‘剔骨队’替我看着点,别叫他们诓了我们。”
“还看啊!”沈骰玉一捂脸,那秋天看也就看了,这都冬天了,那江边风都往骨头缝里钻,他真不愿意去。
“看一天,一人多一块大洋,走我自己的账。”其实林惊鸿不给钱,沈骰玉也会带着兄弟们去看着,但有钱干活更带劲儿嘛。
“什么好事儿啊!一天一块大洋!”陈斩秋带进来一阵寒风,自从他在中秋夜宴上露了脸,最近一直带队在新开的场子坐镇。
“看码头!你去啊?”沈骰玉看着陈斩秋,眼睛都亮了。
“还看?为什么?”陈斩秋看向林惊鸿,他不如沈骰玉好忽悠,林惊鸿只用要查货淡淡带过。
“查货啊,”陈斩秋看了林惊鸿两眼,转而看向沈骰玉,“那我去看码头,阿玉你去看场子。”
“交给我吧,你多带几个兄弟去给林先生长长脸,别一个两个的以为林先生文雅就欺负人。”沈骰玉说着就走了,他得把昨个吃过的大黄鱼面给云含声送一份去尝尝。
“黄鱼面走我的账,不用往账册里放。”林惊鸿拿出黄鱼面那张,重新写了一份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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